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俞子烨这才慢吞吞地起来,同沈言鹤在青峻山脚下的集市买了个肉包,便悠哉地往山上行去。
沈言鹤提着几坛朱桂桑葚酒,放慢脚步走在俞子烨身边。
踏入了桐定阁山门,沈言鹤便带着俞子烨乘风来到一处清幽之地,那庙宇周围繁花簇锦,一颗高大的朱桂树亭立其中。
“来吧。”
沈言鹤将俞子烨带进小小的庙堂,里头干净明亮,门口的朱桂树这千年来也生得繁盛,似乎有人在这千年里不断维护着这里。
礼过一巡,俞子烨拿着一坛朱桂桑葚酒摆在俞老三的灯前,喃喃低语道:
“爹,丫头来看你了。”
她手轻轻拂过灯台,扫去些许的蜡烬:“来得有些迟了,你莫怪我。”
俞子烨沉默地站在俞老三的长明灯前,半晌无话。她走出院子,见到沈言鹤正将一坛酒轻轻放在朱桂树下。
那也是沈渔的魂归之处。
俞子烨站在一旁看着眺望着山谷的薄雾尽头,悠悠地说着:
“不知为何,我还是觉得这里才像是家。”
沈言鹤转过身来,站在俞子烨身侧,轻轻揽着她纤弱的肩膀:
“我们不属于那儿。”
听着他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俞子烨愣了愣,她知道沈言鹤说的是天庭。
的确,她性子懒散,好玩好自由,天庭规矩重重,倒的确不如在这五洲做个地方之神来得自在。
沈言鹤似乎是读懂了俞子烨的沉默,便出声体恤地说着:“无妨,我会劳烦神尊安排的,你不必劳神此事。”
他从来都无意位列仙班,说到底,拼上一条命飞升,也不过是为了同俞子烨一世长久。
“子烨。”
沈言鹤忽然低沉地唤她一声。
“嗯?”俞子烨不知怎的,心里一惊。
“我其实,心中还有个遗憾未了,在这想问一问你。”
俞子烨看向沈言鹤,他面色严正,似乎还微蹙着眉头,她也一下子板正起来:
“你,你说!”
见她这副神色,沈言鹤忍不住柔和了眉眼,凝视着俞子烨那双秋水般的眼,郑重道:
“许久以前,我曾在迷雾森林见过你身着嫁衣的幻影,你可愿了了我的执念?”
他问得小心,声音轻得像是天边的一缕云,一瞬不瞬地盯着俞子烨的神色,心更是比渡劫那日跳得还快。
然而,俞子烨没答话,人却笑了起来,轻锤了男子一下:
“原来你那时候便惦记我!”
沈言鹤紧绷着的神色松弛了下来,轻叹着笑了一声。
“嫁衣嘛,可以穿给你看。俗礼便算了。”
俞子烨神色清朗,目光看向群山,笑意悄然晕染了她眼中的神色:
“只要这天地万物,草木生灵知晓你我,我便别无他求了。”
沈言鹤知道俞子烨的性子,懒散,随性,志趣不在须臾,而广至山河。
他轻轻握起俞子烨的手,一手折下一枝朱桂让她拿着玩,二人便向桐定阁山门而去。
二人落在铁索桥处,俞子烨玩心大起,将朱桂别在腰间:
“说起来,这桥我还未走过一遍呢。”
沈言鹤便放手让她去,独自一人乘风跟在她身侧。
他看着俞子烨那竹青色的小小身影,轻快地走在桥上,沈言鹤突然想着,自己这漫长的余生中,还会不会有办法拒绝她任何要求……
群山叠岭深处,这一段通天栈桥不似凡间之物,隐于云雾。一名女子正脚步轻盈地徐徐前行,衣袂飞扬。
景致再美,却也不及她眉宇间的神采半分。
行至当中,俞子烨忽然狡黠一笑,佯装一脚踩空并向桥下翻倒而去。
不出她所料,沈言鹤面色一白,须臾之间便来到她身侧,一把将俞子烨捞进怀中,箍得她生疼。
还未来得及开口,沈言鹤便不由分说地抱着她乘风行至桐定阁门前,却丝毫没有放下她的意思。
“我错了,快放我下来……”俞子烨颇为不自在地挣扎着,面上微红。
“你呀……”
沈言鹤叹了口气,眉头舒展了些许,弯下腰将俞子烨轻轻放在地上。
俞子烨也刚整理过衣衫抬起头,沈言鹤这么一起身,她那张小脸就近在咫尺,两片唇比那朱桂树上的新花还要娇艳。
俞子烨也愣住了,面上露出些许惊慌的神色,正要向后退上半步,却望见了沈言鹤眸色渐深。
他伸臂轻轻一揽,大手抚上俞子烨的后颈将她轻轻一带,唇便贴上了她那两片微凉的唇瓣,轻柔细致地轻轻摩擦着,像是春风拂面。
俞子烨被沈言鹤那如同雨后竹林般清冽的气息包围,是她无比熟稔的气息,却不再像冬雪那般清冷。
啪嗒!
一声物件掉落的声音唤醒了二人,声音似乎是从沈言鹤身后传来。
他一回头,俞子烨也忙从他肩头踮脚看过去。
一个小娃娃正站在桐定阁大门口,愣愣地看着二人,掉在地上的正是手里吃了一半的糖球。
俞子烨面色一尬,轻咳几声便走向那小娃娃……
谁家的小娃娃不看好,怎么在此处乱窜!
沈言鹤站直身子跟了过去,心下也有些好奇,这桐定阁何时有小童了。
这小娃娃粉雕玉琢的甚是可爱,也就是五六百岁的模样,估计话是会说了。
俞子烨蹲在小娃娃身边,柔声说道: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这里危险,我送你回家。”
小童小手在衣襟上蹭蹭,声音软得像糯米似的:“我家就在这里呀,我爹爹是五洲第一地仙呢!”
看着小童骄傲的样子,俞子烨和沈言鹤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她细细打量着小童的样子,倒的确看出几分旧友的样子。
“那个……咳,初诺啊,”俞子烨眼睛一扫,便看到了小童衣襟上绣着的名字:
“你……”
“娘!”
还未等俞子烨问他爹娘在哪,初诺就绕到二人身后去。
一道戏谑的熟悉声音从俞子烨身后响起,说着,却也带上了浓浓鼻音:
“哪来的歹人,千年不见,刚一回来就对我幼子下手?”
“这三界除了我,怕是没有第二个人敢了。”
俞子烨站起身来,利落地转身看向鼻尖发红的连双双。
“你二人今日来了就别想走,”孟长海懒懒地笑着勾住沈言鹤,“欠着我们千年的解释,速速还来。”
重逢之景,被几人在脑中演练过千遍。
兴许有泪,有悔,却没成想,终是化作谈笑寒暄。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乍见言欢,悲喜入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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