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冰冷的水,
唐凉颜本以为自己是死定了,父亲从小便对自己非常严厉,就在刚刚,她实在忍受不了了,一时赌气逃了出来,却不小心从山崖上掉了下来,即便下面是水,可是唐凉颜从来都不会凫水,幸好有一个少年救了他。
哪怕是冰冷的水,唐凉颜也觉得异常的温暖,是这个少年的体温么?虽然这是唐凉颜第一次遇到外人,还是男人,但是唐凉颜觉得这个少年十分的可靠,并不像爹爹说的一样会把自己卖到青楼去,唐凉颜可真希望她带着自己永远的游下去。
然而陆地总是会到的。
少年驮着唐凉颜上了岸,唐凉颜虚弱的躺下,借着月色,她能看到这个少年即便与自己年纪相仿,但是脸上却又着同龄人没有的坚毅。
唐凉颜发现少年正盯着自己,不禁捂着胸口往后缩了一下。
“我救了你,你这是什么反应!”那个少年无奈的说道。
唐凉颜略微有些尴尬。
“大小姐——大小姐——”
哒哒的马蹄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了,唐凉颜知道是父亲的人来了,于是便拉着少年躲到草丛里,但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唐凉颜扑到了少年的怀里,那个少年竟然捏了捏自己的胸脯。
人走远了,她不自觉的扇了少年一个耳光,随即心中竟然有些酸楚,哭了起来。
少年慌了,不停的逗她,但是她只觉得越来越想哭,直到少年像狗一样的打了个滚,使她想到自己的父亲的手下也时常如此,她才收起哭脸。
唐凉颜和这个少年聊的很开心,她觉得这是十二年来她最开心的时候。
然而,时间总是很快的,特别是在一个人快乐的时候,唐凉颜与她拉钩,希望能在见到这个少年。
※※※※※※※
这是一处宅子,这样的宅子在江南并不少,并不少见,但是有一点不一样,因为这宅子是蜀中唐门在江南的藏身之所。
江南本是霹雳堂总堂所在,霹雳堂与唐门一向交恶,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是以唐门急需要在江南有这么一处宅子,以便观察霹雳堂的动向,而且这宅子里的人在唐门的地位也是不低,直接听命于唐门门主唐追雨,。
这宅子本应该是冷清的极,但是此时却不一样,宅子里的人四处打点,忙这忙那,只因这宅子来了一位非同小可的人。
是什么人能让这宅子里的人如此兴师动众?
除了唐追雨还有谁?
此时,唐追雨正坐在厅前太师椅上慢悠悠的喝着茶,但是他的脸色却不由得有些倦意。
“门主,要不要命下人去做些滋补的吃食。”唐武衣对着唐追雨抱了抱拳,这唐武衣是唐追雨的侄子,唐追雨并无儿子,所以对这唐武衣也是看重的很,所以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带着这个侄子。
唐追雨摆了摆手,道:“武衣啊武衣,我已说过多少次,没人的时候便不要行这礼,唤我叔父便好。”
唐武衣不置可否,道:“那段真轩真也是个狡猾的人物,如此这般追捕竟也让他跑了。”唐追雨一听段真轩三字似是极其头疼,不禁以手扶额,道:“段老儿与我缠斗多年,倘若这般轻易就被抓住,那他便可不必坐这霹雳堂堂主了。”
唐武衣道:“门主所言极是,但这段真轩不知为何,多少年之前便三天两头的找门主决斗。”唐追雨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道:“只有一点奇怪。”
唐武衣道:“哪一点?”唐追雨道:“你自然也是知道段真轩的外号。”唐武衣点头道:“不错,那段真轩对外人称光明磊落六指段真轩?哼,当真是沽名钓誉!”
唐追雨摇了摇头,道:“你年纪轻轻,自然是不了解他的,我与他已斗了几十年,这人十多年前还真的光明磊落的很,只不过这些年已变了,甚至连他的六指都少了一根,却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唐武衣一愣,抬头望着屋顶,忽然道:“会不会是此人早已不是段真轩?”
唐追雨一脸难以置信,道:“绝无可能,倘若换了人,我岂有识不出之理?罢了,暂且不提那段老儿,颜儿那里可传来什么消息?”
