“行啦,行啦,人家两个孩子不容易,大老远的背了这两捆柴来镇子上卖,你何必非要和两个孩子过不去。”
“就是,就是,那儿明明还有地方呢,你就移移就行了呗,又不是胖的有柴火粗,非要占那个地方。”
“就是,就是。”
同站在屋檐下的人七嘴八舌的说话,那个妇人气的回不了嘴,一把推了那个小丫头一下。
“哎哟。”
“杏儿。”
护着柴的少年喊了一声,正要跑过去扶那个小丫头,就见一把伞已遮在杏儿的头上,一只小手伸着,把杏儿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
杏儿看着面前打着伞的小姑娘,比她应该小些,穿着紫色碎花的细棉布衣服,一张脸白白净净的,那双眼睛又大又亮,长的很漂亮。
“没,没事。”
“嘿,这个妇人真是,说不过就拿人家小丫头出气。”
“是啊,看她跑那么快,怕咱们骂她呢吧,自个儿溜了。”
如花看这个小姑娘没事,撑着伞把她送回到屋檐下躲雨,那个少年擦了擦头上的雨水,也跟着又站到屋檐下,又用身子把柴护着。
“如花,快点,你干啥呢。”
听志学在喊她,如花对那个小姑娘笑了笑,转过身就走了。
“东子哥,看样子,今天这柴又卖不出去了。”
“雨停了,咱们多走几条巷子,一定要卖出去。”
“唉,又得便宜卖了。”
如花走着,耳边传来那个少年和小姑娘的对话,回过头去又看了几眼。
“娘,雨下大了呢,咱要不去这家书店待一会儿,等雨小了再逛逛?”
“行啊,你们想看书,就进去看看,要是碰到好的,也替你大哥挑一本。”
“好哩。”志学答应的极快,以前买的书都是大哥和二妹买的,他是第一次进书店,这可要好好的看看。
书店的老板和伙计看到一个妇人带着四孩子进来,瞧着柳氏的打扮,想着也不是买得起书的,就都没有招呼。
志学和如花四个,眼里只看到了书,所以也没注意老板和伙计对他们的怠慢,都立刻奔到书架子前,看起书架上的书来。
喜娃个头最小,只能够得着最低下和次一层的书籍,于是,就一本一本看着书名,遇上不认识的字的,就叫如花帮他看。
还别说,一般好卖的书都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而且,买书的人都是书生、学子,他们多是从,从下往上数,从第三、第四层挑书的多。
喜娃和如花在最下面的书里,还真挑出了好几本书来,都是如花比较喜欢的游记、杂记和人物自传等。
柳氏在一进书店时,就注意到了老板和伙计对她们看不起的眼神,所以,她不忍伤了孩子们的自尊心,没有给孩子们说,只静静地站在书架边上,看着四个孩子认真专注地挑着他们喜欢的书。
如梅小心翼翼地跟着如花,没敢随便去翻动任何一本书,只等如花挑好了,她便帮着拿。
“大姐,你喜欢看什么也去挑,不用陪着我和喜娃的。”
“没啥挑的,你们买什么,我回去跟着看就是。”
如花“哦”了一声,翻出来两本话本,问如梅:“姐,这是两本话本,你看看喜欢不?要是喜欢的话,买回去你先看。”
如梅看了看书皮,上面五个字,她只认得两个,不由地臊红了脸,说道:“你看着好就行,我,我好多字还不认得。”
如花把书拿过来,一目十行,翻了几页,这才又说:“其实认字也有个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读书的时候猜,比如这个话本,是写的故事,好多地方你一看,就能猜出来他写的是什么,这样你故事也看了,字也就学会了。就买这两本吧,通俗易懂,适合咱们读。”
如梅把书拿过来小心地捧着,很是珍惜。
花了半个时辰,四个人终于挑好了书,如花数了数,有七本,她挑的一本游记、一本自传,喜娃挑了一本幼学琼林,如花给如梅挑了两本话本,给志勤代着挑了一本大庆国的律法书,志学则给自己挑了一本行军记,是讲睿郡王打仗的故事的。
“老板,你这里有农业种植类的书籍吗?”
