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柳老爷不去歇息，非得拉着我，从排兵布阵谈到水运陆装，又从水路装运谈到管理之道。
诚然，柳老爷的学识配的上他一腔的热血抱负。诚然，我在钟鼓师父门下，管理与兵术确实学的还算不错。可周围只剩了蟋蟀声，我委实受不住那阵阵瞌睡意。
“柳……”
“如今盗贼猖狂，盗窃之事频有发生，官府放任不管，这不是助纣为虐是什么！为官者不为民，为民者四处行贿。如此世风，着实可叹，可叹啊！”
柳老爷说的面红耳赤，指天指地与我诉说着他所见的不公，我无奈，只得努力忍着那股想打瞌睡的劲儿，硬着头皮听着。
毕竟，我如今的身份，是柳老爷的伴读。
人在屋檐下，也需低低头。
初入柳夫人的幻境，我也想过换种结局何其简单，只要在柳老爷与沈大人结拜为兄弟之前劈道雷，下场雨，将柳老爷困在自己府中，以后的种种，也就不会发生。想归想，真正实施起来却是意外不断。柳夫人的那个幻境，时空与我真实所在并不同，我虽能进入，却不能胡乱干涉。因此，我打的雷，我下的雨，最终都只有我一人受着，哦，还有不晓得怎么跟进来的白辰。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无措之时，柳府突然贴出一张聘请书。柳老爷子，要请个伴读，以四十岁的高龄，从商道踏入官道。
天下饱读诗书之人何其多，读书之后仍旧贫苦的也不少，柳府请的这个伴读，月钱丰厚，在贫苦书生的眼中，就是一个香饽饽。
我望着柳府门前络绎不绝的人，略有些伤感。
伤感归伤感，该前进的步子，怎样也不能耽搁。化作一个男子，我排在了队伍的末尾。
我的末尾还是我的末尾，没有丝毫移动，一位有些年岁的中年男子就出现在了府门，朝着我们浩荡的队伍挥手，“散了吧散了吧，老爷的伴读，选好了。”
队伍一哄而散，有那么几个实在不舍，愣然的站在门前，独自伤感，“这么快就选好了，唉……如此良机……”
我朝说这句话的年轻人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还想着过不了几年就能娶媳妇儿了，唉……如今，又只能去扛米袋了。”
我朝说这句话的年轻人也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我满腹学识，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柳老爷没选我，真是他的损失。”
这回我没投去的，是好奇的目光。说这话的少年面容焦黄，衣衫褴褛，身材纤长。他看着是一身的落魄，却有着天下独我其谁的气质。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
“切，看什么看，娘娘腔！”
给了我一个不屑的眼神，书生转身离去。
“……”
我打小就很难服输，任何想做的事情不尽全力就不愿罢休，此番我连柳老爷的面儿都未见着，如此放弃实非我的风格。我站在柳府门口，朝着门口的小厮道：“麻烦帮我通传一下，就说有人不服，要来挑战方才当选的那位伴读。”
进府看到柳老爷的伴读时，我惊了一惊，若不是在这里看见白辰，我还真没察觉他早已没在了我身旁。
他上下打量着我，和煦一笑。
“你便是那位不服的书生？”
我点头。
“《出师表》你会吗？”
我摇头。
“《连山》，你知多少？”
我再摇头，未等柳老爷再开口，我抢先道：“人有擅长与不擅长，我在兵书造物与管理上要知的多些。”
我将《孙子兵法》搬了出来，又将我自椛术那里领悟的排兵布阵细说一二。柳老爷听完，不住的鼓掌赞叹。
的确，除了墨洵，椛术是我见过最懂战术的人。
白辰微微一鞠，“佩服佩服，没想到千……哦，兄台小小年纪，却有如此造诣。晚生不才，甘拜下风。”
白辰说的这番话甚合我意，我朝他做出一个感谢的神情，他挑眉，表示理应如此。
最后，我与白辰都留了下来。柳老爷说，白辰的满腹经书与我的兵术论，他觉得都不能白白浪费。
我心里明了，白辰在兵术这方面，也不见得就比我差些。他不过知晓我心思，又知晓我短处，没有显露出来罢了。
待柳夫人第三次派人来请柳老爷歇息，柳老爷终是放过我的耳朵，让我先去好生休息。
柳老爷与柳夫人青梅竹马，两人自十八岁确定心意起始，一直恩爱着。先前晚膳时见了柳夫人一面，那行云流水间的大家闺范，那柳眉月眼间的随和有礼，一瞥一笑，让我这个女子都忍不住侧目。如此招人喜欢的一个人，在短短几年里竟遭受了那样的非难，成为了一团难以落入轮回的怨气。
唔，真是事事无常。
一路打着呵欠，我到了柳夫人为我准备的客房。
将将开了房门，屋里的白辰让我顿了顿。
嘟囔了几句‘走错了走错了’，我兀的关了房门，眼睛几乎是闭着摸到了旁边的屋子，打开房门直接就倒在了床上。
“千水，我有话……”
我好像，又听到了墨洵的声音。
日上三竿，我才勉强将眼睛睁开了条小缝。
等等，眼前那隐约的深蓝衣物，是……
纵然我瞌睡再大，此番也将周公吓得往外一溜烟儿跑了几公里。
我活了三千年，第一回醒过来身边躺了个人，躺的，还是个男人。自然，爹爹二哥未獒不算，他们与我至亲，我那时又年幼，不能与眼下的事混为一谈。
闭着眼，我努力静下心来，想想应该如何完美而又不尴尬的处理了此事。我修为多少我心里有数，即便我睡的再深，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感觉就与人发生了那档子事。最可能的情况是，因得我与他住同一个园子，房间的摆设又是一模一样，他没分清左右，寻错了房间，才稀里糊涂就跟我睡到了一起。
如此，我应该平和的与他说这件事。
“你醒了？”白辰先我一步开口，因得睡了一觉，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