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莫行止心里有很多的想法,可他不敢信,也不想信。
姜草仍旧扑在皇帝身上呜呜地哭,那声音凄厉痛苦,听到的人都不免揪心了几分。众臣都翘首以盼,等着皇帝归西。
而莫修呢,则是心里的思绪千回百转,他一手轻轻安抚着姜草,脑子里却在思量一个完美的,能顺利将王位传给莫行止的法子。
对,传给莫行止。
莫修是个有些固执的人,自从那一年他立了太子以后,这么多年,无论莫行止做了什么样的错事,甚至连欣皇贵妃红杏出墙这样的事情他都可以忍,就是为了替莫行止铺路。
因为,这是他选中的太子,是普天之下最适合继承王位的人。
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他早已经看透了莫行止的本性,也清楚,这样能无情,有智慧的皇帝,才是宣国最需要的皇帝。
自己就是因为不够无情,所以才困守一生,一生都没能走出迷雾。
可是……看现在朝政中这个情形,两人相争,莫从易有很大的机会取胜。
因为姜止站在了莫从易的后面。
“怎么,你们两位都不打算说出真相吗?”姜止继续追问。
“明明巫医族从未有过反叛之心,就因为帝王一时的猜疑,所以姑姑和皇帝一起设计做了假证,还得整个巫医族全军覆灭。”
“还要装作假惺惺地模样,把我的命留在皇宫里?”
那两个人都不说话,甚至垂着眼睑不想理她。
反而是一边的凤弈,他眼角垂的很低,艰难地开口:“瑞王,你……说的是真的吗?”
姜止点点头:“当年的白岩,也就是被陛下利用的那个大臣,他就在边境,真相是他告诉我的。”
凤弈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你、你竟然骗我这么多年?”他手指着姜草,语气里皆是痛苦:“好啊,好啊,我本以为主子你也是受了皇帝的骗,也是被皇帝所杀侥幸才能走活命,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尽心尽力,连同凤羽卫也是一样的尽心尽力。”
“我们一直为你所用,不就是等着你有一天能够替巫医族报了灭族之仇吗?可……巫医族的人,竟然是你联手皇帝陷害的?”
凤弈,当上凤羽卫的统领才三年。
凤羽卫原本是姜家的内线,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巫医族没半点关系。
当初灭族的时候,他娘亲把少年藏在了装米的大缸里。
后来他开单子王城中想要报仇,姜草不寂寞满口答应下来,尽心培养他,明里暗里支撑他走到现在这个地位,都说为了替他们的族人报仇。
可自己一直效忠的那个主子就是灭族凶手,这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姜止也是一喜:“你、你也是姜家人?”
凤弈眼角含泪,半晌无奈地垂手:“是。”
“别说了!我……你们以为我这么多年来好过吗?”姜草歇斯底里哭喊道:“我也日日饱受煎熬,心爱之人灭了我全族,我又何尝不痛苦呢?”
……
众人都为她的厚脸皮感到敬佩。
莫修心里想的则是:这下好了,莫从易夺皇位地机会可能有七成了。
凤弈临阵倒伐,给淮南王的队伍再添一员大将,这下子,莫行止能即位的可能性就太小太小了。
他深吸一口气,咽下嘴里那口血腥甜的味道,朝姜止慈爱地招招手:“姜止,来,你过来。”
顾舒尘面带防备,很是紧张地瞧着莫修,一把拦住姜止:
“小止,别去。”
“没事。”姜止一边说着,一边靠近莫修。
她不信皇帝现在坐都坐不稳了,还能收拾她不成?
“咳、咳咳。”
姜止一靠近,空气里那股醉人的少女香气又浓厚了许多,莫修没忍住又咳了几口鲜血,然后挤出一抹难看的笑:
“遗旨,”他喘着粗气:“我的遗旨在、在床榻侧边的暗格里,你拿去吧。”
陛下把遗旨交给瑞王做什么?难不成皇帝想立瑞王为皇吗?