老板正惊诧这几个孩子挑了这么多书,听如花问,忙收敛了轻视之心,说道:“有,农业种植这类书极少,我这里正好有两本,我拿来给你看看。”
说完,老板让伙计搬了个凳子,踩在上面,从书架最上面翻了两本书下来,书上全是灰尘,老板一拍,还把如花给呛的打了个喷嚏。
“老板,你这最上面一层还有其他书吗?”
“没了,最上面就这两本,其他的都是一些废纸稿,我们拿来铺书架的。”
“哦。”
如花翻了翻这两本农业种植的书,就跟老板说,“这九本书,老板您算一下多少银子?哦,再要两块墨条,一些那种纸,对,就是那摞就行。”
“一共是十七两零八十一文,零头给你去了,就给十七两吧。”
“行。”柳氏出声应着,掏出二十两给老板,老板给找回来三两银子,柳氏接了,淡淡地道了声谢。
领着四个孩子出来,雨已不下了,柳氏便和孩子们又逛了几条街,买了一百三十斤的棉花,准备给全家把过冬的棉衣和冬被做了,剩下的棉花就全部用来做棉手套。
买的棉花店家答应给送到他们住的南柳客栈里去,柳氏一行五人就拿着买的书往回走。
路过一条小巷子时,如花看到下雨时见到的那两个躲雨的少年和小姑娘一人背着一大捆的柴,脊背压的弯着腰,一脸沮丧地走着。
如花的眼神闪了闪,回到客栈时,看到掌柜的,如花就走过去问:“掌柜的,送粮的人来了没?”
掌柜的抬头一看,见是如花,便说:“来啦,来啦,刚到,正在你们院子里呢,你们快去瞧瞧,看把粮食卸到哪儿。”
“哦,好。那个,掌柜的,你这儿需不需要买柴火啊?”
“柴火?要啊,有人送时我们就提前买了。怎么了?”
如花立刻就说:“掌柜的,外面有两个卖柴火的孩子,他们的柴火可好了,你叫他们来看看,买了他们的柴火吧。”
掌柜的微微一愣,这才明白如花问他买柴火的事原来是这样,就吩咐伙计去外面找那两个小孩。
如花放了心,跟着柳氏他们回了院子,检查了粮铺送来的他们买的那些粮食,因为人家用厚厚的雨布盖着,没有淋到雨,如花就叫他们把粮食都搬到了一间屋子里。
伙计叫那两个孩子把柴火堆放到柴房里放好,跟掌柜的说了,掌柜的就拿了六文钱给那个少年,随口还说了句:“你们的柴有些湿了,要不是那个小姑娘给你们说好话,你们这柴我们可是不买的。”
少年和小姑娘一听,疑惑地对视了一眼,谢了掌柜的往外走时,看到在街上碰到的那个漂亮小姑娘,从一个院子里出来。
伙计在后面瞧见了,超过少年和小姑娘跑了过去,问道:“伍姑娘,你需要什么吗?他们的柴我们买下来了。”
如花看看伙计,又看看那个少年和小姑娘,对伙计说:“哦,我是出来想给你说,给我们准备洗澡水,我们想洗洗。”
“哎,我这就去灶房吩咐一声,一会儿就给姑娘送到房间去。”
如花笑着谢了伙计,转身要往院子里走,却听到一声:“你等等。”
如花回头,那个少年有些局促地对她说道:“谢谢你,叫掌柜的买我们的柴火。”
闻言,如花一笑,“举手之劳,不必谢。”
“二妹,你在跟谁……噫?”
如梅从院子里出来,看到如花对面站着的少年时,吃惊地盯着他。
“姐,咋了?”
如梅在如花耳边悄悄地说:“二妹,你看他长的多像大哥呀。”
如花听如梅这么一说,再看面前的少年时,还别说,越看越想大哥志勤,就是和伍立文、志学,也有那么点相似。
看如梅和如花盯着少年看,旁边的小姑娘不乐意了,一把拉了少年的胳膊,沉着脸说:“东子哥,谢都谢过了,咱就走吧。”
“噢,好。”东子看后面出来的那个姑娘和前面的这个小姑娘长的有几分像,便猜着她们是姐妹。
冲两人又道了声谢,就和杏儿转身离开。
“哎,等等,你姓吴吗?”如花叫住少年,问他。
少年和小姑娘转身,被如花的问题给问的愣了一下,小姑娘抢在少年回答前呛声说道:“姓啥和你有关系吗?”
