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悬冷月,令严夜更加寂寥。
风幽幽,月幽幽。碎山中,男子半埋于乱石尘屑中,冷峻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苍白无比。
久语无人应,凄切眼神,此心何人可照?
夜空簌簌,冷风如聚,却见寒月悬空,四野寂静无声。
静,出奇的静!耳际唯闻,自己的心跳声与呼吸声。此时对于頻死重伤之人,乃是阎王索命的节奏。
冷峻的脸,一双失神的眼,视线逐渐模糊,耳边渐听到,那晚风溯迴之声,那是谁在呢喃呼喊。
何时?山顶一轮满月降临,顿时群山染玉,草木披霜,眼前尽是琳琅满目,银装玉切!
天空耀耀生辉,满月临空,眼见之处尽是银装素裹。明月之中出现一白色丽影,挟带千尺白练,飞旋而下,藐姑射而出,越桑田而来。
绝世的身姿,长发舞动,美的不可方物,有若披星戴月,根根发丝晶莹,飘然舞动。
那女子月中碎步,将近的身影,眼如星辰烁烁,一面白纱遮掩芳容。
女子背后的神月虚像,渐化点点月华,映照其身,美玉亦难相拟。
萧音一见来者,有三分熟悉,三分激动,却亦是三分茫然,心中更是一分失落!
眼前佳人,不可方物,似是梦中人。失神的双眼,升起无力的手臂,却又数次无声垂下。
嘴边更是含糊不清的呢喃声,芳华如梦,琴丝之音,谁人能听清。
萧音眼睑低垂,陷入黑暗。
绝代玉人,以白娟遮面,身披銖衣,背后月华自散,却是荧光点点,让天际的明月,自惭形秽。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若问月,还诉衷肠!”
她轻轻数语,如闻仙乐,玉带随风悠然,莲步轻移间,双手玉袖一扬,白练横击千里山峰,袖卷一口利剑,携带伤者飘然而去。
冷冷幽幽,月还是那月,只是人已不复,山犹在。
“终是迟来了一步,此地隐隐残留下神族的气息,但相见之日,又在何时?”虚空如水波荡漾,一道模糊的身影,叹息数语,复又步入虚空。
寻至未果的道无为,一步踏出虚空,足下符文生,浩气荡漾,遂游步天际,瞬息千里。
“神族,也不甘寂寞了么?天地规则自运,大道无常自演。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又岂止弈棋的人。天地为盘,众生为棋啊。”
这方天地,终不得宁静。
“这天地,虽称之为牢笼,但囚禁的不是魔,而是人心。这大地终究被诅咒,将被人遗忘。”道无为叹息,渐远的身影,为寻千年桃木而去。
传闻神族以神灵为祭。神,生于人心,死于人性!
神,空有灵而无形,它生于人心,因众生之念而显化各形,却又因人之多情善变,沾之而死于人性,所以神是无情之物。
一个特殊的空间,有那么一族人,极善旷世歌舞,世世代代供奉祭祀神灵,他们经神灵千年洗礼,日久褪去凡胎,虽永生不死,却也渐渐忘却人性,没有了凡人的感情与人伦纲常。
不知何时,萧音悠悠醒来,他躺在云蒲之上,他虽断骨重续,但全身仍然不得动弹,只感痛心切骨,难以话语。
眼前云台水榭,皆是浮云织就,触之惠风和畅,躺之匡床蒻席。
已是四更时分,月渐东沉,天际挂露。
筱竹峰,翠竹林立,峰上石丘叠叠有致,疏玉迎风而下,潺潺开屏,偶有奇花异草点缀,别有风味。
佳人望月洞箫,莫生情愫,察觉萧音已醒,断音而来。
那女子,肌映流霞,纤影如竹,月下端相,清丽绝伦。
“你不必言语,你之神念,我自能心心感切。”
那声音,每啭声歌喉,则声出于仙乐之上,耳闻之,虽钟鼓萧瑟,嘈杂而莫能遏。
萧音强睁着眼,欲伸手,却又沉下。
“我是谁?这无关紧要,你欲窥我姿容,是否有护我终生之意?”