唐武衣略微一犹豫,偷偷瞧了一眼唐追雨,道:“希望门主听后莫要生气,大小姐似乎并没有将那步孤红的踪迹告诉我们的意思。”
唐追雨蓦地砸了手上的茶杯,道:“这丫头,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唐武衣道:“门主息怒,但是我早已派人远远跟着大小姐,他们此番似是要出海,已到了渡口。”唐追雨冷笑道:“正好趁着这几日甩开了段老儿去会会那步孤红。”
唐武衣忙道:“门主武艺绝伦,那步孤红又怎地是门主对手。”唐追雨满怀深意的将目光投向了唐武衣,道:“你却有所不知,我为何对那步孤红如此仇恨,罢了罢了,不提也罢,这等事情你们小辈也是不明白的。”唐追雨欲言又止,仰面长叹,似又想起了昔日往事。
“你从这野渡口真的能到那岛上吗?”凉颜不相信的看着步孤红。步孤红正待说话,却见凉颜指了指停泊的小船,道:“你且看看,这等破船,你那孤岛想必远得很,倘若行到一半,这船漏了,我两岂不是要葬身鱼腹?”
步孤红拉着凉颜的手,笑道:“你莫担心,想当初我来时也便是坐了这等小船,想必流觞也是如此。”提及流觞,步孤红眼神不由一暗。
凉颜看在眼里,握着步孤红的手紧了几分,道:“你说的倒是轻巧,这小船看起来着实令人不放心的很。”
步孤红轻捏了凉颜的脸,道:“这你便不懂了吧,当年鉴真大师却也是从此处去的倭国!”凉颜气呼呼地道:“这些你又知道?”步孤红笑道:“我师父可有许多藏书,自是从书中看的了。”
凉颜道:“那好吧,我便同你坐一坐这船。”步孤红摇头道:“今日天色已晚,恐怕是不成了,明日一早我们再启程不迟。”
翌日,
步孤红似是急着回去,一早便将凉颜拉了起来,若是换做往日,凉颜定然抱怨不已,但此时却也乖乖的起来了。
“我还不知道,你们当初是怎的过来的呢?那岛上不是没人吗?”凉颜问道。步孤红远远的望着渡口,道:“当时岛上自然备着船的,恐怕是我师父去那岛上所乘之船。”
“那还等什么,我已等不及去看看你自幼生长的岛了。”凉颜道。
步孤红却叹了口气,道:“恐怕又只得等一等了。”凉颜奇道:“为何?你岂不是急得很?”步孤红点头,道:“只可惜有人不让。”
凉颜问道:“是谁?”
“是我!”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字在凉颜听来却如千金一般重,凉颜的脸色已变的青了。
只见唐追雨带着一干人已到了步孤红跟前。
唐追雨却并未理会步孤红,对着凉颜厉声道:“颜儿,你还不过来?”凉颜缩了缩脖子,道:“我为什么要过去?”
唐追雨却也不怒,神色得意的看了看步孤红,道:“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凉颜的脸色有些慌张,窃窃的望着步孤红,
步孤红神色不变,并未说话。唐追雨转向步孤红,道:“步公子可想知道为何我等知晓步公子今日所在之地?”
步孤红笑道:“你莫要告诉我是凉颜告诉你的。”唐追雨笑道:“不错。”
凉颜慌道:“我没有。”步孤红摇了摇头,道:“唐门主这一出离间计使的却还不到功夫。”唐追雨倒也不生气,他只说了一个字:“哦?”
步孤红道:“我早已知晓凉颜便是你的女儿。”唐追雨问道:“步公子不愧是步公子,却不知道步公子如何得知?”
步孤红道:“我从一开始便已想到了。”说罢,步孤红握着唐凉颜的手紧了几分,道:“你与我师父想必是平生大敌吧?”
唐追雨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步孤红道:“那你对我师父自然是了解的很,是以我当初在对那唐得风用‘秋水’之毒时便已知晓我的师承。”唐追雨不说话,他已默认。
“只可惜我不过是一个人,行踪捉摸不定,你苦苦寻找与我,却也不得见。”步孤红轻笑道。唐追雨静静的听着。
步孤红道:“但是你既然对我师父了解的紧,自也知道本门心法练到炉火纯青之时,需以‘幽兰草’为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你便放出消息唐门库房被盗,大量毒药遗失,有一株‘幽兰草’为凝香谷凉颜所得,可对?”步孤红笑问道。
唐追雨道:“不错,唐某当初将小女送往凝香谷学习药术医理,无意间便想到了此法。”步孤红道:“你知我必去那凝香谷,本来也欲前往,但是却不想段堂主时时干扰与你,使你不得亲自出面,便让凉颜跟随我左右,可对?”唐追雨脸上笑意却更将浓了。
“我有一点不明白。”唐追雨道。步孤红道:“唐门主请说。”唐追雨道:“此等计划可算是周密,知晓之人也是很少,莫不是我这不成器的女儿告知于你?”