少年一拉小姑妨的胳膊,不好意思地对如花摇摇头,说道:“我不姓吴。”
如花“哦”了一声,有些失望,看到小姑娘瞪着她,如花可笑地朝她挑挑眉,忽然,想到什么似地又仔细看了看小姑娘,再看看少年。
“那你一定姓关。”
“啊?”
“你咋知道?”
少年和小姑娘同时惊讶的出声,看如花笑嘻嘻地一副就知道的样子,小姑娘拉紧了少年的衣袖,“东子哥,咱快走吧。”
如花看如梅拉住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冲如梅点了点头,接着走到少年和小姑娘的面前,只距离他们一步之距。
“你叫关大东,你娘叫吴玉芳,对不对?这个是你妹妹吗?不对呀,你应该是有两个弟弟吧。”
这一回,少年吃惊的已说不话来了,只“你”呀“你”呀看着如花。
“走,你们跟我进屋去说话。”
说完,如花拉着如梅就进了院子,如梅已有些激动,脚步都有些零乱了。
不用回头如花也知道,少年和小姑娘一定跟着来的,果然,只吃惊迟疑了片刻,少年拉着小姑娘就进了院子。
如梅到屋门口,就喊:“娘,娘,你快来。”
进到屋里,如花叫少年和小姑娘坐下,他们看了看干净的摆了好多家具的客房,没有坐,只站在屋子靠门口的地方,齐齐地看向如花。
柳氏和志学、喜娃从另一间厢房里出来,如梅上前拉了柳氏,急急地把她往这间屋子里带。
“如梅,咋的啦?别拉啊,娘自己走,仔细点脚下,你别绊着。”
柳氏在错愕中被如梅拉进了屋子,志学和喜娃也蹦蹦跳跳地跟了进来,看到如花在椅子上坐着,一脸的笑容,屋门口却站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的和大哥岁数差不多,女的应该和大姐岁数差不多。
“娘,你瞧瞧,他像谁?”
如梅激动地指着那个少年,柳氏顺着如梅的目光望去,疑惑地看着,看着看着突然就睁大了眼睛,捂着嘴巴,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
如梅语速极快地说道:“像大哥吧,像爹吧,是不是,娘,你看他像吧。”
如花微微地笑着,可看到柳氏脸色越来越白时,才查觉到柳氏的不对劲,如花赶紧起身,把柳氏扶着坐下,倒了杯水递给柳氏,“娘,哪儿不舒服了吗?来,快喝点水。”
对上如花担忧的眼神,柳氏长吸了口气,缓缓地说道:“没事,娘没事。”
一进屋到现在,一直被冷落着的东子和杏儿有些着急了,东子拍拍杏儿的手,示意她先别说话,而他上前一步,忽略掉坐在椅子上脸色有些发白的妇人,也忽略掉刚才一见他就说他像某人的那个姑娘。
东子直直地盯着如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关大东,我娘叫吴玉芳的?你是谁?你认识我和我娘吗?我们有见过吗?”
如花正要回答,坐着的柳氏猛地将手里的茶碗放在了桌上,嘴唇哆嗦着,指着东子,问道:“你说啥?你娘叫吴玉芳?吴玉芳是你娘?”
杏儿拉住东子,警惕地看着柳氏和如花,心想,这俩母女在搞什么鬼,一个说认识东子哥,一个又不知道东子哥的娘叫什么。
柳氏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看着东子一脸疑问,再打量了一下东子的身上,粗布衣服已补丁打补丁的没一处好些的地方,裤子也一样,除了有补丁外,还短着一截,脚上穿的是双鞋草,身体瘦的没点肉,个头和志勤差不多。
“孩子,我们没见过,但我知道你娘,知道你。你三舅舅和我们说起过你们,他六年前去过你们家,你见过他的,你记得吗?”
