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回到家时,天已完全黑了。
本来不用这么晚回的,可习墨桓说忙了一天,就在镇子上吃饭。
于是,如花不得不遵从王爷的命令,跟着他到了那处宅子,和习墨桓一起用过了晚饭,这才坐着马车,回了家。
“噫,二哥,这黑灯瞎火的,你坐在这里不吓死个人啊?”
志学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如花笑着招了招手,志学过去,扶着如花下了马车。
“是在等我吗?有什么事?小树林那块地的地契办好了没?”
志学张了张嘴,想到志森跟他们三兄弟说过的,他娘的事不想叫其他人知道,他们答应了,那他就不能告诉如花,他坐在那里发呆,只是在那儿感叹志森哥怎么会有个那样的母亲而已。
“看你没回来,就在这儿等一等,没什么别的事,就是要告诉你那块地买下来了,地契也办好了。是不是明天开始,就在那儿种果树?”
如花看着前边的路,跨过门槛,进了院子,没有发觉志学方才那脸上突闪而过的一丝犹豫,听到他问种果树的事,便笑着说:“那块地的蘑菇长的极好,不是在那儿种果树,是在那块地后边,快到那条进入南山的河流边的那一处,在那里种。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安排给杨大叔去干,他明天就能带着树苗回来。”
两人正往堂屋里去时,志曦从东厢他的屋里跑出来,拉着如花的手,“姐,我听娘说,你把赵婶子安排到镇子上的宅子去,是为了给王爷做饭的?”
如花还没回答,志学一下子激动地问:“王爷回来了?他在咱的那处院子住?哎哟,如花,你咋不早点告诉我们啊,我说昨天就叫咱们从食堂里打饭回来吃,我还以为你是叫赵婶子去给大陈师傅他们帮做几天饭去了。”
如花菀尔一笑,“我不说,你们不是还是知道了。”
志学和志曦在一边上就开始嘀嘀咕咕起来,如花好笑地摇了摇头,扔下他们,进了堂屋,看伍立文、柳氏和如梅坐在一起说着话,瞧着父母两人神色正常,看来闪媒婆来说媒闹腾的事没有影响夫妻两人的关系,如花微松了口气。
“爹娘、大姐,我回来了。大哥呢?”
如梅起身,拉着如花坐下,“怎么才回来?又忙了一天,大哥在书屋和表哥温书呢。”
“哦,急着把花圃房要建起来,所以就在镇子上一直忙着。”
柳氏问:“饭菜给你在厨屋里留着,如梅,去给你二妹热一热吃。”
如花拉住要走的如梅,“大姐,不用了,我在镇子上吃过回来的。你们这是在商量什么事?”
如梅微抿了一下嘴唇,看向伍立文,伍立文接受到大女儿的眼神,冲她使了个眼色,才对二女儿说:“爹和娘在商量你大姐和容家二公子相看的事,你娘答应媒人就这几天约个时间和地方相看,我和你大姐说,叫她那日也去,躲在远处瞧瞧那位容公子,看有没有眼缘,然后再说其他的。”
如花点点头,盲婚哑嫁的这种事可要不得,这第一印象极是重要,大姐去看看也对,也就是伍立文和柳氏还算是开明又疼闺女的,主动提出让闺女去看看那个容二公子,要是换成别家,怕是父母瞧着中意就订下了。
如梅看二妹也赞同地直点头,心里没来由地就有些烦燥,想说她已经见过那位容公子的,可看爹娘在那儿商量着约见的地方,没有人注意到她,而二妹已急匆匆地说是回屋去写信了。如梅有些失望,只好低着头,在那儿听伍立文和柳氏商量着。
如花回屋先给蒋丽娴写了信,又吩咐李强去准备一些东西,然后就交给黑刹,叫他连东西带信一起带到楚郡府,给蒋丽娴送去。
“黑刹,见到黄顺时给他说,叫他把我安排他准备的那二十个人给你,你回来时都带回来。”
黑刹躬身应了,便退了出去。
如花把这几日巡查三千亩地和那三个村子画的草图还有记录的一些东西都拿了来,俯案细细地研究起来。
三个村子,最穷最需要帮助的是张家寨村,如果不给他们提供一些粮食、衣被,他们这一个冬天是熬不过去的,虽说以前那伙匪盗占了村子,但他们打劫来的粮食也给村民解了燃眉之急,现在,没了匪盗这一另类的物资供给,张家寨村的村民就靠全村凑在一起才一百五十多斤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全村那些村民活命。
还有商家沟村和烂泥村,这两个村子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烂泥村的用水都是问题,一想到那整个村子发出来的恶臭,如花就觉得头疼,这个村子不只是要助他们过冬,还得要他们有注意卫生的意识。
揉了揉发涨的脑袋,如花听有人敲门,便过去打开房门,是柳氏和如梅。
“娘、大姐,你们商量好了?”