以姻缘宣誓,如此琳琅之音,听之欲醉。
“听闻凡人修仙,为求长生不老,摒弃一切欲望杂念,追求无为之道,而神族为求人间真情,而放弃永恒的生命,是否可笑?”
广寒阙将九节玉箫,放置云床一侧,玉手轻轻托起萧音手臂,触向自己面纱。
肌肤之亲,触之冰冷入骨,此温香软玉,萧音神怡念痴。
白纱,飘然坠尘,女子峨眉青黛,目含秋水之姿,面若皓月映雪,花容月貌此之俗词,亦较之黯然失色。
这世间再无不可方物之说,华丽的辞藻,都不及修饰她的万分之一。
亲昵之间,相视凝望,眼神淡然相融,眼中只有彼此,天地物我相忘,已是默然定终生。
昔日对月鼓琴诉倾心,那道清丽背影,烙印萧音内心深处。今朝近在眼前,对月望影共婵娟,这是沉眠不醒之梦么,他忘记了仇恨与疼痛。
广寒阙托负他的手,熨贴脸庞,轻轻抚摸,眼里深藏的爱意,温暖如春风,两人如交颈的鸳鸯,婵娟相伴。
云楼内,深情旖旎,早已忘乎所以。
何时?广寒阙缓缓放下萧音的手,轻声语道。
“那口剑,我已寻得,那剑中封有六道神魂。而你,我将以系魂吊命之法,以魂养魂,从而延续你的魂息。常闻地府乃万魂寄宿之地,他日定可寻得你被打散的魂元。”
以两人魂识作桥,共魂而生,失魂而死。而地府之说,乃是六道轮回,死者归宿之地,又岂是常人说来便来、说去便去的地方。
广寒阙,指点眉心,默念魂咒,自脑识内,迁出数到魂丝,以魂作引,如穿针引线般连接萧音眉心。
只见两人额间,“魂”字为纹,刻入识海之内,自结成封印,萧音安然入睡。
广寒阙轻轻走出阁楼,心生莫名情愫。望月沉如水,辰星亦暗了。
“寒夜清清月叩门,疏影惜惜花下痕。万里星火千帐灯,只道不是故乡人。”她轻轻诵道。
既然一步步红尘,再无回头之路,广寒阙心亦了然。
神族,因不愿沾惹红尘是非,隐于异空间,千年不出,而擅离宫门者,至死尸身不入落月湖,称之为不净之身,若客死他乡,永远不能回归本族。
月光清寒,云卷云舒,广寒阙翩若惊鸿,似奔月而去,她身立云端,诸身流光溢溢,双手云袖一掷,穿引如梭,击千里山峰,破万里云浪。
云袖千回百转间,织云成楼,改地貌,行五行之法,聚天地灵气,造化这方天地,并以奇花异草点缀,顿时怪石林立,溪水荥汙而流,飞桥云榭对峙,只见月光傾泄,满眼琳琅满目。
筱竹峰内,倏尓,耸天云楼拔地而起,隐于云深不知处,广寒阙遂以云布阵,迷雾重重,让筱竹峰隔绝于世。
她不想被凡世侵扰,与心中之人,暂居此地,与世隔绝。
对月忘语,广寒阙洞箫于云楼之顶,绝世仙姿,迎风飘然而立,借景抒乡愁之怀。
红尘惹梦,终葬红颜泪骨,悲欢离合,总奏阴晴圆缺。
“我看到了未来一角,自己将如死般沉寂,只是,这天不要来的太快。”广寒阙幽幽叹道。
她飘然而下,逆着月光,披着一身清辉,执着一口长箫,轻轻踏月而来,凝望着沉睡中萧音,眉眼多情。
她现在只有他了,也只有他,才是她心灵的寄托与归宿。
至于天地牢笼,跟她何关?
“囚禁的人欲,将颠覆天地,这世间本就没有仙,都是实力强大的人自诩而已,不过伪仙尔。”
万物对天地,从来都是无休止的窃取,而人从无反哺之恩,但是其中因果终得偿还。
“可我终究不能回去了。”广寒阙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