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柳成敏的命令下达,高句丽的大营里,突然举起了上千支火把,几百名士兵双手持着火把,跳跃着,吼叫着,把整个河岸和半个河面照得一片通明,而营地中的几十面战鼓,也“咚咚咚”地敲了起来。
上千支弓弦几乎在同一时间产生了振动,一大片黑压压的箭支,呼啸着离开高句丽弓箭手的箭弦,飞向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远远地向着隋军河面上飘过来的几十条小船飞去。
隋军的那些小船,本来就是给激流冲得七零八落,东倒西歪的,在前方有浮桥的地方还好,浮桥多少阻拦了这河水的冲力,可是离开了浮桥的横截面之后,就很难再向前行了,一直是在打着转,往横向漂移的距离,远比向前冲的要多。眼看着天空中一片雨箭飞过,船上的士兵们惨叫着纷纷掉到了水里,给几个浪花一打,连尸体都消失不见了。
柳成敏哈哈大笑起来:“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能让隋军靠了岸,继续给我射,把那些架桥的也全射死了!”
传令官宋尚志厉声道:“柳寨主,你不能违背大帅的军令,他说了,要敌军上岸后再全歼的。”
柳成敏指着远处灯火通明,战鼓喧天的隋军各寨,笑道:“宋队正宋尚志的军职是个队正,并不高,但因为是杨千寿的亲信,所以柳成敏也不敢对他太过无礼,你看到没有,隋军即将全面渡河,到时候杨元帅是派不来更多援军的,我们若是打退了敌军的攻势,不让他们上岸,反过来还能支援其他的营寨的,现在我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你就好好看着吧。”
柳成敏刚说完,身边一个小兵叫道:“寨主。隋军又来了!”
柳成敏定晴一看,只见隋军那些架桥的水鬼们已经纷纷跳上浮桥,向后逃跑了,失去了水中依托的浮桥在激流的冲击下东摇西晃的。看起来随时都象是要散架,而对面的岸上,隋军又是几十条这样的小船下了河,飞快地向着这里冲来,在五道未完工浮桥的后面。几千名隋军士兵已经列起了冲锋的队型,不停地敲打着兵器,大声鼓噪起来。
柳成敏咬了咬牙,大声道:“一千五百名弓箭手,准备十轮箭雨急袭,听我的号令,准备!”
薛世雄已经有些无法淡定了,他站起身,离开了帅位,走到帅台前。眼睛却看向了十五里外的下游,从一个征战多年的职业军人的角度,他闻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气氛,他喃喃地说道:“王世充,你难道真的要进攻了吗?”
刚才的那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见薛世雄,连忙行了个军礼,急忙说道:“大帅,王将军已经开始强渡了!”
薛世雄的两眼一下子睁大了。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这个传令兵的前襟,几乎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厉声道:“你说什么?王将军是如何强渡的?不是才架到七八段浮桥吗?”
传令兵顾不得去擦薛世雄喷在自己脸上的横飞口沫。回道:“王将军他,他是连派了三拨舟船,一边架桥,一边用这些舟船强渡,现在,现在高句丽的寨子里万箭齐发。王将军已经在派第四拨舟船了。”
薛世雄大叫一声:“哎呀!”他恨恨地一跺脚,满脸尽是懊恼之色。
薛万均疑道:“父帅,您这是怎么了?”
薛世雄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忘了这碴儿了,这先锋军飞虎队,本就不是王世充的嫡系,是麦铁杖的,他当然不心疼死人,只要保自己的军令状就行,快,传令,全军现在强渡。万均,万彻,你们二人亲自领兵!”
薛万均和薛万彻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对望一眼,兴冲冲地跑了出去,而两个人的大嗓门隔了一百步都听得清清楚楚:“众儿郎,随我渡过辽河,取万金,当柱国去啦!”