两人随如花进了屋,看桌案上全是一张张的图纸和写了许多字的纸,柳氏就说:“嗯,商量好了,你这是在忙那些地的事?”
如花坐下来,揉着额角,“是啊,那边的地要招人开荒,我准备下雪前先把地整个除草、清石头,用来建香皂作坊的那块地,连除草、清石头带建起作坊,必须在二十天内完成。”
“二十天?这也太赶了吧。”
“不赶不行啊,我跟大陈师傅和陈师傅都说好了,他们留几个人把花圃房给我这两天建好,河边酒楼铺子的那里就都先停工,所有人都去给我建香皂作坊和临时的屋子去。只有这样,干活的人们才能有地方住,那荒地才能赶紧的整治起来。”
如梅站到如花身后,给她揉着肩膀。
“大姐,脖子也给我揉一下,脖子也疼。”如花娇声说道。
如梅心疼地给如花揉着脖子,“每日里都这么忙,我给你好好揉揉。如花,大姐干脆也和你一起去三千亩地上,给你帮忙吧。”
柳氏一听,忙说:“如花你打算亲自去整治这些地?你安排别人去不行吗?”
如花被如梅按摩的正舒服,听柳氏问,便眯着眼睛说:“我不盯着不放心,这次主要还得整治那三个村子,尤其是那个烂泥村,娘你和大姐不知道,那个村子的河流都污染了,村子里一股恶臭味,那个村长居然没想过要清污泥把河道疏通的。村子里的路也是坑坑洼洼的,这路也得修。咱家不是屯了好多粮食嘛,我打算带一些过去,给这三个村子每家每户每天发些粮食,也不要他们的银子,就叫他们以工抵银。我还要给他们提供一些种子,冬小麦可以种,这蚕豆、油菜、洋葱都可以种,也可以建大棚种些蔬菜。我要把他们现有的地都利用起来,不能浪费这一个冬天。”
如梅一听,那她更想要去给如花帮忙了,“二妹,那我更得去给你帮忙了,我听你这意思,是要全部动起来,这么大的一块地,还有三个村子,你忙不过来,你看哪块容易些,大姐能干的,大姐去给你搭把手。娘,你说是不是?”
柳氏看看如梅,又看看如花,拉了如花的手,也拉了如梅的,“你们瞧瞧,你们这手上还有薄茧,娘哪里忍心再叫你们大冬天的在外面受寒风刺骨的刮擦。那些来首饰店里的小姐们,个个的那双手都细的跟那白玉一样,软软绵绵的。你们这皮肤若再风吹日晒的,恐怕到了出嫁时还养不白净呢。”
“娘,我算是听出来了,你是不想叫大姐去吧,大姐十月份一及笄,说不定明年就出嫁,她从现在起是该养养身子润润皮肤的。”
如梅掐了一下如花的脸颊,扭头对柳氏说:“娘,若我要嫁的男子非要娶个白净脸庞纤纤玉手的女子,那就叫他去娶那样的富家小姐算了,我本就是农户里的一个农家女,这些年这地里的活都没怎么干过,已经是靠二妹享了不少福了,我若真的明年要出嫁,那我还是想乘在家里的这段时间,好好地帮帮二妹,要不然,我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二妹太辛苦了。”
柳氏张了张嘴,心里也是难受,“娘知道啊,咱家最辛苦的就是如花,可是,如花,咱家的银子真的已经足够了,你不必这样不停地赚钱的。”
如花用双手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睛,“娘,大姐,你们觉得我辛苦,我也不能说我不觉得辛苦,辛苦是有,可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建作坊开工厂,招工人作工,解决村子里生活贫困却没地方作工的人的生计。我喜欢带着村子里的人去开荒,种出更多的粮食,叫村里的人衣食无忧,让他们都富起来。”
这样的日子,就如在上一世一样,跟着男友海晨,到各地发掘村子里的特色生产,在那里投资,建厂房建作坊,把村子里的东西卖出去,做着生意,赚着钱,和男友一起为男友的家族事业拼博着。这是一种习惯了的工作和生活,她似乎已改变不了。而且,她觉得她莫明其妙的穿越过来,既然来了,就得把现代人的价值体现出来,这样,也不枉她来此一游。
吴家。
“东子,上次姥姥忘了把你这弓箭收在哪里,以为是丢了,杏儿帮着姥姥找了好久,还好,总算是找到了,要不然你回来,姥姥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瞧瞧,姥姥给你擦的亮吗。”
东子愣了下,接过崔氏手里的一支箭,箭头擦拭的很亮,东子有些疑惑,姥姥怎么会忘了这弓箭放着的地方呢。
“姥姥,这弓和箭囊不是一直都挂在墙上嘛,怎会说以为是丢了?”
