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高鹏,出生于1981年。
我出生的地方是个看似一切都还好,但是内里却穷困不堪的平原农村,在我们这里什么山野怪闻都可能听说。
我从小就听父亲讲故事,都是周边村庄和我们村各式各样的传说和鬼怪,有鬼附人体,山野妖怪等等。在成长的过程中,确实也经历过一些到现在我都无法解释的事情,而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有关猫魂的始末,当然这也不仅仅只是故事了,而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
我出生的这年文化大革命结束,生产队也随之取消,土地开始承包到户。
人们从一开始吃大锅饭做公家活的状态一下子到了各干各的,一时也摸不着头绪,虽然干劲十足,但是却也有点有力无处使的踌躇。本来承包到户后每家每户该各显神通了,但在我们这里再神通,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有大的发展,因为人多地少,而那个时候像我们那样的农村,除了种地,人们还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国家还允许做些什么,一切都在懵懵懂懂中进行,你家看我家,我家看你家。
我是八月中旬出生,生日与中秋节相近,我妈常常指着我说:“你就是一个没福气的孩子,马上八月十五了,别人家里都把好吃的存着过节呢,谁会送来给你吃。”
但是我自己觉得我出生的时间应该还算是个好时候,因为我出生后没多久就是秋后分地的时间,我自然也就有了自己应得的耕地,算是有了口粮。
我们家加上刚出生的我一共是三口人,共分得一亩五分耕地和三分自留地,耕地里春季是小麦,秋季是玉米红薯大豆等,自留地里一般是到小麦成熟收割下来后碾成场子来打小麦晒小麦的,到麦子都收干净,就把地重新翻耕,种上大蒜。
我爸爸兄妹六人,他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底下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所以他跟我妈结婚以后就跟奶奶那边分了家,从老火那里分得几根当时建房子用的椽子和一口锅。
我妈兄妹两人,她上面只有一个哥哥,听我外婆说,本来她有三个哥哥的,但是另外两个因病夭折,为此我外婆还生了好大一场病。
我只所以把这个背景交待清楚,是因为那个时候每个家庭的情况基本类似,因为人多地少,所以很多人都会食不果腹,更谈不上其它动用钱或粮食的事。
回到我出生时开始说吧!
我出生的时候,我们家是住在村里的大队院里,就是在没分队之前用来开生产会议,安排工作的地方。分队以后人们不用每天去大队院里集合,院落也就清闲下来,基本都是村干部和队长们平时闲呆着的时候多,不过时间也是有限,毕竟他们现在也得自己去耕种找吃的,虽然还拿着国家的工资,但同时也分有自己的耕地。
我们家只所以住在这里是因为我们这个地方坐月子的女人不能住在别人家里,而我们家那时候还没有房子,于是爸妈托我爸爸的爷爷跟村上说了好几车的好话,才弄了一个帆布篷子在大队的空院子里靠着墙边搭起了帐篷,暂时住了进去。这里交待一下,那时候我们家是没有房子住的,分家以后我爸妈本来也是借住在他们爷爷奶奶的一间柴禾篷里的。
我爸年轻的时候脾气暴躁,爱好抽烟,除了白天去地里干活,晚上就是坐在帆布篷里一根接一根地抽。他常常眯着眼睛,一边把点着的烟叨在嘴里,一边用两只粗大的手把找来的草纸折成两个扁指宽,然后再一条条地撕下来,然后捏一撮黑黑的烟丝小心地卷进去,偶尔会漏一两根在手上,他就会重新捏起来再装到纸卷里。卷好以后在留出来的纸头上抹一点口水沾好,然后谨慎地捏着纸卷的两头,先向一头倒过去,确认没有烟丝留在外面就把那一头的纸扭上,然后再去倒另一头,倒好后并不扭上,把这头的开口留着。
这样卷一支烟的时间,另一支基本就已经抽完了,然后就把刚卷好的那支留口处对着正抽的这支烟屁股接起来,一点点地抽过接口。
我妈抱着不断“嗷嗷”哭的我,坐在床上,过一会儿就把乳头塞到我的嘴里,然后让我吸一口刚长出的奶水,吸完以后我就会接着哭,然后我妈也会跟着流眼泪。
直哭到我爸心烦意乱,开始暴怒,吆喝着要把扔出去,我妈就会一边哭一边骂他,两人接着大吵起来,骂骂咧咧到深夜。
昏黄如豆的煤油灯照着他们的脸,在生活的困境面前,既是他们都还很年轻,但是已经满脸的凄楚。