步孤红大笑,道:“自然不是凉颜告知与我,只不过有两点缘由让步某猜到其中关系。”唐追雨道:“你说。”
步孤红道:“其一、步某当时常年混迹蜀中之地,又怎能不知唐门戒备森严,说唐门库房被盗,步某是说什么也不信的。”唐追雨点头。
步孤红又道:“其二、当日与武当山上,你与凉颜见了一面,却正好被我看到了。”唐追雨道:“失算,失算,步公子可真是聪慧之极。”步孤红又道:“但是唐门主说乃是凉颜告知于你我此次行程,步某却是不信。”
唐追雨问道:“为何不信?”步孤红道:“只因为我相信凉颜断然不会再做出这等与我不利之事。”
唐凉颜抬起头,望着步孤红,眼神之中尽是柔情之意。唐追雨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唐某也不必多言,唐某请步公子回我唐门走一趟,却不知步公子是自己走还是要我们请?”
步公子笑道:“唐门主言重了,此次步某有要事在身,只得拂了唐门主的好意。”唐武衣冷哼一声,道:“当真个冥顽不灵。”唐追雨瞪了唐武衣一眼,叹道:“你与小女之事我已明白几分,唐某看得出,小女对你的爱意恐怕不轻,那你便是我唐追雨的女婿,我又怎会为难你?我只消问你几个问题便可。”
步孤红正要说话,却听唐武衣怒道:“叔父,你还与他废话什么,这小子欺负颜妹妹,已是罪不可赦。”
说吧,唐武衣竟然右手一挥,步孤红只闻耳边风声渐盛,心中已明了乃是暗器破空而来。步孤红折扇一开,挡在自己面前,却见扇骨之上直直钉了几根银针。
随后唐武衣的人也已到了,对着步孤红的胸前便是一掌。步孤红冷哼一声,折扇一合,扇骨之上的银针倒飞而出,唐武衣眼前一花,只觉手中疼痛之极,只见那几根银针直直的扎在了手背之上,当下面色一青,迅速退了过去。
唐追雨瞧得唐武衣受伤,心中大怒,道:“武衣你且驱了体内寒毒,瞧叔父于你报仇。”唐追雨将目光转向凉颜,厉声道:“你还不过来?”
唐凉颜正待说话,步孤红轻声道:“你先到你父亲那边去。”唐凉颜问道:“你这是为何?”步孤红笑道:“你父亲断然不会伤了你的,倘若你在我身后,暗器无眼,我护着你还得束手束脚,要是被你父亲擒了去,恐怕你便要守活寡了。”
唐凉颜嗔道:“这时候,你还有心思调笑我。”唐凉颜也知轻重,也不踌躇,朝唐追雨的身后走去。
唐追雨见唐凉颜已走了过来,当下也不再说话,纵身一跃已到了步孤红身前,右手一掌直直朝步孤红的面门打去。
步孤红心中一惊,这一掌看似平淡无奇,但是却难以闪躲,比之那日墓地里的小娃娃竟也高之几分,心神一定,反倒不在闪躲,右手也是朝着唐追雨的右手挥去。
两掌相对,步孤红退了几步,喷出一口鲜血,竟觉得气血运行不畅,难以移动丝毫。
唐追雨笑道:“不错不错,倘若你适才只顾躲我这掌,势必被我拍中,只怕这时候已奄奄一息。”
步孤红一扫众人,心中一苦,唐追雨一人自己遍难以逃离,这么多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但是嘴上却说道:“唐门主真是好本事,但是唐门主却不该与我对这一掌,莫非唐门主已忘了,步孤红最擅长的不过是毒?”
天底下步孤红施毒能躲开的极少,唐追雨却偏偏是其中之一。唐追雨笑道:“我与你师父的渊源你也能猜到几分,你师父尚且不能使唐某中毒,更何况是你?”
步孤红轻轻叹了口气,眼下也不知如何是好。
却听闻远处琴音四起,琴声悠扬,时而如梦似幻,听得不太真切,但是又感觉它偏偏就是从你眼前传来,
琴声悠扬,时而哀愁浓浓,泣孤舟嫠妇,百花为之哭泣,
琴声悠扬,时而金戈铁马,但是哒哒的马蹄声中,好像也有一阵一阵的落寞伴随,
琴声好像千言万语,但就是说不尽心中的事,离愁,别绪,伤情,
千万种琴声合而为一,好像来自彼岸的呼喊,嘶哑的呼喊,发狂的呼喊,不羁的呼喊……
呼喊声又变抽泣,使人心碎。
却见唐追雨浑身颤抖,是不是唐追雨的心也如这琴音一般?是不是唐追雨也有不可磨灭的往昔?
唐追雨突然心神一定,道:“好厉害的琴音,竟能引得心中绵绵思绪!”琴声已至,步孤红的身前已多了两人。
男的正是萧非尘,女的不是夏荷又是谁?