“哎呀,还不是姥姥记性不好了,那次擦完了,没有立即给挂上去,顺手就放在那个柜子里了,害我们一阵好找。”
东子满腹疑惑,看崔氏不好意思地在那儿一直在说,便笑着拉住崔氏的手,“姥姥,即使是丢了,也不要紧。这弓本来就是要扔的,是我想学,才跟村长要了来的。”
“这好好的,扔了可惜,那猎户也怪,平日去后山时带着弓箭打猎,可那回去南山时,怎地就忘了要把这弓箭给带上,他知道南山里一直没人敢进去的,就是因为那里跟深山老林似的,里面有凶猛的野兽,老虎、豹子、狼都有的,早些年还常有那老虎下山,幸好隔着那条河,要不然准会来村子里伤人。”
“姥姥,你说的,确实是有些怪,也许那个猎户根本就没进南山,只是去了别处不回来了。”
崔氏愣了愣,想了想,直摇头,“不会的,他确实是进了南山里的,当时好多村里的人都看见了。”
东子把弓挂了起来,正要跟崔氏说话,听见杏儿在门外喊他。
“东子哥,我能进来不?”
东子为难地看了看崔氏,崔氏叹了口气,替东子出了声,“杏儿呀,进来吧,我正和你东子哥说话呢。”
杏儿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推门进去。
“奶奶,你也在呢。”
崔氏笑笑,拍了拍长条凳的一边,叫杏儿坐下。
“来,坐奶奶这边,奶奶听听,你来找东子是要啥事?”
杏儿瞥了一眼东子,东子冲她微微一笑,让着她坐。
“杏儿,坐吧。”
杏儿的眼神闪了闪,听话地坐在了崔氏的边上。
“杏儿,啥事?”东子问。
杏儿低了低头,又抬起来,“没啥事,就是来瞧瞧东子哥,问问你在县学还好不?”
“挺好的,有三舅和博文舅舅照顾,我和志勤都挺好的,和各位同窗也熟悉了,夫子教的好,同窗间也友爱,一切都好。”
“哦。”杏儿听了,点点头。
崔氏说:“东子,好好在县学学,明年和你三舅他们一起去考举人,要是你中了,你娘在泉下有知,也会为你高兴的,她的东子出息了。”
想到早逝的唯一的一个闺女,崔氏的泪流了下来。
东子也是心里一紧,红着眼,哽咽着说道:“姥姥,你别伤心,我知道,我会努力的,我会为我娘争气。”
崔氏点了点头,擦去泪角的泪,欣慰地说:“姥姥知道我的东子能干,有出息,姥姥给你攒着钱呢,将来给我的东子娶媳妇用。”
杏儿的身子一颤,目光追随着东子,但见东子听话地对崔氏点着头。
“好,姥姥,我娶了媳妇,会和她一起孝顺姥姥和姥爷的。”
杏儿没有看到东子往自己身上看上一眼,杏儿的心凉凉的,半晌后,杏儿长吸了口气,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对崔氏说:“奶奶,我喜欢东子哥,你能不能叫东子哥娶我?”
崔氏猛地扭头看向杏儿,杏儿眼里一片氤氲,崔氏又为难又忐忑,把目光望向东子,她方才不是有意说起给东子娶媳妇的,她是真的想到了她的女儿,想到东子的娘是希望东子娶妻生子的,所以她才说了那些话,可是如今,杏儿以为她是故意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是孙女,一个是外孙子,如果不是因为近亲成亲会生出个不好的孩子出来,她也愿意成全杏儿。
东子看到姥姥在为难,张嘴又要把他曾说了许多次的话再说一遍时,对上的是杏儿眼里的氤氲和那份死灰般的脸孔,心下顿时不忍。
一时间,整个屋子安静的可以听到杏儿那急促的心跳声。
杏儿把目光转向东子,感觉自己等的快要窒息时,透过眼里的泪花,看到东子摇了摇头。两行清泪终是流了下来,杏儿的脸却绽放出一朵笑花,无声地,笑到极致。
“好,从这一刻起,我,吴杏儿,不再爱关大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