东子听了柳氏的话,慢慢地,眼睛红了,“我记得,三舅舅走的时候,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我娘,要不是那些钱,我娘也不能带着我来到这里。”
杏儿看东子哥快要哭了,在听了柳氏和东子哥的话后,她聪明地猜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东子哥难过的忍着不哭出来,杏儿就替东子哥问柳氏:“你就是东子哥的三舅母,那他们呢,都是你的孩子,那就是东子哥的表弟表妹了?”
柳氏忍不住地掉下了眼泪,上前把东子抱在了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如梅在一旁也流了泪。志学、喜娃在一旁看着,也红了眼。
杏儿接着说道:“我爹叫吴立德,那是不是,我要叫你一声三婶?”
柳氏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向杏儿,见杏儿虽板直了身子,一双眼睛却带着小心地看着她,柳氏又一心软,把杏儿也揽进怀里。
如花在柳氏抱着杏儿和东子哭的时候,悄悄地退了出去,到外面找到伙计,吩咐他去厨房弄些吃的过来。
再进到屋里去的时候,杏儿和东子已被柳氏拉着坐在了椅子上,问了许多问题。
“你娘没了?这怎么会?”柳氏吃了一惊。
如花也看向东子,东子强忍着,语带哽咽地说道:“爹去参军后就一直没回来,我们也一直没收到爹的阵亡书。三年前,村子里闹瘟疫,我家两个弟弟都没了,村里人就说是我娘苛待二叔家的孩子,把二叔的骨血都给害死了,我和娘被村里人赶了出来。我娘就带着我来这里找姥爷和姥姥,在路上娘就病着,到了这里刚进了村,娘就倒下了,姥爷请大夫来看,当晚娘就没了。”
“唉”,屋子里的人都长长地叹了口气。
东子抬起头,将眼里的泪逼回到嘴里,吞进了肚中。抿了下嘴巴,强颜欢笑的打起精神来,问柳氏:“三舅母,怎地不见三舅?”
“哦,你三舅去县城了,估摸着晚上能回来。”
伙计在外面敲门,如花过去开了门,把饭菜端了进来放到桌子上,就冲东子和杏儿说道:“你们一早出来的吧,肯定饿了,来,先吃些饭,咱们再慢慢说。”
东子和杏儿看着桌子上的两个菜和两碗高高的米饭,还有一盆蛋花汤,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地响了起来。
看到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柳氏心里一阵难过,擦去脸上的泪,扯出一抹笑来,就叫东子和杏儿“快吃,快吃,不够了还有。”
杏儿望望东子,又看看如花和志学他们,“给我们吃的?真的?”
如花给她盛了一碗汤放在一边,把筷子塞到她的手里,说道:“吃吧,杏儿姐,就是给你们准备的,表哥,你也吃。”
东子的一双眼睛和杏儿一样,一直没有从香喷喷的饭菜上面移开,听如花跟他说话,只“嗯,嗯”了两声,却是不动手。
志学过去学着如花,把筷子塞到东子的手里,催促着:“表哥,你们快吃,要不菜凉了就不好吃了。你们放心地吃吧,我们不饿,我们都吃过饭的。”
“三舅母,你们一起吃吧。”
“孩子,我们都吃过了,你们快吃,不用管我们。不要和三舅母客气,吃吧。”
杏儿很想吃很想吃,可看着东子哥一直不动,她一个劲地咽着口水。
如花又拿了一双筷子,给杏儿和东子的碗里夹了些土豆炒肉片,又夹了些菠菜炒鸡蛋。
东子和杏儿这才吃了起来,两个孩子怕是有些日子没吃过肉和鸡蛋了,两大碗的米饭吃的干干净净的,如花又给一人添了半碗,怕他们猛的吃太多会伤肠胃,也不敢给他们多添。
两个菜和那盆汤也都吃干净喝干净了,如花把碗筷收出去,叫志学交给伙计拿到厨房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如花他们又问了许多问题,东子和杏儿都一一地详细地说了。时间也过的飞快,快到酉时的时候,伍立文和志勤还没有回来,天却已暗了起来。
