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就想起了我的叶子,当时也这么直挺挺地跌下去,会不会真的摔坏了脑子?
江左易的身子更重,倒下去的时候还撞了下茶几。整杯葡萄酒扣翻下来,狼狈地淋了他一身。我从鲜甜的酒渍里翻找出了他腰上包扎不算结实的几层纱布。侧面贯擦伤,应该是子弹亲过去的。
他站着,凌楠坐着,视平线有高低。他开枪中人家肩头,人家开枪……没打他裤裆已经算很给面子了吧!
我出戏出得很不厚道,直到眼看着按住他伤口的手,从指缝间开始泉涌般流血,才有点慌了神。
“安先生——”我想拔腿去叫安迪,起身的瞬间却被江左易伸手捏住了腕子。
“别叫他…”
“你这是枪伤吧!不快点叫人过来的话,我……我处理不了!”我很着急。
“已经处理过了,你……帮我重新扎一下就好。”他一手压着我的肩膀,借力撑起上半身,好不容易够到沙发边缘,整个人滚了上去。
他说不要紧,不要给安迪知道。
“他不知道?那这伤谁给你包的?”我按照他的指示找药箱,工具排了一桌子。
“凌楠。”
他说完我就傻眼了。
“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
一人对开一枪,完事在互舔伤口?是最新款的SM游戏么,我是不是保守得已经暴露年龄了!
“闭嘴,否则滚。”说完,江左易就闭上了眼睛,之后我怎么叫也不回答。
我知道他是醒着的,不开口可能是因为不愿让自己忍不住发出呼痛声。
但他越隐忍我就越紧张,本来攥着个帕子是想要帮他擦汗的,结果一直往我自己的脑袋上招呼。
还好,他的伤已经缝合过了,不算狰狞可怕。
从来就不懂男人之间怎样表达情义与矛盾的我,但至少明白江左易与凌楠并不可能真的要杀死对方吧。
我按照他的要求把消毒消炎的药涂上去,这就准备重新上手裹了。
“等下——”
江左易突然制止了我:“去洗手间台面的左手抽屉里拿个镜子过来。”
我连连摆手,我说没事的。你只是出了些冷汗,没有特别狼狈毁形象。想当初我生孩子的时候,那叫一个难看……
“我这就去!”我跑得很快,因为突然发现江左易似乎在找沙发底下的枪!
然后他单手捏着镜子看了看腰上的缝合口,然后对我说:“拆了,帮我重新缝。”
我傻眼了。
这个难度模式,协议上可没有,我拒绝挑战!
然而江左易一伸手,骤然勾住了我的脖颈。近在咫尺的距离里,他虚弱的呼吸依然喷着强有力的威胁气息:“舒岚,从你决定接近我的那一刻开始,就应当有这个觉悟。”
我很委屈。我想说我根本就没要接近你,只是想接近你的钱包……
“凌楠缝的像个**,分明就是故意的。我不想带这么个伤疤在身上一辈子。”江左易微微阖上眼睛,把身子侧转过来。
“你,会打麻醉么?”我甚至想要不要干脆把李冬夜弄过来,后来又觉得实在不好。江左易这种人背景太复杂,若是真为我的好友着想,我绝对不能把她乱牵扯进来。
“不需要。”江左易皱了下眉。
“那我……”我摒了摒呼吸,捏着剪刀的手颤抖非常:“我只给女儿缝过贴花,要是不行的话…”
他瞪我一眼,我一紧张,啪嚓一声崩断一根手术线。暗色的鲜血汹涌如注,一下子就冲开了棉花和药粉。
我好担心,因为我总怀疑江左易这一动不动的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精神都要崩溃了,眼泪飚的一塌糊涂。我说我受不了,你要是再这么折腾,我就报警了!
江左易睁开眼睛,眸子闪烁寒冰。他骂了我一句粗话,是啥我没听清。然后劈手夺下我手里的针线,就在我面前,亲自动了手!
看看者穿针入肉挑皮的一幕幕在我眼前血腥绽放,我整个人都石化了,下意识地就要跑,不忍又转了下脸——
我看到江左易咬着唇,雪白的齿缝间已然咬出丝丝殷红。
回想叶子突然昏倒抽搐的那一幕,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是不忍心,也许只是想报答。于是转身回到他身边,压开江左易的牙关,把自己的手臂送进去!
三秒钟以后我就后悔了,妈蛋的叶子只是个小姑娘,才能有多大劲!
这死男人失控起来咬合力基本上不亚于鳄鱼,分分钟我都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响!
他睁着眼睛看我,眼神又诡异又凶恶,竟连丝毫放松都没有,好像是故意要折磨我一样。
果然是沾上一变态,连过年都吃不完!
他停下针线的时候才松开我的手腕,我连心疼一下自己的时间都来不及,赶紧扯了纱布帮他裹扎伤处。
最后他看了一眼我手腕上的血腥‘劳力士’,对我说——
“舒岚,做我女人吧。”
我以为他是疼得癔症了,而我自己是疼得幻听了。于是压根都没答话,一边收拾茶几上的残局一边心里碎碎念的——江左易没有狂犬病吧?没有猩红热吧?没有艾滋病吧!