“多谢唐门主夸奖。”夏荷此时已摘了面纱,脸上已有了血色,对着唐追雨施施然道,“只可惜这琴音倘若一次能回转过来,便再也没用了,唐门主真是高人。”
唐追雨道:“萧阁主若非也要趟这趟浑水?”萧非尘笑道:“我与步兄情同手足,又怎会置之不理?”
萧非尘转过身,说道:“步兄,这才数月不见,你怎的如此狼狈?”步孤红笑道:“自然过得没有你潇洒。”
唐追雨道:“只可惜你们也不过是三人,萧阁主今日也是保不下步公子了。”萧非尘缓缓抽出了手中的剑,一步上前,便向唐追雨出手。
步孤红叹道:“萧兄的剑法竟又是精进了不少。”夏荷笑道:“他这一手却已不是君子剑法了。”
说罢,夏荷便坐于渡口之上,将琴横放与腿部,弹起琴来。
步孤红惊道:“萧兄的剑法竟随着琴音的音律而动,当真稀奇!”唐追雨的功夫本胜萧非尘许多,但夏荷抚琴之后,萧非尘的剑法便随琴音而动,琴音快剑则快,琴音缓剑则缓,一招一式皆无反击之法,唐追雨竟是被这剑法打的一时半会也脱身不得,被逼的连连退后。
唐武衣见状,怒道:“你们几个蠢货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把那弹琴的姑娘拿下?”一干唐门人等听得唐武衣此言,便朝夏荷冲去。
步孤红方才受了一掌,此时气血尚未流畅,见唐门众人朝夏荷冲来,心中一急,但是也无可奈何。
眼见着唐门众人便要靠将过来,却突见剑光一闪。
漆黑的剑挑起鲜红的血。
那人一袭红衣,便如盛开的花,苍白的手,几如孤岛的雪,来人竟是花似雪。花似雪不屑的望着唐门众人,手中剑过之处,便有鲜血喷涌,红的便如他的衣裳。
唐门众人一愣,一时之间也不敢上前,花似雪对着步孤红道:“那日武当之事,多谢。”步孤红楞道:“你怎会在此处?”
花似雪不答,冷冷望着唐门众人,道:“谁敢上前?”唐武衣此时毒素已去了大半,起身道:“你便是‘花剑客’花似雪?”
花似雪道:“不错。”唐武衣冷道:“你几番挑战唐门相好势力,并且下手狠毒,已有许多门主掌门遭难于你,此次来了此地,也省去了我唐门在去寻你的时间,受死!”
花似雪冷哼,道:“废话什么,出手!”
唐武衣为唐追雨看众,自然也是不差,先前未曾想到步孤红竟有如此一手,是以着了道,此时竟也与花似雪打的难舍难分。
步孤红此时已能活动,便护在了夏荷身前,却见唐追雨此时已能对付萧非尘这一手琴剑,心中便道不妙。
只见唐追雨频频出掌,每每击中萧非尘长剑剑身,萧非尘长剑被打的偏去,又强行止住去势,在提剑刺去。
夏荷本就身子骨弱,此次还用琴音辅助萧非尘与唐追雨对战,此时萧非尘已被唐追雨压制,夏荷受了牵连,竟是突的喷出一口鲜血。
步孤红一惊,萧非尘只闻声乐一止,剑势一缓,却见唐追雨一掌朝自己胸前打来。步孤红瞧的真切,纵身抢上,朝唐追雨头上一折扇打去,唐追雨此时若是不避,头上若是挨了这一击,定是不太好受,唐追雨只得收了掌,往后退去。
萧非尘乘机抢到夏荷身边,扶住夏荷。
唐追雨拂了拂衣袖,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瞧着萧非尘,道:“萧阁主好功夫,这一剑法倘若换了别人一定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萧非尘笑了笑,目光却仍关切的看着夏荷,道:“只可惜仍旧不是唐门主的对手。”
唐追雨笑道:“我自是比萧阁主年长了这么多岁,若是与你一般年纪,定然不是萧阁主对手。”
花似雪此时仍与唐武衣打的难舍难分,但是花似雪毕竟受安道长悉心传授,又本就与剑术一道颇具慧心,唐武衣却也是渐渐落了下风。
却见唐武衣双手挥舞,时不时从袖中弹射出几根银针,花似雪冷哼一声,凭借身法巧妙,那暗器竟是丝毫没有中。
唐武衣正要在此挥舞双手,花似雪瞧得真切,一剑直直朝唐武衣手腕刺去,唐武衣正好施展暗器,右手正巧撞上花似雪长剑,顿时手腕之处喷出一道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