东子和杏儿盼着见伍立文,却一直没等到,天色不早了,他们若不回去,那家里的人会着急的。
“娘,爹和大哥怕是要晚一点才回来呢,要不,我和二哥先送表哥和杏儿姐回村去,明天,明天咱们一起去村里去看奶奶和大伯他们。”
东子和杏儿一听要送他们,忙摆着手,“不用送了,我们走惯了,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走回去,你们要送的话,回来天都黑了,你们不熟悉,路不好走的。”
“嗯,那就这样,有牛车去村子的吗?我们送你们坐牛车回去,这样我娘也放心些。”
柳氏猛点头,说道:“对对对,如花说的是,你们坐牛车回去,这下了雨的路,一定不好走的。”
“不了,花那个钱干啥,我们走惯的,不怕。”杏儿笑嘻嘻地说道。
如花看着杏儿笑,就指着她的脚,说道:“是谁刚才说舍不得穿这鞋子,怕弄脏了的?你要是走回去,那这鞋还不得全是泥啊。好啦,你们两个就听我们的,走吧,我和二哥送你们过去,哼,监督你们坐牛车回去。”
柳氏也跟着,和如花、志学一起送东子和杏儿到了镇子口,正好有牛车拉着几个人,如花看杏儿的眼神,就知道那牛车也去大吴村的。
如花快速地叫停了牛车,问了价钱后,付了钱,把东子和杏儿推了上去,看着牛车出了镇子。
牛车上,杏儿总时先看看东子身上、脚上的新衣新鞋,又看看自己身上、脚上的新衣新鞋,满脸的笑,开心的很。
“东子哥,我们回去一说,奶奶准保高兴的一晚都睡不着呢。”
东子也一脸的喜色,抑制不住的急切,想着快些到明天,能见到三舅,“嗯,我今晚也睡不着了。我记得三舅人可好了,嗯,三舅母也好。”
回到客栈的柳氏压制不住喜悦,对如花说:“你这孩子贼精,咋就能猜出来东子就是你姑的孩子呢?”
如共笑笑,说道:“这哪儿是我看出来的?还不是姐她说东子表哥很像大哥,我这才有些怀疑,就试着问了问呗,原本猜着是哪个堂哥的,可他说他不姓吴,我这不就想起‘外甥像娘舅’的话了嘛,所以就猜着他只要是姓关,那就是表哥了。”
柳氏笑着,说如梅:“前日才说你都快成大姑娘了,做事更要稳重些,可你今天这咋咋呼呼的样子,把娘都吓到了。”
如梅瞪着眼睛,不知道娘为什么说起她来。
如花却是明白过来了,那个时候为什么柳氏的脸色苍白,都快要晕过去了,还好,是爹的外甥,娘放心了。嘿嘿,如花猜着,柳氏一定会把这事瞒着的,不让伍立文知道她今天怀疑过他。
“娘,咱还是先准备一下明天去看奶奶的东西吧,你这现在给奶奶和爷爷做一套衣服、鞋子的,是不是来不及呀?”
“没事,听杏儿说了,你奶奶和娘个头差不多,娘做的那件薄袄可以先给你奶奶,你爹的那件就先给你爷爷放着,鞋子嘛今晚迟点睡,让你姐给娘帮着些,能赶出来的。”
“嗯,那行,爷爷、奶奶的礼有了,大伯、大伯娘、二伯、二婶、小叔,还有大伯家的三个堂姐的,二伯家的堂哥的,咱就都送布料,除了小叔的交给奶奶去做,大伯和二伯家里的,自然有大伯娘和二婶他们去做了。”
“行,就送人家送你们的那几匹细棉布料子,如梅,你去拿来,咱先给裁好。”
如花想了想,又说:“不行,还得出去买点东西。最起码得买块肉,买几斤酒,还有几封点心。咱还要去见村长和族长,这礼得送。爹和大哥回来可就晚了,我和二哥先去买回来。”
说着,如花就跑了,柳氏张了张嘴,想说句“出去小心些”的话,可人影都没了,她这话说了又给谁听呢。
伍立文和志勤从彭田县县城回来的时候,已是戌时过半,进了屋见不只是柳氏还没睡,其他几个孩子也都在屋里呢。
志勤以为他们在等消息,就忙先跟如花说了找铁匠打东西的事,“后天能取。”
伍立文一直都笑呵呵地,看妻子和几个儿女都看着他笑,他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倒了杯水“咕嘟、咕嘟”的喝完,拉了把椅子来坐下,这才乐呵呵地说道:“找到了,找到了。”
志学呵呵地跟着他爹笑了几下,得意地说着:“我知道,我们都知道,爷奶他们在大吴村。”
伍立文和志勤对视一眼,伍立文傻傻地问道:“我都没说呢,你咋知道的?”
