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海的幻境并不是如梦如幻的奇景,而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乡野之景。
他和连双双走在前方,连双双疾步前行着,他在一旁不紧不慢的跟着。
二人似乎在争论什么,却听不真切。
前方小路一转,在一片翠竹之中出现了一间简陋的小屋,月色下显得静谧而优雅。
孟长海伸手推开院门,连双双闪身进屋,二人仍旧在争论不休。
“现在不可打草惊蛇,俞子烨在我这里,就死不了。”
孟长海无奈地说道,他对性急的连双双很是头疼。
连双双一路疾走,气喘吁吁的,却也不忘反驳道:“躲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如果被沈渔察觉就不妙了。”
“别慌,有些事情我还需先了解清楚……”
孟长海话没说完,见到沈言鹤抱着俞子烨走进竹屋,便说道:
“把她安置在这里,我迅速查探一下元神的情况,放心。”
沈言鹤轻轻将俞子烨放在床榻上,孟长海手覆上她的额头,眉头紧锁。
片刻后他开始封锁俞子烨的经脉,并注入灵力修复她的元神。
连双双看着孟长海额上细密的汗珠,心里揪得紧。
沈言鹤则是紧盯着俞子烨的动静,似乎大气也不敢出。
俞老三看着孟长海,心想,也许只有倚靠他了。
无涯主水,但因水行之力的力量过于强大,常年无法归于命盘,千万年来都是经由历代阁主和无涯长尊用毕生精力去维护的。
所以无涯历代长尊,都抱着必死的信念,一代代前赴后继维持着五洲的平衡。
俞老三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在他还是唐引的时候,孟长海还是个少年模样。
八百年前那场浩劫之时,无涯前长尊,也就是孟长海的爹,舍身用自己的元神暂时稳住了命盘,阻拦了那场浩劫的蔓延。
而年少的孟长海,被父亲用最后的灵力推出墟源,留下一条命,和面上一道深深的伤疤。
此时孟长海收起灵力,站起身说道:
“性命无碍,但元神受损,我已恢复了她元神外隐藏水行之力的那一道禁制,还需尽快将元神修复,人方能醒来。”
“修复元神,最快的办法就是九曲珠了吧。”
沈言鹤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竹屋中。
连双双大惊,看着他说道:
“上古神器九曲珠?且不说其所在的群青之谷危险重重,连这神器存在与否都是个问题,不妥。”
孟长海也附和道:“是啊,俞姑娘在我这里便不会有大碍,还是待我即刻回无涯问一问长老们,再另寻他法。”
沈言鹤对于群青之谷的情况,心里早在几百年前就已大概有数:
“须得是九曲珠才行。这不是子烨第一次元神受损,也必不会是最后一次,只有夺得九曲珠,置于元神之内,方能长保元神不散。”
俞老三半晌还是忍不住了,毕竟如今,沈言鹤就如同他至亲一般:
“言鹤,多少年来想得到九曲珠来永葆元神不死的人,数不胜数,而群青之谷尸骸遍野,你又如何……”
沈言鹤淡然笑笑,整理些物件打算即刻出发,安慰众人道:
“无妨,各位无须担心,当下最好还是不要暴露这个幻境的存在,二位长尊速速回到桐定阁为上。”
俞老三看着沈言鹤的样子,那种遇事果决,隐忍着情绪的样子,的确是像极了老阁主,像极了他爹……
沈言鹤临走前坚定地说道:
“俞叔,我想起了一些关于我爹的事,所以我一定会尽快回来,回来面对过去的一切。”
俞老三见阻拦不住,便也叹了口气,随缘去吧:
“我相信你,万事小心,别忘了,子烨还等你回来开桑葚酒呢。”
沈言鹤望着窗外的马背上挂着的那坛酒,轻轻笑笑点了点头。
回头深深看了眼俞子烨,便决然离开了竹屋。
“沈言鹤!唉……”
连双双还是叫不住他,望着沈言鹤离开的背影,又急又气。
孟长海跟了出去,打算在无涯开个结界之门,也算是用幻境送他一程。
至于九曲珠,沈言鹤自然是知道的。
八百年前失去记忆被救起之后,起初的那段日子,他曾没日没夜疯魔似得想要回想起过去,也想要找回丢失的元神。
得知了许多神器所在,其中就有这枚九曲珠。
然而虽知晓其所在,也知道获取的代价,却绝望的发现,九曲珠只能保住元神,却不能创造元神。
这五洲大陆之上,能创造元神的,就只有天地自然孕育的人本身,别无他法。
于是慢慢的,沈言鹤便放弃了过去。不再和过去纠缠,自由自在,闲云野鹤。
只是没想到,今时今日,九曲珠竟会这样派上用场。
离开幻境后,沈言鹤发现孟长海果然如约定的,已将他送至无涯境内。
群青之谷就在无涯临海的群山崖壁之间,找到一片浓雾弥漫的森林,就是入口了。
安顿好俞老三照顾俞子烨,连双双和孟长海此时正匆匆赶回桐定阁。
他俩今晚是冒死跟着沈渔,于月下竹亭偷听到他和谭月的对话,才通过幻境赶往中明的。
连双双怒火中烧地怪罪着孟长海:
“如果你不拦着我,早些这样偷听,也许事情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孟长海看连双双的确还是个小孩心性,便回嘴道:
“以前我若不拦着你,你早就暴露了。也就是沈渔心情好,疏于警惕周围,不然我们早就命丧黄泉了。”
提到这里连双双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初从炎吾来桐定阁打算探查一番的时候,孟长海总是悄悄跟在她身后从中作梗,解除她窃听的法术,拦截她的信件等等。
其实孟长海也猜得到连双双在调查阁主,他内心里也早有察觉。
但是在得到确切信息之前,不应让任何人打草惊蛇,她行事冲动,自己也是费尽心力阻止。
“你是从何时察觉沈渔并无水行之力的?”连双双问孟长海。
他沉吟片刻,说道:
“几百年前我就有所察觉,命盘中的五行之力变得越来越难以平衡。平日里能接触到命盘的,就只有我和沈渔。然而我每每进入墟源,必受重伤。注入水力,总有奇怪的力量反噬。但他却总是能毫发无损。”
连双双压低声音怒道:“你既知晓,为何不说,太危险了!”
孟长海苦涩的笑了笑:
“有时候,’知道‘本身才是件危险的事。今日见到水行之力,我方能最终确定,沈渔必定隐瞒着什么秘密。”
连双双一时之间脊背发凉,自沈渔接任阁主以来,五洲力量确实动乱频繁。
而他那些劳心劳神尽心尽力的日夜,都是假象吗……
人人敬仰的桐定阁阁主沈渔,背后居然有如此秘密,一时间她也无法接受,却不得不在事实面前败下阵来。
然而孟长海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大惊:
“今日见到沈言鹤,我在想,也许阁主沈渔,并非沈渔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