薛世雄军邻寨,正是大将王仁恭所部的营地,这会儿的王仁恭也跟刚才的薛世雄一样,站在帅台之上,也不看对面的高句丽营寨,却是看着隔壁的薛世雄军,他握着刀鞘的手,已经沁出了汗水,一双大眼之中,尽是焦虑。
站在他身边的鹰扬郎将刘武周上前说道:“大帅,薛将军看起来已经发动了,在犹豫什么呢?”
王仁恭咬了咬牙:“这里离高句丽军的主营太近,若是我们现在渡河,会不会正好撞上高句丽军反击薛世雄的骑兵呢?”
刘武周哈哈一笑:“大帅多虑了,高句丽军应该是把骑兵隐藏在寨后,就象那天对麦铁杖反突击时那样,咱们现在架桥强突,正好可以让姓薛的幽云部队吸引火力呢。”
王仁恭的眉头一下子舒缓了开来,拍了拍刘武周的肩膀,笑道:“哈哈,小刘子,还是你有才,好,就这么定了,先锋五千渡河,由你来领导他们,柱国在等着你哦!”
王世充笑眯眯地看着上游的各寨,已经都开始架起桥强渡了,士兵们的喊杀和喧哗之声,即使隔了几十里,都听得一清二楚,魏征兴奋地说道:“主公,各营果然都真正地开始渡河了,如此一来,我军的压力顿减啊!”
但是魏征一眼看到河面上七零八落,一个人也没有的的百余条渡船,还是长叹一声,说道:“可惜那四批渡船,都没有冲到对面,不然也能上去千余军士了。”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一指对面:“怎么没有冲到对面呢?”
魏征脸色一变,定睛看去,却只见那些明明无人掌舵的渡船,却象是有人在驾驶似的,缓缓地顺着河面而下,有二三十条已经搁浅到了对面的浅滩上,剩下的船也都在向着对面漂去。
魏征先是一惊,突然双眼大亮,一拍大腿,叫道:“哎呀,主公,我明白了,这一定是原来在水底的那些潜行者们,拖着船底的链链过去的,对不对?”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正是,包括那些船上的军士,也都是水性精熟的水底潜行者,敌军射箭的时候,他们正好就跳进河底,牵着这铁链,然后把船慢慢地拖向对面河岸,只要船过去了,那就一切好办。”
魏征看着对面的火把,照得一切通明的那河岸,上百条小船这时候已经靠了岸,被河水所冲击,搁浅在河滩之上,上面的熟牛皮把小船上盖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魏征点了点头:“那船上装的,一定是兵器甲胄吧,就是给那些手无寸铁的水底潜行者们准备,要他们上岸进攻用的,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主要是盾牌和弓箭,我不指望他们能攻下河岸,但我需要他们能在河岸上撑上一段时间,撑到浮桥架好,大军过桥!”
魏征长叹一声,满脸尽是信服之色,看着远处已经是一片热闹的河面,几十道浮桥已经纷纷在架,各路隋军都开始强行渡河,他说道:“所以主公需要用实际行动,来引诱其他各营的将领们主动出击,以吸引高句丽军的注意,不让他们把援军,尤其是骑兵投向这里,对吗?”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正是,我不担心这营中的高句丽弓箭手,因为我们有大盾,有弓箭对射,不会完全被压制,再说这寨子里的高句丽军,充其量也就三五千人,不至于形成麦铁杖渡河时的那种箭雨压制,但若是我们先登陆成功,高句丽军以几千铁骑突击,那我们就很难在滩头立足了。”
“可是各营的将领们,个个精似鬼,都指望着别人去吸引火力,自己好坐收渔人之利呢,这些人带的往往是自己属下的兵,以后横扫辽东都要靠这些部队。可不能在这辽河元气大伤,所以我如果不真的渡河,他们是不会有所动作的,但我如果真的渡河了。那他们就坐不住了,这时候也会抢着去建功立业的。”
魏征的眉毛一挑,笑道:“主公神机妙算,属下佩服之至。”
王世充笑着一拉魏征的手,说道:“走吧。到寅时了,咱们也可以准备过桥了。传令兵,叫费将军带队,水鬼队和力士现在继续架桥,先锋五千人务必一次性冲过去。”
杨千寿的脸上肌肉在不停地跳动着,原本一向镇定的他,看到隋军的几十道浮桥,在整个几十里宽的河面上纷纷摆开,也有些慌了神,他手中的马鞭紧紧地握着。大脑却是在飞快地运转着,思索着破敌之策。
杨成哲的嘴角勾了勾,说道:“城主,看起来隋军这回是全面强渡了,而且他们架了这么多浮桥,这么多军队都集结起来准备渡河了,应该不是佯攻啊。”
杨千寿咬了咬牙,沉声道:“本帅看得见。成哲,现在一定要沉住气,不要慌。隋军看起来是有备而来,他们攻击的主要方向,还是我们这个主营寨,传令下去。收缩兵力,向主寨方向集中,先打退当面之敌再说。”
杨成哲的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指着下游十五里处的左军第十三分寨,说道:“城主啊,你看那边的隋军是最先渡河的。现在船都靠岸了,按说是最紧急的地方,不先派援军过去吗?”