我的名字是当时我爸爸的爷爷给取的,这个老爷子曾经念过一点书,认得一些字,在村子里也还有点威望,那时候村里的很多孩子出生都会找他取名字,只是取着取着自己就糊涂了,取出了许多重名,只我的名字在我们村就有三四个人叫,其中两个还是同名同性同龄。上学以后两个人又是同班同学,老师常常不知道哪个考卷是谁的,而那两个逗逼同学也闹不清楚老师到底是叫谁,于是后来同学们集思广议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根据身高来叫名字,于是出了一个大鹏,一个小鹏。
绕的有点远了,还是回到我出生时候的事吧。
我们这边生了孩子有一个风俗就是要在孩子三天,或者六天,也有因为家里忙或者一时银钱挪不开,拖到九天的时候请亲朋好友来家里吃上一碗喜面条,以表示庆贺。
我一直觉得这是人类做的最伟大的广告,完全是为自己的孩子代言,谁家添了个娃就满大街去吵吵,告诉亲朋好友们知道,以后这个孩子长大出门,别人一看到就会说“这是谁谁家的孩子”,基本每个孩子最初被别人认识的时候都是从“某某家的孩子”开始。再则,吃这个面条,请亲戚朋友们来也都是要随个份子的,可以暂时解了一点急需。
吃喜面条这天,一大早我奶奶那边就带着人过来了,我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孙子,虽说分了家之后她与我家几乎没有来往,但是在别人面前,终归还是奶奶,所以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妈是看到她就有气啊,原因无它,无非是因为分家时候生的气。其实那时候奶奶家里生活还算可以,奶奶的娘家原是那时候的大户人家,很有点家底,所以也养出了奶奶傲娇的脾气。而我爷爷是当时的木匠,还是有稳定收入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奶奶一直不喜欢我爸爸,后来听我妈说是因为我爸太老实的原因,只知道做事,不知道表现,所以也得不到自己母亲大人的欢心。
来了之后,自然就有了奶奶的样子,指挥着她带来的大娘大婶们开始支锅的支锅,擀面条擀面条。
锅是好支,怎么着几口锅都是可以借来的,但是这面条可不好擀,那个时候面粉稀罕的跟现在的熊猫差不多,虽然我爸提前从我外婆家里讨了一些面来,但是要应付这样的事情还是远远不够。
我奶奶显然非常生气,一边骂我爸爸不会办事,连孩子吃面条这样的事都料理不好,一边用脚把我爸已经准备清洗的挖来的野菜狠狠地踢了两脚,转头带着她领来的人就出了大队院子。
她生气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个时代,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其实很多人家既是添了孩子也会免了吃喜面条的,因为真的就拿不出面来,我爸妈只所以一定要给我办的相对隆重点无非是因为我是家里的第一个男孩子,希望从此以后能沾上这样的喜气不同凡响。这样一来,我奶奶既是做为亲奶奶来了也要有所表示,不管多少总是要随着点礼的,不然别人背后也是要说闲话。但是看到我家里的这种情况,也是事事不顺眼,随礼更是觉得亏得慌,自然也是气。
我妈已经气的只顾流眼,我爸也是一顿气,但是一边是自己的亲妈,一边又确实无计可施,难免更恼,看什么都不顺心。
眼看接近中午了,吃面条的人已经陆续来到院里,而在我们家的帆布篷前不但没有做好的面条,连做饭的人都没有。
后来还是我爸的爷爷奶奶一起来了,这两个老人家倒是很疼我爸这个孙子,原因竟然也是因为他老实。
两个老人来的时候手里就提留着两包面,估计也是东拼西凑来的,一包是白面,一包是豆子面。然后招呼着早来的人重新把锅架好,开始把两包面掺到一起和了擀面条。
人多面少,多亏了我爸提前准备的野菜,所以在煮面条的锅里又放上了很多的野青菜。
面条入锅以后,我奶奶又折回来了,一脸的笑容,跟那些等着吃面条的人打着招呼,这些人里有很多都是她的平辈,嘴里笑骂着:“老B,这就添了大孙子了,看把你美的。”说着就有人用锅灰往她脸上抹,然后大家一阵笑闹,表面看去也算是和谐。
面条一出锅,每个人就停止了玩闹,埋头吃了起来。那时候粮食真的是欠缺的厉害,几乎每个人都不同程度的挨着饿,所以遇到能吃的东西谁还有心情嚷嚷,赶快吃了再说。
我奶奶也拿了一只大碗,用筷子在锅里一个转圈,就绕了一筷子的面条,她捞进碗里“吸吸溜溜”地吃个净光,吃完抹了把嘴,这才站起身去帆布篷里看看出生几天的我。
说是看,也不过是瞅上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扔了一块钱在我身上就转身出去了。
(关于对我奶奶的描述,也许有的书友会觉得太过尖刻,我只想说你们看到现在老年人碰瓷的心情就能理解我对我奶奶的心情,我到二十多岁的时候她才去世,我们也算是认识了整整二十年,我对她的描述一点都没有夸张,在后面的章节里也会详细写写这中间的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