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连双双被鸟鸣声唤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还没来得及端详陌生的床幔,便注意到孟长海正靠坐在床边的地上,头轻轻倚在床沿,还未醒来。
她回忆起昨夜在云海之中,危难之时,孟长海有如神临般的从天而降,将她从重重困境中带了回来……
神情温柔地注视着孟长海熟睡的侧脸,他的眉目如画,平日里虽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可那双深邃的眼中却总是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气息。
如今他正睡着,纤长的睫毛在面上洒下一方小小的阴影,轻轻舒展的眉头和自然上翘着的嘴角,倒让他有了些少年的英气和天真。
只有面上那道浅浅的疤,还在诉说着沉重的过往。
连双双心里一动,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的鸟儿。
若这样的男子早已心有所属,即使不知所属何人,自己也不该再有什么奢望和幻想了吧。
她苦笑了一下,心里那些对于孟长海的期待和妄想,到底是何时生出来的,她自己竟然都不曾知晓。
正想着支起上身坐起来,却一起拉扯到了肩上背上的伤口,疼得她一皱眉:
“嘶……”
轻柔的软被滑落下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着身干净的中衣,伤口也没有流血了。
孟长海本就一夜浅眠,听到声音便即刻醒了过来,利落站起身来坐到床畔,将连双双按回榻上,盖好软被:
“别乱动,伤方才止住血。”
说着便闲庭信步地走去茶盏前倒茶,却听到连双双在身后闷闷地说道:
“昨晚,谢谢。”
“不必言谢。”
孟长海边倒茶边说着,“你身上的伤口,也是昨夜俞子烨过来,用水行之力才愈合的。”
他将茶杯递给连双双,重又坐回床畔,神色严肃地: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钟啸为何也会在那?”
连双双饮了口茶,言简意赅地说道:
“我先是遇到了谭月,她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我险些就取了她的性命,却被钟啸阻拦了。”
“钟啸说沈渔几近入魔,谭月耗尽修为才堪堪保住他一丝元神,于是便不能阻拦谭月为了修为而猎取元神。”
孟长海听到这里便懂了,如今虽说沈渔作恶多端,但在他还未曾将操控之术完整教给俞子烨之时,各方的确不得不保他性命。
“后来我二人便被云海林间邪兽包围住了,再后来……你便来了。”
连双双声音低了下来。
轻叹一声,孟长海沉声说道:
“罢了,如今好在你性命安好,我也就不去找钟啸那小子的麻烦了。不过他说的不错,如今沈渔,暂时还动不得。”
连双双咬牙没说话,她当然也想让沈渔早些灰飞烟灭,可形势所迫,不得不先按耐下来。
“你这几日就在我殿内养伤,邪兽的伤口如不多加看护,疤痕难除。”
听到孟长海的交代,连双双神色黯淡说道:
“不必了,修炼之人谁没些疤痕呢,至少能提醒我自己,修为不精进的下场就是死里逃生罢了。”
孟长海神色忧虑地看着她,身为炎吾长尊,她也有不得不去履行的责任,他担忧道:
“你才刚成年,修为再深厚也抵不过百余邪兽,别任性,你那肩上背上的伤口狰狞得紧……”
他还没说完,就被连双双面色绯红地打断了:
“你……你看了我的伤口?”
孟长海愣了一下,眉头舒展道:
“不看又怎么疗伤呢。”
连双双顿时脸上发烫,半张脸埋在了被子里,露出一双无辜的凤眼:
“那我的衣服……!”
看她这样子,孟长海顿时起了捉弄她的心思,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着她:
“那自然是……”
连双双见他话说一半就笑,便羞怯地闭上了眼,整个人藏在了软被下面。
“……殿内女弟子换的。”
孟长海笑着把话说完,扯下了连双双闷住脸的被子:
“出来吧,别憋坏了。”
连双双白了他一眼,孟长海狡黠地笑了笑,说道:
“你先修养着,我还有些事忙。沈渔一时半会儿回不到阁内,别害怕。”
他的天倚术还差几分便能改好了,待连双双从他的无涯殿溜走之前,他得把法术研习妥当。
连双双在孟长海殿里修整了两日,倒也觉得伤口不再剧烈疼痛了。
只是总有一股火烧着的感觉,着实令人提不起几分力气。
傍晚,孟长海将天倚术和偷生决安置在书房隐蔽处,便拿着盒药膏去找连双双。
这会儿她正用过晚饭,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孟长海拿给她的书卷。
当中有些史书,有些话本,生怕她在这殿内呆着无聊。
连双双倒是翻看了几眼话本,里面那些凡仙情缘的故事,看了总让她心里堵得慌,便干脆丢下不再看。
“双双,今日上了这药膏,也就差不多了。明日你想走便可离开。”
孟长海捡起窗边的书卷,淡然说道。
连双双瞄了他一眼,虽说整日呆着无聊,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的确被孟长海惯得舒服。
“行,那你放着吧,我自己来。”
她正要接过药膏,孟长海却向上一举:
“我来,你看不见。”
“开什么玩笑!”
连双双又红了脸颊,脸上带着些愠色。
“不肯听话,还是你想在我这里,再多呆上个把月的?”
孟长海邪气笑着问道。
“……算了。”
连双双不再争辩,多说无益,不如赶紧上了药了事。
她将头发拨到颈边一侧,坐定后便轻轻褪下衣领,露出虽愈合了却也还鲜红着的狰狞伤疤。
孟长海一时间眼神有些飘忽,不知该看哪里。
轻咳一声便将药膏打开,纤长的手指沾上药膏,轻轻点涂在伤疤处。
那药膏清清凉凉,被孟长海指间的温度氤氲开来,冷却了伤口的灼烧感。
然而连双双却有些眼皮打架,困意袭来,睡了过去。
见她垂下了头,孟长海利落挥袖替她盖上软被,轻轻放下躺平,合上药膏,用布巾轻轻地擦拭着手指。
抱歉,双双,私自做了决定,不要怪我。
孟长海想着,便催动灵力施展法术,他这几日终于不眠不休地将偷生决加注在天倚术之上。
自今日起,连双双的神根便同自己相连,再不会伤重至此了。
收起灵力,孟长海额头上也有一层薄汗。
他收回手掌,可惜安睡着的连双双并看不到,他此刻比月色还柔和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