“做我女人,听见没!”他提高了嗓音,嘶哑的有点破音。
这会我听清楚了!但是旋即很不应景地笑了出来:“只是给你咬一口,又不是破处见红。放心江先生,不用你负责。”
“我不是开玩笑的。”江左易伸出腿把茶几往前踹了半米,然后单手把我抓了过来,一下子跌进他血味十足的胸膛里:“我会帮你拿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中山建业也好,你父亲的股份也好。如果你希望你的妹妹和继母永世不能翻身,我明天就能把她们的骨灰盒捧给你。”
“是么?”我轻轻挑了下唇:“我长得不算很漂亮吧?”
“五官端正,身材不错,捏起来不会影响性欲就够了。”
“我离过婚,还带着个女儿。”我又说。
“无所谓,我连领养的儿子都能当亲生的待,不在乎多一个女儿。”
“我很强势,绝不会做家庭主妇。但同时也很矫情,明明能力不强,却总想当女强人。”
这时江左易颤抖着手去摸烟,我旋即帮他上了火。他把烟圈吐在我脸上:“所以我帮你。”
“你喜欢我?”我哼了一声。
“不喜欢。”他倒是答得真干脆。
我冷笑一声:“那真巧,我也不喜欢你。
我想江先生不能算是个很感性的人吧——”我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咬伤,随手扯了块棉花,把渗血的地方沾了沾:“仅仅因为我‘奋不顾身’地帮你疗伤?那你应该喜欢全世界的护士才对。”
“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感觉?”他问。
“别开玩笑了,”我揉了下太阳穴:“如果今天是我前夫受了伤,要我挖心给他我都……”
我想说甘愿,但又觉得这样子会被江左易轻视到骨子里。人人追求的坚强不是不爱,而是爱也不说。
我没有那么快就能忘记叶瑾凉,但至少我可以学着偷偷地难受。
“不如这样吧,你也可以跟我比一比,咱们看看谁先爱上谁?”江左易说出这句提议的时候,望着我的眼神很奇怪。
我觉得那像是一种狩猎的眼神,带着高高在上的凌驾快感,和饶有兴味的期待。
可我几乎想都没想就回答:“没兴趣。”
我说我和叶瑾凉也在比,比谁先不爱谁。赢了的那个,就真的赢了。
而如果要和你比谁先爱上谁,赢了的那个,其实就输了……呵呵。
我故意去翻包,翻着翻着,把之前叶瑾凉给我的那本童话故事书找了出来。巴掌大的全彩页,花花绿绿的公主做着花花绿绿的公主梦。
我指着封面上最后一行字笑道:“江左易,看到了没?这本书里讲的童话只适用于3-5岁。不是30-35岁!”
江左易不再说话,我却渐渐有些激动了。可能是源于一种不明所以的戏弄屈辱感,我很讨厌这个男人在说让我做他女人时的那种口吻。
就好像这是我的荣幸,这是我的宿命一样!
“我从三岁起就认识我前夫,到我近三十岁的时候,走到末路。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变的东西,有时候就是变起来又唐突又任性。
你是个非常让人有幻想的男人,张狂霸道自带毒性,有多少女人宁愿被你咬一口后就长眠成一处标本,但我舒岚偏偏就不是。
江左易,不要以为我不清楚你为什么帮我。说动心太假,谈谈钱才是真。
你帮助我,我利用你,我们不过就是在一条船上赚钱而已。
只不过男未婚女单身,很容易就心猿意马出点那档子事儿罢了。
如果我孑然一身毫无牵挂,我不在乎跟你玩一场危险游戏。
但我不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鬼,我与我前夫,我继母和妹妹,更谈不上有什么你死我活的楚河汉界。
若只是给她点颜色教训教训,我舒岚还不至于被圈得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我还有女儿,还有软肋……”
“看来今天下午,你收获不错?”江左易稍微偏了下身子,脸颊比刚才有了些血色。
“当然。我有我自己的人脉。”
“黎明传媒商务的黎之鉴?你用什么来让他全心全意帮助你?”
“我……我知道他以前喜欢过我行不行!”我涨红了脸。
江左易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这不还是卖么?”
“我……”我气得心火泛滥,恨不得一拳捶他伤口上抽根肠子出来打个圣诞结!
“我知道他要什么,我会帮他得到他在乎的,不要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才懂怎么收买人心!诶,你怎么知道我会去找黎之鉴?”
“停车的大楼只有那么几个公司。是你的同学,又安排过雷腾的演出,再加上孙小美站在窗边印文件的身影。
几条线索汇一起,很难猜么?”
我:“……”
“我挂在门后的外套内袋里有一张名片,你去拿出来。”
我狐疑地走过去,掏了半天找出来那张半巴掌大的小卡片——
启苏集团法务部总负责人,秦铮?