志学摇着脑袋,神秘地说了句:“山人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志勤好笑地一拍志学的脑瓜子,笑骂道:“胡说啥呢?是不是跟掌柜的打听出来的?”
志学捂着被大哥打的有些疼的脑袋,嘟囔着:“才不是呢,我们都见到人了,当然都知道了。”
“啊?见着人了?见着你爷爷、奶奶了?在哪里啊?人呢?你们咋让你爷爷、奶奶走了呢?我这人都还没见呢。”
伍立文“咣”地推开椅子站起来,嘴上不停地问,脚底下却像是抽打着的陀螺一样,围着柳氏和志学几个,不停地转着圈子,那样子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着急的火烧火燎的。
如花捂着眼睛,说:“爹,你快别转了,转我的眼晕。”
志勤过去,扶了伍立文到椅子上坐好,好奇地问道:“二妹,快说说,你们真见到爷爷、奶奶啦?”
如花拍了拍脸蛋,“咳咳”地清了下噪子,然后才缓缓地说道:“爷爷、奶奶没见到,不过啊,我们见到姑姑的儿子和二伯的闺女了。”
为了让伍立文和志勤不再瞎猜,如花娓娓道来,把怎么遇到关大东和吴杏儿的,大姐又是怎么看出关大东长的像大哥的,她又是怎么确认了表哥的身份的,一切的一切,都详详细细地说给了伍立文和志勤。
终了,如花才说:“爹,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明天见大伯和小叔。”
伍立文奇道:“怎么了?见他们爹高兴啊,要不是你爷爷和二伯去服徭役了,明天还能一齐见着他们呢。哎呀,那天在码头上,说不定你爷爷、二伯就在那儿的。”
柳氏替丈夫高兴,能找到亲人,可想到杏儿说的大伯和小叔的事,犹豫着半晌,看如花已提了醒,就接着如花的话说道:“他爹,你坐好,别着急,听我慢慢给你说。”
略一停顿,柳氏有些为难地张了口,“他爹,大哥和小弟,他们,他们出了些事,所以,这,身子上有些不好,你可要稳着点,别着急啊。”
“啥?你说他们,大哥和小弟他们……”。伍立文身子一晃。
“爹,别急,都多少年了,事情都这样了。”
伍立文“啪”地一拍桌子,喝问着志学:“事情咋样了?你能不能把话给我说清楚,磨磨叽叽的,你想急死我呀。”
如花过去给伍立文拍着背,“爹,别急啊,我来说。”
“大伯十六年前应征入伍,回来时断了一条腿。小叔呢,八年前也被召参军,一双眼睛看不见了。”
伍立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一刻,找到亲人的喜悦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漫天的悲愁笼罩着他。
“爹,活着就好,明天见了,咱们看看,若是找到个好大夫,也许小叔的眼睛能治好呢,我听杏儿说,小叔是摔了头,眼睛才看不到的,那应该是脑子里有淤血压住了视神经。”
伍立文木然地看了看如花,机械地点了点头,对如花说:“嗯,爹一定要找大夫给你小叔看看,我离开时,他才六岁,他总跟着我一起的,最听我的话。”
听到大哥和小弟的事后,伍立文没了精神,柳氏劝着他先去睡了,如花他们也就再没问他们去县城里的事如何。想着,等有时间了,再问问志勤。
柳氏和如梅忙到夜深,终于赶出两双布鞋出来,只睡了不到二个时辰,就听如花叫她们起来。
伍立文的眼睛里有血丝,精神也不太好,如花端了盆冷水进来,让他用帕子沾了水敷了下眼睛。
一家人吃了早饭,把东西都装上了驴车,给掌柜的和伙计又嘱咐了一下,让他们看好院子,屋里还有他们的东西和粮食呢。
知道伍立文急于见到奶奶和大伯、小叔他们,所以志勤赶着驴车,没有特意减速,没半个时辰,就依着东子和杏儿说的路,找到了大吴村。
远远的,志勤就看见村口站着几个人,回头冲车厢里喊了一声:“爹,你快瞧瞧,那边是不是奶奶他们呀。”
伍立文被如花要求在车里坐着,好好休息一下,于是,听到志勤喊他时,他忙睁了眼睛,从车厢里探出身子去。
果然,村口有几个人影,高高低低的,看到驴车时,两个小小的身影就直奔他们冲了过来。
“三舅,三舅。”
“三叔,三婶,如花,是你们吗?”