屋子里的人跪了一片,却没人敢出声。
姜止动作很快,她把暗格扣开,又将里面的遗旨取出来打开,发现……上面没立嘱,也没写名字。
“这……陛下你这是何意?”她不解地问道。
皇帝又深呼了一口气,他说:“巫医族一事是朕年少轻狂犯下的错,是朕亏欠了你,亏欠了巫医族,也亏欠了小草。”
年少轻狂?
姜止在心里翻了个白天,若真的是年少轻狂,那怎么到了中年莫修仍旧千方百计要除掉顾家的人呢?
“这遗旨已经写好了便交给你来处置吧,如今争储之人虽然多,但真正有能耐的也只有这么两个,选谁,你来做决定。”
莫修又看了她一眼,目光晦暗不明:“当然,你、你若是想当皇帝,朕也成全了。”
“不可!”
“陛下万万不可!”
这下热闹了,皇帝的一席话像是给了众人一个导火索,他们纷纷上赶着求:
“帝王是国之根本,陛下万万不可以这么草率的方式来挑选即位的帝王,这万万不可啊陛下!”林城语重心长,那模样活像是要为了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你别管。”皇帝喘着粗气摆摆手,又看了一眼姜止:“赶紧选吧,朕的日子不多了,你挑选完储君,也好让朕能看一眼。”
“九泉之下,也好庇佑这个新的君王。”
姜止心思转了几下,也没多想便应下了:“谢陛下恩赐。”
莫修:“但你需得应下一件事,无论是谁当了皇帝,都、都必须护下大皇子的命。”
姜止:“好。”
遗旨交给谁来做决定这是皇帝的遗愿,如今皇帝还没死了,百官是万万不会忤逆他的。
只是,谁拿了这圣旨就一定能即位吗?
不还能反叛嘛,最多不正统,名声不好听,但最后也能得到这个国家,也能讨个帝王的名头。
众人皆盯着姜止,也盯着她手里那卷圣旨。
只见少年不疾不徐地走到书桌上,她甚至还偏头朝顾舒尘笑了笑,有些天真地问:“将军,你想当皇帝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顾舒尘摇摇头。
“那就好,我也不希望你当皇帝。”她说。
姜止抬手举起毛笔沾了沾墨。
“瑞王,”莫从易喊了一声,他问:“皇位历来是无数人争夺的东西,登上皇位就是整个宣国的君王,你想当皇帝吗?”
姜止没理。
少年沉默着提笔,在那空白处缓缓落下一个“莫”字。
还好还好,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还好是皇家人。
姜止又环顾众人。
松南一瞬间有些不好的预感,他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姜止的手腕,厉声道:“瑞王爷,这件事不是儿戏,若是你做不了主还是交给比下来来定夺吧。”
“儿戏?”姜止冷笑着反问他:“松堂主,不防您告诉我一句,我该怎样做才不算是儿戏?”
松南沉声:“自然是按照天意,全力扶持大皇子登位,此为天意我们只需要顺应即可。”
天意?
她偏不依这天意,若是天意要自己去死,她也应该穿好丧服乖乖等死吗?
休想。
“小止,”莫行止一双柔情的眼睛看过来,他柔情脉脉地说:“待我即位,按照我先前的承诺,你就是整个大陆上独一无二的皇后!”
莫从易心一跳,生怕姜止因为这句话临时变卦,跟着说道:“瑞王,咱们有约……”
姜止只问了一句:“巫医族之案,淮南王会替我族人反叛吗?”
莫从易点头:“我必将……”
话音未落,锦布上又缓缓落下一个“从”字。
一笔定音。
她把圣旨举到莫修面前,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
皇嗣莫从易、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于明宣十三年十月十三日、授从易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如今是明宣十四年六月二十三日,这封写于大半年前的圣旨彻彻底底决定了他们一群人的命运。
自此,是真正的一锤定了音。
莫修点点头:“好,很好,将赐给淮南王吧,朕也乏了,还想……和爱妃多呆一会儿,你们都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