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泰紧锣密布,短短两个时辰内,接连传出六道命令,自己则亲自督领部下向成皋开进,军队一路狂奔,所到之处,无人敢挡,在黄昏时出的旋门关,亥时进入的成皋境内。
这个时候,姜泰距离前部所在位置,已经不足三里的路程了。
原本姜泰预计会在子时与前队会合,没想到,这一路都很顺利,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就连旋门关,也是提前得到通知,开关让路,所以姜泰能够在第一时间赶到前军驻地。
之所以姜泰如此火急火燎,主要原因,还是兖州匪寇横生所造成的,虽然地方官员给朝廷的解释是河北战争引起的,可只要外任过的官员都知道,如果官不为祸,百姓何以造反?所以,很大程度上还是和地方官员有关。
这一点毋庸置疑,只不过,这和姜泰没有任何关系,姜泰的前部只有五百人,后部虽然紧随前部,却也只有五百人,若真遇到大股匪寇,必然难以抵挡,这可是姜泰北征河北的全部粮草,可以维持全军一个月之久,一旦丢失,姜泰在河北,将无以立足,只能靠中尉营接济了。
所以,姜泰一连下了几道命令,全军加速,终于赶到了成皋,此时夜色正浓,骑兵们每人拿着一根火把,勒马向前进发,转过一条蜿蜒小路,就能看到驻军所在,这个时候,包括姜泰,包括所有将士,都可以松口气了。
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小路,四周村庄很少,百姓多数居住在城内,与别处不同,成皋是河南一线重要的军事要地,包括荥阳等地,楚汉争雄时,刘邦项羽曾多次在这里发生过激烈的争夺战,可见其重要的地理位置。
如果不是刘邦占住荥阳,就食敖仓,楚汉之争谁胜谁负,难以预料,而此时荥阳周边不太平,成皋虽然没有受到波及,但是两城相距仅百里之遥,如果匪寇不能及时遏制,战火迟早会波及到这里。
大概又行了一段距离,可以隐约看到,在前方不远处的旷野里,灯火明亮,一辆辆辎重车围拢成一座坚固的屏障,有士兵手举火把,四处巡逻。
周围还有后部的骑兵往来奔驰,巡视周边环境,直到姜泰的主力队伍出现在蜿蜒的小路上,大量的火把将周围照如白昼,这才有几队骑兵迎上来,其中一人身穿轻铠,直奔姜泰马前,单膝跪地:“属下见过司马。”
姜泰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此人是名屯长,他微微扬手:“起来吧。”
那名屯长站起身,姜泰又问:“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没有,只是……”屯长话说了一半顿住了。
“只是什么?”姜泰略显不满,他不喜欢下属说话支支吾吾,有什么事,直接了当的说出来。
屯长犹豫了一下,这才鼓起勇气,朗然回道:“只是刚才,我们的斥候发现东边有汹汹火光,已经去探查了,虽然还没有消息,不过有逃难的百姓告诉我们,好像是朝廷的军队和匪军打起来了。”
听说朝廷的军队,姜泰第一印象,一定是河南守军出兵剿匪了,没想到,这个河南尹还真会找时机,趁着北军大举入境之机剿匪,也可以搏得一个美名,还能让中尉的奏折中多出自己的一份功劳,一箭双雕啊。
尽管姜泰如此想,他却没有多提半个字,在马上指了指驻地,喝令军队在辎重车附近安营下寨,暂且过夜。
很多士兵开始忙碌,搭起简易的帐篷,有的士兵牵着马,在附近支起架子,拴好战马,有的则去附近打水,喂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分工。
但是旷野屯军,不能没有防备,更多的士兵,则在屯长的带领下,去附近树林砍伐树木,架起简单的防御工事,防止有匪军偷袭。
一番忙碌,两个时辰过去了,军营里的伙房也做好了热乎的稀粥,将士们拿出随身的干粮,就着粥胡乱的吃上几口,有的实在太累,还没等稀粥煮好,已经先睡着了。
姜泰的大帐设在中军,早有专人负责搭架,简易的文案用几块石头拼成,上面扑着一块地图,四周有几个杌凳,是随军带着的,此时也铺上了一层软席,几名军侯围坐在地图前。
姜泰自从进了大帐,始终没有说话,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的凝视着地图,好半响,姜泰才开口问道:“虢亭失守,荥阳附近道路被断,我们若是改道行进,会耽误几天?”
一旁的樊林是负责押运粮草的,他看着地图,听姜泰想要改道行进,微微邹起眉头:“司马,如果急行军,改道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道路相对难行一些,可我手下有这么多粮草,如果运不过去,恐怕会延误战机。”
“那么,如果我把粮草留给中尉营负责押送,我们轻装简行如何?”姜泰还是坚持绕道行进,不要因为匪寇猖獗而耽误行程。
所有人都没有急着发表意见,各自沉默,看着地图不接话茬。
忽然,帐外响起一名亲随的汇报声:“司马,史军侯回来了。”
账帘很快被掀开,史文龙一脸怒气的走了回来,刚刚来到姜泰面前,便怒说道:“越骑营是什么东西,竟然敢烧杀抢掠,还有王法吗?”