如花听出这是东子和杏儿的声音,忙也探出身子,“爹,是表哥和杏儿堂姐。”
说着,朝他们挥着手,就见他们跑的更快了。
杏儿招着手,喊:“往那边赶,奶奶在那边呢。”
“三舅,我是东子。”
“哎,哎,东子,都这么大了。快上来。”伍立文伸手去拉东子。
“不了,三舅,我们跑的快,你们先过去。”
“还有我,还有我,三叔,我是杏儿,我爹叫吴立德,那边的是我哥,叫吴志森。”
志勤减慢了车速,想着让杏儿他们上车,杏儿说了一大堆话儿后,又摆着手,“你们快赶车过去,我们比车跑的快。”
一说完,东子和杏儿就又跑到前头去了,志勤只好继续挥着鞭子,驴子跑了起来。
几个和杏儿差不多大的孩子也跑了过来,看驴车来了,又“哄”地一声,转身就跑。
到了村口,伍立文和柳氏他们快速地跳下车去,伍立文急奔了几步,“扑腾”一下,跪在了一个穿着粗布打补布的麻灰色衣服的老妇人面前,抱着她的双腿,哭了起来。
“娘,三儿来看你了。”
老妇人的头发已白了一半,一双手枯如干柴一般,抱住伍立文的头,一个劲地摸着伍立文的脸,眼睛止不住地流着,唤着:“三儿啊,我的儿啊,娘总算是见到你了。娘想儿啊,娘的儿都长这么大了。”
“娘,娘,三儿也想娘啊,二十年了,娘老了,三儿的娘都老了,三儿不孝,没早来看娘,娘。”
老妇人身边一个大肚子的年轻妇人上前扶住老妇人,低声劝着:“娘,见着就好,见着就好,别太激动,仔细身子受不了。他三叔啊,你也别伤心啊,重逢见面了是好事啊。”
如花猜着这个妇人应该是二婶,可怎么看着这么年轻,而且,杏儿也没提她娘正怀着身孕呢。
柳氏带着孩子们也上前去,当先跪了下去,志勤几个也跟着,跪下了。
“儿媳柳氏给娘磕头了。”
说着,柳氏给崔氏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身旁的志勤几个也都磕了头。
伍立文擦了把眼泪,说:“娘,这是三儿的媳妇柳秀,这是几个孩子,志勤、如梅、志学、如花、喜……”,说到喜娃时,伍立文的语气一顿。
“志曦,奶奶,这是最小的弟弟志曦。”
伍立文有些错愕地看了一眼如花,瞥见喜娃也跪着呢,心下一松,忙说道:“这是志曦,我们的小儿子。”
伍立文又说:“来,你们几个都叫奶奶。”
“奶奶。”五人齐声喊了。
“好,好,快起来,快起来,脏了衣裳了。”
崔氏拉着伍立文和柳氏起来,又过来扶几个孩子,志勤他们忙自个儿起来了,扶了崔氏,崔氏一个一个地摸了摸他们几个的脸,眼里满是慈爱。
“好,好,长的都好。”
“娘,咱回家去吧,让他三叔和三婶到屋里歇歇。”
那个年轻的妇人又开了口,如花眼尖地发现杏儿在一边瞪着那个妇人,那眼神不太友善。
“嗯,好好,回家,走,回家里去。”
崔氏拉了志勤、喜娃和如梅的手,就往村里走,伍立文和柳氏跟着,柳氏看二嫂楼氏的肚子大了,就过去扶了她,问她几个月了。
“六个月了。”
柳氏想到自己没了的那个孩子,脸上一黯,楼氏细细地打量着柳氏,看柳氏脸色变了,心下有些奇怪。
如花和杏儿走到一起,杏儿把大伯家的三闺女桔子给她认了认。
桔子是个腼腆的女孩儿,今年十三岁,和大哥志勤同年,但月份要大半年,是正月十九出生的。
如花问:“桔子姐,大伯娘怎么也去做役工了?”
