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的反应让井百口莫辩,什么叫果然在她身上啊。
宋开云一把夺过信封,转身将信封里的钱一股脑儿的倒在地上,接着双手那么一扒拉,便立刻大声叫道:“怎么只有五百元,另外五千元藏哪儿啦。赶快拿出来,别让大家费事。”
井说:“信封里只有五百元钱。”
众人愤怒了:“胡说,不可能,赶快把钱交出来。”
井的脸色极其苍白,表情看上去欲哭无泪。但她依然镇定地说道:“各位亲邻请相信我,我根本没偷村里的茶叶款,这个信封也是余村长交给我的,里面只有五百元钱。”
宋开云一下子扑到井的身上,又打又踢又谩骂:“我打死你这个害人精,看你还敢不敢栽赃我男人。”巴掌和拳脚像雨点一般落在井的身上,井的额头撞在一块凸凹的岩石上,鲜血流下来,像是绽开了一朵鲜艳无比的花朵。
井的眼前越来越黑,井下意识的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这时,井看到宽子嫂在制止宋开云:“你先别这样打她,得想办法让她把茶叶款拿出来才是正事。”
宽子嫂拯救了井。
这时井不顾一切地挣扎着移向众人,看上去像是折了翅膀不幸坠落在地上的天使,额头顶着一枚鲜血染成花朵。她说:“大家可以不相信我,但总该相信余村长吧。这个信封的确是余村长给我的,里面就放了五百元钱。我说的是否属实,大家不妨去问余村长。”
井的目光是镇定的,语气诚恳且不容置疑。
众人熟悉的面孔上开始浮现出质疑的表情。宋开云担心井继续说下去,说到她害怕听到的。因此又谩骂着朝井扑来。她已经打得心应手、兴趣盎然了。她说:“见我男人不在,你就以为找到借口了,休想。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宽子嫂再次拉住了宋开云,然后扭脸对井说:“你说信封是余村长给你的,你为何天不亮就拎着包袱逃走,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吗?我劝你还是赶快把钱拿出来,别自讨苦吃。”
井笑了,笑得非常凄凉。她说:“好,我现在告诉大家实情,我一大早拎着包袱出来并非逃走,是余村长让我离开栀子村,去他外地的一个亲戚家里做保姆。他说信封上是他亲戚家的地址,信封里的五百元钱是路费。”
一个女人奇怪地笑起来。女人说:“井,你上了这么多年的学,没学会别的,就学会了谈恋爱,学会了说谎。让我来告诉你吧,那个‘苏里九弯路3号’是县里刚刚成立的一个山货收购站,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了余村长的亲戚家了呢,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女人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井吃惊得差点闭过气去,因为女人的话让她骤然明白了:这是一个有预谋的勾结起来的栽赃陷害。
世界上恐怕没有比栽赃陷害更加具有毁灭了。它要比自暴自弃、自我毁灭更让人难以容忍。
黎明的光线变得明亮起来,白昼到来了,大家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个肮脏的故事了。
火把渐渐熄灭,火把烟灭之后的灰烬被晨风簌簌地剥落下来,然后又在晨风中漂落在栀子山上,光光点点,似乎穿透了这尘世。只是不知道,每个罪恶人的身上粘满的尘垢,能否也会在某一个时刻被剥落下来,让世人看到一个灰黑的貌似人类的影子。他们的躯壳似人,灵魂其实是禽兽。
井的脸色是冷冷的灰和苍苍的白。可是井除了脸色难看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反应了。她的嘴唇仿佛被冻结住了,喉咙仿佛被封锁住了,舌头仿佛被捆绑住了,灵魂仿佛被活活地窝囊死了。可见她天生就不会以牙还牙,天生就不知道该如何打发被搬弄到面前的是非。
井以文明的沉默回击着卑鄙和野蛮,以无辜的眼神敲击着人们的天性和良知,以惨白无血的面容表明她所受伤害的程度,以被咬出鲜血的嘴唇宣誓着心中的愤慨。当然,她最为希望的还是能够一针见血的进行反驳。因为一针见血的反驳往往要比无端的侮辱更让人无地自容。
可是,井眼前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因为这件事情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在她看来,整件事情几乎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但她此刻也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那就是所有的哀求与泪水只会增加自己的不幸,所有的道理和辩解只会增加人们的愤怒,而卤莽与盲目又会促使这些人什么样的蠢事都干得出来。
于是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解释说:“这是余村长亲口说的,因为我和林旭伟的事,余村长要我离开栀子村。”
宋开云又尖又细的嗓音立刻左右了众人的听觉。宋开云说:“我就知道到了这种节骨眼上,你会把林旭伟搬出来,你还指望林旭伟前来搭救你吗?实话告诉你吧,不知羞耻的贱货,余村长已经去镇上汇报你的丑行了,林旭伟再也不会搭理你了,你赶快把那五千元钱交出来是正经。”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我要见余大年,我要和余大年当面对质。”井据理力争。可见她仍寄希望于事实,希望事实这个美丽的天使还能来拯救她这个悲情无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