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绫罗要奔扬州去,殷妈妈没有多问,反倒给了一对金耳坠:“缝在鞋底,以防万一。有明娘子做保,我不担心。待石帮主回来,我要他双倍赎金便是。”
绫罗难得有了嬉笑模样:“那可不行,该是多少便是多少。”
殷妈妈唾了一口:“小蹄子,没嫁出去就向着外人了。”
明夷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石若山并未大张旗鼓以帮主身份入长安,何况上官帮派只不过偏安一隅,连江湖中人都未必知晓,绫罗也不是多语之人,对别人只说是扬州的富商恩客石郎。殷妈妈是从何处得知,这石郎便是上官帮主石若山?
这坐拥行露院与竹君教坊的殷绣余究竟有多少能耐?耳目如此灵敏,连这么个小帮派的动向都清清楚楚。她又与三大帮有何关系?如果她是三大帮其中任何一帮的人,这个帮派的信息系统便可算得上制霸长安,手里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的裤腰带,那样,对于上官帮派来说,迟早是最大的敌人。
如果不是,她对江湖事如此灵敏,又意欲何为?
明夷看着殷妈妈笑盈盈似十分温和的模样,心头越发烦扰。
绫罗神色淡淡,向二位告辞,明夷也说不出什么辞别的话,只说句,到了扬州来信报个平安。
她走得毅然。明夷与殷妈妈目送着,无言语。直到马车走远。
殷妈妈瞧了眼明夷,也不知话中是否有话:“女子,敢做敢为是好事,只不要把心思都交付出去。”
明夷也回个混混沌沌:“难免总有一两次什么都不顾惜,身心都交付。只要留着命,总还有得回头。”
殷妈妈豁然一笑:“通透。我不如你,在你这年纪,并没那么洒脱。”
明夷施礼告辞:“说出来自然洒脱,到了身上,一样甘愿扑火,身为女人,受罪因此,极乐也因此。先行告辞,日后再来跟妈妈讨教。”
殷妈妈似笑非笑目送她走远,眼底渐渐落寞。
回到拾靥坊,看葵娘招呼客人的模样已经颇有架势,明夷想着待手头松动些,也是时候给她赎身了。虽然殷妈妈大气,让葵娘每晚只唱曲端茶不接客,但日子越久,欠殷妈妈的人情就越多,还都得算在明夷头上。况且真遇上什么混不吝的硬要占葵娘便宜,又会惹出麻烦来。
只是算来这几日邢卿也正和殷妈妈谈离开的事,绫罗又刚走,实在不是好时候。便再拖几日吧。
盘算着,夏幻枫婷婷袅袅走了过来,一阵香风,一身桃红,让店铺里的女子都自觉避让,唯恐站在她身边被比成了地底泥。
“走吧,我在西市刚买了铺子,你看看合意否?”夏幻枫呵气如兰,拽着她的袖子就往外走。
明夷被这几日的事务弄得焦头烂额,谈到西市的铺子倒是有了精神。签下铺约,就能将伍谦平的银子拿来周转。如此,便有闲钱赎出葵娘,承未阁的工程便可早日完工,一切都可以顺顺利利展开。
已有些日子未踏足西市,明夷倒觉着这些驼马的腥臭味混合着异域香料,格外令人踏实,比起东市的脂粉香和臭沟味,更让人自在。
“幻枫,西市是不是比东市有趣?”这问题,自然要丢给在两市都逐渐练达的夏幻枫。
“那是自然,西市富商多,玩意多,新鲜的东西总是第一时间到这儿聚集。黑市和江湖力量在地下涌动,事事无常规,却又不断在形成新的规则,很有意思。”夏幻枫脸上没有了女子的妩媚,展露出野心勃勃的生命力,“东市周围官场力量密布,规则是死的,谁都不能横插一杠,要按着规矩来,无趣是必然的,但你又不能不在那儿站稳位置,否则,随时都会被连根铲除。”
“说的是从商还是从武?”明夷还需要好好消化。
夏幻枫反问道:“有区别吗?”
是啊,毕竟自己的拾靥坊,也逐渐在上官帮派的势力范围之内了,是受到了保护,还是一种归附,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单打独斗,一定会输。
西市那铺子就在容异坊斜对面,从容异坊最南边的窗户望过去,能看得到那铺子的柜台。想来,夏幻枫考虑到了互相照应的问题。当然,最主要是拾靥坊受到容异坊的照应。毕竟在西市,没人能不给夏娘子面子。
铺子已经搬空,残留着些浓烈的兽皮味道,夏幻枫说原来是一家卖珍惜兽皮的店铺,胡商赚够银子回乡了。原来的主顾也都是西城最有钱的富商和家眷,买下来卖胭脂也是刚好,只是气味还需要散几日。
明夷在那气味之中走了一圈,感觉还不错,看四下只有幻枫一人,便问起前一阵绑走洪奕的那位桃七帮副堂主胡庶来。
“他惜命得很,按时找我拿药。我任他在西市收平安钱,人家现在已经是长安西堂的堂主,正要努力上进成为长安分舵的舵主呢。”夏幻枫对那猥琐小人甚是鄙视,说起来都嫌脏了自己的嘴一般。
“西市的平安钱那么好收?”明夷听夏幻枫说过,那些能千里迢迢冒死运货来售高价的胡人,不同于当地的商户,他们要钱不要命,大多孤身前来也不怕你威胁家宅,而且来自同一地的胡商也多抱团互保,家家铺里都有刀剑斧头,或养着力大无穷的昆仑奴当护卫,所以西市的平安钱从来都没落到任何一个帮派手里。
夏幻枫耸了耸肩:“硬收当然不容易,只是这几年我把黑市抓在手里,那些商户要想赚大钱,离不开黑市,总要给我几分薄面,稍微出一些,我再少扣一成黑市交易佣金,便也够了。”
“说到底,还是上官帮派的钱吐了一些出来,值吗?”明夷是真心疼那真心白银,更主要是实在信不过胡庶。
夏幻枫眼里有几分狠劲儿:“现在我给桃七帮的这些好处,待它都归了我上官帮派,不还都是自家的生意?”
“陶三娘真那么好对付?”明夷觉着一个女人坐到这个位置,必定有她的手段,不能小觑。
“她忙着暗地在长安官商之中培养信徒,只是天子脚下,哪是那么容易装神弄鬼的。”夏幻枫轻蔑一笑,显然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