桔子柔柔地说:“今年摊派给咱村的人数多,所以村里除了岁数够服徭役的男人外,还要去一些做杂役的妇人才够数,我娘说一天给六文钱呢,她去挣了来,就能给爹买几副药吃。”
如花点头,怪不得从村口进来,一路走着,虽有不少村人出来看热闹,但见到的多是年老的老人和半大点儿的孩子,一些妇人和青壮年的男人,都在地里忙着,好似是在收夏花生。
“大伯的病重吗?要一直吃药?”
“天气不好时,腿疼的厉害,只是不舒服的时候才吃药。”
如花“哦”了一声,看了看身后,志学赶着驴车在后面跟着,一群村里的小孩子跟着看,那些孩子有的还赤着脚,身上都是破衣烂衫的。
“杏儿姐,志森哥呢,刚才不是还看到了吗?”
“嗨,我哥是个木头疙瘩,话少的要命,他准是看你们人多,就先回屋给小叔报信去了。小叔本来要出来的,奶没让,小叔就给我哥说,让他见着你们后,就马上去给他说一声,小叔他要在院子口等你们。”
楼氏怀着孕走的慢,渐渐地柳氏和她都慢过了如花几个,超过楼氏走到前面去时,如花仔细地看了眼楼氏,长的清秀,气质也不错,绝对是真的年轻,最多二十三、四岁。
这样的话,应该就不是杏儿和她哥哥的亲娘亲了。如花心里想着,感觉一道目光一直紧随着自己,如花回头看去,发现柳氏正回头看志学,吩咐他别碰了那些小孩子。如花再看楼氏,楼氏微抬起头,对她轻轻地一笑。
杏儿回头瞧见了,“哼”地一声转了身子,把如花也拉了回来,没好气地说了句:“以为笑的比别人好看呢,哼,丑死了。”
如花“啊?”了一声,盯着杏儿看,杏儿气恼地瞪了眼睛,冲如花说:“她不是我亲娘,你可不能太亲近她。”
如花只好“哦”了一声,不和杏儿这爱使性子的小孩子一般见识。
桔子看看杏儿,冲如花涩然地一笑,轻声说道:“二婶是五年前二叔带回来的,不太会做农活,但针线绣活不错。人很和气,对森堂哥和杏儿都不错。”
看杏儿又要呛声,如花连忙问道:“桔子姐、杏儿姐,你们会做针线活吗?会编络子吗?”
桔子羞赧地点了点头,说道:“会一些。”
杏儿却有些扭捏地转了身子,走的快了,如花不解地看向桔子,桔子轻声说道:“杏儿的性子坐不住,她喜欢跟着东子四处跑,砍了柴去镇子上卖。”
“小武。”
“三哥,是三哥吧。”
前面传来伍立文惊喜的声音,就见一方院子前,一个二十多岁的瘦高男子,被杏儿的哥哥扶着,一双手在空中摸索着,朝伍立文奔了过去。
伍立文也快跑了几步,把弟弟吴立武抱住了。两兄弟抱在一起,红了眼,崔氏见了,又流下泪来。
“三弟,你来了?”
伍立文急忙抬头,就见院子里的一个长条凳子上,坐着一个人,那模样依稀还是和他脑海中的模样是一样的,只是不再年轻。
“大哥。”
吴立贤答应着,颤颤危危地扶着凳子站起来,吴志森忙跑过去,扶了大伯,让大伯扶着他的肩膀。
伍立文向吴立贤的腿看去,右腿裤腿空空荡荡的,自膝盖处至以下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