他虽然嘴里嘟囔着越骑营的事情,但是礼数却没有少,双手抱拳给姜泰施一礼,而后又道:“司马,您知道,我去了虢亭,发现什么了吗?”
姜泰见史文龙这个样子,略感诧异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司马,匪寇虽然作乱,但是闻听北军过境,早已经逃之夭夭,退回兖州了,只剩下无人看守的虢亭,被越骑的人占领了。”
“收复失地,这是好事啊。”
“咳咳,司马,这件事没您想的那么简单,越骑的人比土匪还要凶猛,他们占住虢县后,烧杀劫掠,//奸//淫//妇女,屠杀老幼,比那些匪军还要残忍,我到了虢县,见到的只剩断壁残垣,满地尸体了。”
说到这,史文龙铮铮汉子,也不禁落泪,他看着众人惊愕的表情,继续道:“起初,百姓以为官军来了,都兴奋不已,哪知,越骑的人屠杀了部分匪军后,竟然血洗虢亭,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将军,这匈奴还没赶跑,匪军还没剿灭,我们自己的人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我这心!寒啊!”
“越人就是越人!可恨!”樊崇一怒之下,握拳砸向文案,但是文案下面,只是一些石头堆成的,他一砸之下,不禁嗤牙咧嘴。
姜泰也从没听说过这种事,官军杀烧抢掠,真是出奇,这只能怪吴广治军不严,这种害民的丑闻,必须制止,否则一旦传到洛阳,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风波呢。
而且,之前姜泰还以为是河南的守军在对抗匪军,此时想来,是逃难的百姓误解了,误以为官军在剿匪。
想到这,姜泰提了提身上的军铠,喝令道:“管宠,魏延,你二人各自点兵二百,随我去虢亭走一趟。”
“司马,您这是要?……”管宠犹豫着拦住了姜泰,他深怕姜泰一激动,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更何况,早就有消息送来,越骑先锋多达三千余人,即便姜泰去了,也未必能够改变什么。
但是姜泰却已怒火攻心,他不听劝阻,推开管宠,大步向帐外走去。
管宠无奈,只得和魏延一起回去招兵,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两个屯长各带百人,来到了姜泰所在的位置,姜泰身边还有一百名亲随跟着,五百人的队伍趁着夜色,每人打着一支火把,快速向虢亭的方向疾驰而去。
……
太尉府,此时已夜深人静,但是客堂里的灯却始终亮着,屋内除了太尉朱永昌以外,还有荆州刺史刘子会。
由于苗圃入京告状,想要参劾自己,刘子会吓得坐立不安,不得已,日夜兼程,悄悄赶来了洛阳城。
但是让刘子会意外的是,老皇帝竟然驳斥了苗圃,毫不在意荆州之事,这才让刘子会心里安稳不少,眼下,刘之会是悄悄入京,不便声张,便托人送来拜帖,得朱永昌暗允,半夜悄悄来府邸拜访。
两人见面客套几句后,便各自落座,管家送来茶水,也匆匆退去了。
屋内着实静了一会,两人各自喝茶,都没有开口说什么,直到一杯茶喝进去一半,刘之会才暗暗叹气:“恩师,这苗圃太嚣张了,他一个州郡御史,竟然敢告到洛阳来,你说,我该怎么办?”
“哼。”朱永昌没有理会刘之会的话,冷哼一声,继续品茶。
刘之会吃了闭门羹,略显不安,他放下茶杯,看着朱永昌一口口喝茶,好半响,才又憋出几个字:“恩……恩师,你倒是替学生做主啊。”
“你治理地方不严,惹恼了言官,我能有什么好办法。”朱永昌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要不是看在刘之会曾经拜在自己门下肄业,这大半夜,朱永昌才不会见他一个小小的刺史呢,此时朱永昌始终不肯给刘之会好脸色,刘之会更加不安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朱永昌却摆了摆手:“你是我的学生,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眼下河北大战,皇帝还顾不上你荆州那点破事,回去好好打理州郡,别再给人抓住把柄了。”
“那……我就这么忍了吗?”刘之会恨恨的说道。
“眼下还不是时候,你还是回去吧,好好做你的刺史吧,有什么事,等河北战事完了,咱们再从长计议。”朱永昌冷漠的回一句,而后起身抻了个懒腰,假装疲惫的叹道:“时候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吃了朱永昌的逐客令,刘之会不得不起身告辞。
刘之会走了,但是朱永昌的心却平静不下来,荆州的事,他并不关心,可眼下最让他担忧的,却是戈说的举动,他在毫不知会自己的情况下,突然带兵西进,去了平阴县,这小子到底想干嘛?
更重要一点,朱永昌已隐隐感觉到,戈说在有意疏远自己,划清和自己的关系,他有些摸不透,戈说是不是已经另有靠山了?那个人又是谁?莫非是北广王?
一系列谜题困扰着朱永昌,他一边踱步,一边分析,一遍感叹:“义子就是义子,我这次,算是瞎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