杨千寿看也不看那里一眼,冷冷地说道:“那里的隋军明显是佯攻,十三寨那里水流最急,根本不适合作为主攻的方向,而且他们又是架桥又是用船的,明显没有章法,纯粹是为了吸引我们的兵力,这种拙劣的伎俩,我是不会上当的,通知柳成敏,要他牢牢地守住滩头,必要时还要抽兵支援五里外的第九分寨。”
杨千寿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长出一口气:“神啊,请保佑我们安市全军吧。”
高句丽,左军第十三分寨处,柳成敏看着岸边横七竖八的一百多条船只,满脸的疑虑,边上的传令官宋尚志冷冷地说道:“柳寨主,看来你的箭枝也没有阻止隋军的船靠岸,现在该怎么办呢?”
柳成敏咬了咬牙,他也奇怪,按说这些无人驾驶的船,应该被急流横向冲走才是,甚至应该撞垮隋军架起的那几条只到了第七第八段的浮桥,可是这些船却似乎有人在冥冥中驾驶似的,就这样晃晃悠悠地搁浅上了岸,若不是船上空无一人,他还真的以为是有人在驾驶呢。
柳成敏摇了摇头,对身边的军士说道:“这些船上透着怪异,派五十名军士,过去搜查一下,看看那牛皮下面是什么东西,若没什么异常,就把这些船给点火烧了。”
须臾之后,高句丽的营寨门被缓缓地打开,一小队头缠白色布带的高句丽士兵,在一个带着皮制头盔的队长的率领下,挎弓持矛,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跑了出来,从营门到河边不过五十步,但他们却是摆开了阵形,盾牌在前,以战斗队形走了过去。
走到了被冲得足有半个船身上岸的一条小舟前,火把的照耀之下,只见这船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牛皮,**的,不知下面藏着什么东西。众军士们一个个左顾右盼,不敢上前,那领头的李队长呵斥了好一阵后,干脆从一个士兵手里抄过一支长矛,骂道:“看你们这点出息,还要老子自己动手!”
长矛缓缓地挑开了这张熟牛皮,刚揭开来的时候,一阵光芒耀眼,这些军士们吓得连忙退后了几步,连火把也是一阵摇晃。
那李队长也有些害怕,横矛于胸前,跳着向后退了两步,河边风水依旧,没有半点异常之处,李队长这才壮了胆子,走上前去,这一下挑起了整张牛皮,只见船上堆了七八面大铁盾牌,还有十余套盔甲,二十来张硬弓,散在船底的,则是几十袋的长杆狼牙箭,刚才正是这盔甲和盾牌在反光。
李队长哈哈一笑,转过了身,笑道:“没事,隋军又给咱送。。。。”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从水里暴起百余个身影,一片破空之声响起,一百来柄匕首如闪电般地飞过,狠狠地扎进了李队长和站在前排,刚刚轻松地放下手中盾牌的十余名高句丽军士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