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用过早饭，与众位师兄道了别，我拿了几块二师兄做的桂花糕，便朝着山下走着。
二师兄厨艺好，做点心的手艺尤为高。这桂花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我想着带些回去给阿庄尝尝。
想到阿庄，我回程的脚步停了下来。忽而想起姑瑶离钟鼓并不远，向东两百里就到，那山上长的瑶草，是我原本想着要带些回去给阿庄的。
瑶草，叶子重生，开着黄色的花朵，结的果实像兔丝。谁吃了这种草就会变得讨人喜欢。如今调皮的阿庄，正需要此物。
风呼呼的吹着，我躺在白云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以我如今的身份，该是没人敢过来，我倒不担心会与某位仙人撞上。
恩，我在外面的名声有些古怪。有说我是位不苟言笑不愿多言的上神，有说如若在外遇上我，切不必与我攀谈，我自命清高，万万比不得椛术上神。
我不晓得为何我在他人口中会是这番模样，但当我得知椛术竟被他们成为这天底下最为和善的仙时，我释怀了。
别人口中的自己，大概是最偏离的。细究不得，过心不得。
姑瑶实在长得太小家子气，堂堂一座山竟然还没天后娘娘的蟠桃园大，甚至连块像样的大石头都没有。
仙有三五六九等之分，想来这山，也是这么个情况。
我理理被风吹的有些蓬松胡乱的青丝，迈步走进了姑瑶。
果然仙不可貌相，山也不能。姑媱虽然外观上长得小家子气，但其内部，确确实实有几把刷子。黑白相间的小石子铺的路，路旁种着花色不一的指甲花，隔十步一座夜明珠灯塔，每百米放置一木质长椅……
这井井有条的模样，若还是座空山，那我丹穴山……罢了，怎可灭自己威风。
踏进花丛，我伸手欲将寻到的瑶草摘下，下一刻一阵狂风刮起，我忙闪到一旁。
‘呜呜诺，呜呜诺’的叫声响起，一头白泽现了出来。它浑身雪白，羊头马身又长着鹿角，它向我看过来，看清那瞬突然收起利爪，收回利齿，气势早已不似方才那般能起狂风之势。
天地间，我只晓得昆仑山有只白泽，尊贵至极，乃是幸福象征，模样……模样与我面前这只并无不同。百年前听闻昆仑山白泽走失，昆仑山主命人大肆寻找，一月后却又没了什么消息。没说白泽寻到，又没说白泽没寻到。
我伸手，摸了摸白泽软软的白毛。却突然见它眼角滑落泪滴。
想我这性子几百年来都是稳得住的，此番见白泽落泪，着实惊了惊。哪知它又靠近我几分，用头蹭了蹭我的肩膀。
我心里一团疑惑，也觉得哪个角角涌现了些迷糊的疼意。
“白泽，不许胡闹，快些回来。”
我一怔，不相信的睁大了眼睛。
这声音……
白泽不动，我也是僵硬状态。
“白泽，再不回来，晚些公主要将你关着，我可不管。”
我肩上的白泽动了动，我也寻着声音的主人。
一跃而上，我穿过竹林，远远看见了个白衣仙人。只是仙人的身影实在太熟悉，惹得我百十年来干枯的眼角，生生的划过泪滴。
墨洵。
三百年我不曾见过的墨洵。
三百年我当做死掉的墨洵。
他没有转身，只听得他的声音：“姑娘取了瑶草便走吧，白泽不会伤你。”
他说什么？取了瑶草便走？
我稳了稳身子，走到墨洵身前，在看到他的面容那刻我险些又站不稳。高挺的鼻梁，樱色的薄唇，紫色的眸子，浓黑的眉毛，无一不属于墨洵。
“姑娘可是吓到了？”
我擦了擦眼泪，点头，“确是吓到了。”
“姑娘大可放心，白泽不会伤你。”
我直直的望向他的眼，“姑娘？何时起你也学着二师兄那套？”
二师兄一直称呼我为‘帝姬姑娘’，这是我唯一没能说服他的执拗。
“白辰不懂姑娘意思，先行告辞。”
白辰？告辞？
我一晃神，墨洵就消失在了我眼前。我心里一个咯噔，立马跟了上去。他说不懂我的意思，我倒也不懂他的意思。
眼见他就离我不远，我却被人挡了去路。
来人明黄色衣裙，正是奉语。她双手相叠，侧身而立，目光温柔。“帝姬姐姐追着我的未来夫婿，是为何？”
奉语的未来夫婿？
我觉得好笑，“他是你未来夫婿？”
奉语点头，“父帝亲许，千真万确。姐姐追着他，莫不是觉得他的容貌生的与墨洵上神像了几分？”
我没了言语，岂止是像了几分，分明就一模一样。
“帝姬姐姐想念墨洵上神的心我能明白，只是墨洵上神早已魂归天地。方才姐姐见到的，姓白名辰。”
静下心来，我缓缓转身。
她说的对，就算那人长得再像墨洵，也终究不会是墨洵。这一点，是我用两百年时间才慢慢接受的。更何况，若是墨洵，又怎会一口一个姑娘。
走了几步，我闻得身后传来的话语。
“墨洵上神是谁？”
奉语答：“一代战神，足以被天地记住。”
我笑了笑，奉语这话，虽然为实，但是不是也太生分了？
出了姑瑶，我去镜水湖坐了坐，待风吹散了我身上的倦意与泪意，方启程回丹穴。
夜晚时分我抵达家门，阿庄气鼓鼓的坐在门前，神色间颇有些不服气。见了我也只是闷闷的唤了声姑姑，全没了往日的活泼。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问道：“怎么了？”
阿庄指了指里面，“椛术。”
“你獒叔叔也来了？”
阿庄摇头。
这我就不明白了，往日里阿庄生气那也是要椛术与未獒两人齐心，方能将我这小侄子气出门。
如今，椛术的道行这般高了？
我牵起阿庄的小手，“走吧，姑姑带你进去。”
千屋今日很热闹，大哥大嫂回了家，带了不少好东西。此刻，大嫂二嫂在灶房忙碌，大哥二哥同椛术坐在院里品酒。
椛术见了我，举杯一笑，“哟，小千水回来了？快过来陪我喝两盏。”
我想，椛术可算是做了件合我心意的事儿呢！
今日，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