“这是谁?”我问。
“这位秦先生是S市最低调的金牌律师。他挂名启苏的法务负责人,很少对外接官司。一般人也请不动他。”
我白了江左易一眼,我说我懂,你这是想要吹嘘你江总不是一般人!
“他熟读欧系法律,擅长跨境民事纠纷。黎之鉴的妻子拐着儿子跑了,现任丈夫又是外籍人。
你让秦铮去帮他打这个官司,胜算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等你帮黎之鉴夺回了儿子的抚养权,他对你死心塌地的程度,可就不是你喷两下香水,勾引勾引备胎的手段能相提并论了。”
我心里骤然一惊:“你连这个都知道?!”
说真的,今天见了黎之鉴以后,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他是个热心的男人不假,但于我于叶瑾凉的交情实在不好分彼此。我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他真的成为我的战队。
本来就想过帮他在儿子的事情上想想办法,哪曾想江左易这家伙步步想到我前头!我真的已经很努力的呀,嘤嘤嘤!
“等到时机成熟了,你可以找借口换掉中山建业现在的渠道外媒。”江左易说:“现在合作的外媒公司华飞广告负责人是你们公司运营部长秦孟的表哥,而秦孟是叶瑾凉的人……
至于借口怎么找,怎么换。是我留给你的家庭作业,自己想。”
我一下子就懂了——现在的外联渠道这里已经成了舒颜的控管天下,叶瑾凉这个混蛋更是完全不给我机会插手。
可如果我能把黎之鉴顶上去……大家分明都是老同学,叶瑾凉也不会怀疑!
但没有人知道,黎之鉴已经真真切切是我的人了!
——好一招偷梁换柱神鬼不觉啊。
抱着这张珍贵的名片,我左右又看了两眼:“诶?启苏集团的?江左易,
这个秦铮是苏北望的人?”
“我今天下午去见了苏北望,把他小舅子的事情解释了一下,顺便卖人家个面子,也就不追究了。
当然,他也不好意思不肯借我他的金牌律师用一用。
所以舒岚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什么叫雁过拔毛,真的是没有人比江左易诠释的更好了!
“不过我听说启苏走的不是你们的路子,你去吓唬人家守法纳税人干嘛啊。人家没报警啊?”
“哪有人赚钱能真的完全不沾雾霾的?”江左易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启苏背后联姻的是韩家,我还在巷子里砍人的时候,韩家就已经吃下了整个东南亚的军货市场。你以为苏北望真的会怕我么?”
我轻声道:“我还真当你江左易牛逼到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呢!”
“呵,别人不怕我,但怕死。我却不怕死,所以还是我牛逼——
你看我这么牛逼,要不要考虑下做我的女人?”
我倒吸一口冷气,有点不耐烦了:“江左易你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戏弄我?”
“你以后就知道了。不过感情这东西,可以慢慢培养。”
培养你妈的大头鬼啊!我心说。
瞧他这张脸,乍一看挺帅的,可惜越看越觉得高处不胜寒且自带腹黑抖S的距离感,简直很难滋生出相依相偎的温情元素……
我说我郑重其事地向你解释,我刚离婚,孩子身体不好,父亲还在监狱,后妈恨不得我现在就死,而前夫整天还带着我妹妹在眼前瞎晃。
在我真的没有力气跟你扯皮的前提条件下,连试着爱上你的精力都挤不出来——
“江——”
特么我义正言辞地表了一大堆情,他居然睡着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鼓起勇气向人家表白,说完把自己都感动哭了,结果发现人家一脸正经地插着耳机一样。
我很恼火,上去推了他一下,这一碰才发现他身上烧得像炭火。
急急忙忙去找药箱里的退烧药,我给他倒水,然后扶他起来。他意识不深,迷迷糊糊地皱着眉。好像在说什么,一个字两个字的,完全听不清。
他的唇干裂的可怜,稍微一扳,破损的表皮就开始流血。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想起来之前他在我病房里喂我糖浆时的场景了。
看着他渴水的喉结抖动不已,我当时就想,我偏不!
毫不客气地直接把水杯凑到他口边,结果淌了满身。
“舒岚你亲我一下能死么?!”
大概是被水淋醒了,江左易突然就跟诈尸一般睁开眼睛,吼我这一声中气倒是挺足的!
劈手夺过我的杯子,他咕噜咕噜地灌了个饱,然后撑着身子摇摇晃晃扶着我爬上床。咚一声摔上去,又昏过去了。
我无奈把他推推正,然后去抓被子裹他。眼睛却忍不住往人家半露的胸肌上瞄了一眼——天证明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好奇他左侧胸口上,在距离心脏正中的位置上,一个很清晰的——雪字。
不像是专业纹身店里做的,因为外形又丑陋又粗糙,倒好像是自己用刀刻的。
难以想象当时是怎样一番翻皮剜肉般的血淋淋,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十点了,我起身准备离开。江左易却突然像噩梦了一般,骤然捏住我的手腕!
“阿雪,别走……”
我终于听清了!他在喊一个女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