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淑芬的心并非死于眼前这桩事情上。
事实上,眼前不论夏清河做了什么,与她都没有关系了,她的心早在八年之前就死了。在这八年的时光里,每每遇到挫折或者不顺的日子,她总是不可逃脱的带着满脸的忧伤端坐在沉痛的回忆里。这种沉痛的回忆整整折磨她八年了,折磨得几乎让她抬不起头来。
让我们将时间回溯到八年之前。
八年之前,洪淑芬原本是夏清雨的未婚妻,可是就在两人准备结婚的前一个月,夏清雨出差乘坐的客轮突然遭遇风浪,发生了举国震惊的江难。
当时有几十名乘客葬身江底,夏清雨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经过几天的反复打捞,在确信毫无生还希望的情况下,有关部门将他列入了死亡名单。洪淑芬得到消息后,哭得死去活来。夏清河对哥哥的突然离世也是痛哭流涕。
可是仅仅几天之后,他便对洪淑芬产生了不轨之心。然而当他以情人般热切的语言向洪淑芬表白之后,却遭到洪淑芬冷冷地拒绝。于是他感到自己的人格遭到轻视,真情遭到鞭挞,致使嫉恨的火蛇整日燃烧着他周身的每一根神经。
然而人生总有太多的机缘和巧合,这些机缘和巧合又往往在不经意间将一切变得面目全非。因为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洪淑芬发觉自己已经怀有身孕。出于对夏清雨的感情,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独自抚养成人。可是她的父母得知孩子的事情后,坚决反对,甚至以死相逼。
在这种情况下,夏清河再次趁虚而入,并愿意以孩子父亲的身份承担所有责任。为求两全之策,洪淑芬违心地嫁给了夏清河。可是两人结婚尚不到三天,夏清雨又突然毫无征兆地回到家中。眼见窗子上贴着的大红喜字,他欲哭无泪,洪淑芬更是悔恨交加。
但是为了顾及夏清河的感受,两人痛定思痛,最终还是理智地选择了现实。夏清雨和洪淑芬都觉得,没有什么比现实更加重要的了。并且在此后的日子里,洪淑芬几乎把所有情感和精力全都倾注在了夏清河身上,并希望得到他真诚的回应。
然而事实情况却是,她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几乎都被夏清河的叵测居心击得节节败退。原因是夏清河并不那么认为,他把妻子视为****,把哥哥视为小人。他一面威胁妻子不让她说出孩子的事情,一面又在夏清雨面前对洪淑芬百般呵护,暗地里却是冷嘲热讽,把玩戏弄。他怎么看都觉得两人贼心不死。尽管结婚不到第三天,他就腻味了洪淑芬。
但他就是不愿意放过她。他心里恨她,仇视她。原因是这个女人压根就没爱过他。在他看来,洪淑芬愿意跟他过日子,完全是看在老情人夏清雨的分上,否则早就一脚把他踹开了。夏清河在这种变态心理的支配下,行为肆无忌惮,言语夹枪带棒。
面对洪淑芬这种地狱般的生活,夏清雨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特别在得知小丰是自己的儿子之后,他更加悔不当初。这些年来,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想找弟弟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怎么着都行,只要把妻子还给他。
可是洪淑芬对夏清河的百依百顺又让他一次次望而却步。他弄不清楚洪淑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已经丁点没有他了呢?还是真的爱上了夏清河。他们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啊。年复一年,夏清雨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再加上弟弟好色贪婪的秉性愈演愈烈,他几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但不论怎样,他都在努力减少对洪淑芬的伤害,哪怕亲耳风闻到弟弟的丑事,他都尽量替弟弟瞒着,掖着。他认为哪怕让洪淑芬在生活上多一份平静,他的心里也感觉好受些。当然有一点不可否认,这些年他始终不结婚,始终不再与别的女人谈婚论嫁,目的也无非是想在生活上,给心爱的女人多一点关爱和照顾。
这样的日子一晃过了七八年。如今他已别无所求,盼只盼这个家能够风平浪静。可是眼前命运之舟再次将两人抛入了痛苦的旋涡。尤其是洪淑芬,她的痛苦还要加上羞辱二字。因为从今以后,她在这个家中的身份会更加尴尬难堪。
夏清雨意识到了这一点,洪淑芬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她不再难过,她决定打起精神来收拾眼前的这种败局。
那么,再说一遍,不论夏清河做了什么,跟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是一个什么都没有了的女子。曾经属于她的炫目人生已经被简单仓促的终结了。她一无所有,她一无所求。她现在所在乎的仅仅是眼前的这份安宁。
可是眼前这份仅有的安宁终究还是被打破了。因为张英是街坊,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在往后的日子里,闲言碎语乃至张英的婆婆赵兰婷的谩骂,都将不可避免地接踵而来。该怎么办?这种日子该怎么过下去?这种败局该如何收拾?离婚吧。
提起离婚,连她自己都轻蔑地微笑了,她的无奈碎落在她的轻蔑微笑里。八年了,她的这场婚姻堪比史书上记载的抗日战争了,可是属于她的这场战争始终未能结束。因为夏清河不肯结束,他计划这辈子都要她活在这场战争里,除非她死了。
其实她的心早就死了,只是她的躯体还像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可是夏清河仍然不满意,他在想着点子折磨她,他早就为她准备好了上好的棺木,现在就置放在一个看不见的暗处等待着。然而在尚未来得及躺进那口上好的棺木之前,洪淑芬打算离开一段时间,离开这个让她被受折磨的家一段时间,然后好好思考一个结束这种败局的完美方式。
暗暗做好这种打算之后,她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袱,接着随手丢弃在墙角处。她打算夜深人静的时候再走出家门,那样既不惊动任何人,也避免了孩子的哭泣。孩子由井来照顾,她感觉走得也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