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赵润这几天每天一早都会进宫来给贤妃请安,知道皇上没在宫中,他更是来的频繁。初六一大早内宫的宫门开了没多会儿他就来了,还没走到菁华宫门口便遇到急匆匆跑出来的李庆芳,看着老货的脸色便知道有事儿,因问:“李公公,可是母妃有事找本王?”
李庆芳拉着赵润如此这般把事情一说,赵润便愣住了:“张万寿这般举措,除了父皇有事还能……”
“嘘——我的肃王殿下嗳!”李庆芳把赵润拉到没人的地方小声说道:“几位娘娘都知道陛下说是去福佑寺上香实际上是去了冀州行宫,这张万寿昨晚连夜赶回来一道早的把章之喜给掳了去西城门的方向,除了是给那位新娘娘看病还能有别的缘故吗?”
“啊!”赵润恍然大悟,因道:“这可不好。”
“说的正是呢!”李庆芳也跺脚,“娘娘一早儿起来听见这话便气得摔了东西呢!王爷还是得想个对策。”“是得像个对策。”赵润低声嘟囔着原地转了个圈儿,抬头看见赵湄从甬道那边走过来,看样子是急匆匆的要出宫。
“咦?大皇兄,你怎么在这里站着吹冷风?”赵湄奇怪的打量着赵润。
“正要去跟母妃请安。妹妹这么早就急着出宫?是谨嫔娘娘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可需要大哥帮忙?”赵润热情的问。
“母后听说三皇兄的病又加重了,昨晚上一夜没睡好,叫我一早起来去睿王府瞧瞧。哎呀,大哥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走了。”赵湄说着,便急着往外走。
“唉,你……”赵润还想说什么,赵湄已然走远。于是他皱眉问李庆芳:“这安平什么时候对老三的事儿那么上心了?竟还打着皇后娘娘的幌子。”
“这安平公主喜欢靖西候容世子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了。听说前儿皇后娘娘还把容世子叫到凤阳宫里问了几句话,奴才恍惚听那边的人说皇后是不满意容世子的。”
“姐姐封悦妃,兄弟娶公主……这个靖西候!想的倒是美!”赵润心里越发的烦躁,转身往宫外的方向走。
“唉,王爷,您这就回了?”李庆芳纳闷的问。
“你回去替我跟母妃说忽然有点急事去找平南王叔商议,我晚上再来请安。”肃王朝着背后摆摆手,又加快了脚步。
“奴才知道了。”李庆芳朝着肃王的背影欠了欠身,看着他走远了方才回去。
赵湄出了皇宫直奔睿王府,说是去瞧睿王的病,实际上是听说容昭出宫后便跟霍云走了,定然是去了睿王府,她就是奔着容昭去的。然而容昭却没再睿王府,睿王府的宋嬷嬷把赵湄给挡在了门外:“公主请回,王爷刚服了药正在歇息,这会儿不便见人。”宋嬷嬷客客气气的躬身着身子,就是不松口。
“你不叫本宫见三皇兄也可以,把容昭叫出来!”赵湄板着脸坐在椅子上,大有不见人就不走的意思。
“公主这可是为难老奴了。容公子就不在府中,老奴去哪儿给您叫人呢。”宋嬷嬷苦笑道。
“胡说!他分明就在这睿王府。”赵湄生气的指着宋嬷嬷说道,“你别以为你是三皇兄的奶娘就可以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奴才不敢。”宋嬷嬷忙道。
“那你还在这里废什么话?快把人叫出来!”安平公主气得拍桌子。
“容公子真的不在府中。”
安平公主气得跳起来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鎏金痰盂,指着宋嬷嬷吼道:“本宫不信!宫听说他那天出了皇宫就上了霍云的马车!你把霍云叫来,本宫跟霍云要人!”
“前天晚上霍云是把容公子接来了府中,但容公子也只是探望了一下王爷的病情,当晚就离开了。”
“你这狗奴才分明胡说!容昭在京城中哪有什么亲戚?他大年除夕不就在睿王府过的吗?你是觉得本宫不能拿你怎么样是吧?来人!来人——”安平公主跳着脚的朝门外叫。
“奴才在。”跟着出门的老太监应声进来,“公主有何吩咐?”
“给本本宫打这个老刁奴!”安平公主指着宋嬷嬷喊道。
老太监看了一眼宋嬷嬷,为难的说道:“公主,宋嬷嬷是德妃娘娘的干妹妹,您看在德妃娘娘的面上,有什么事儿好好说。不然,睿王爷的面上也过不去是不是?”
“你……好,你不敢,本宫自己来!”安平公主说着,卷卷袖子就要亲自上前去禅宋嬷嬷耳光。
宋嬷嬷往后退了两步,平静的说道:“公主若是不信老奴,可叫人在王府里搜。若是能找到容公子,老奴即刻就死在公主面前。”
“好!这可是你说的!”赵湄演了这半天终于等来这句话,便有些急不可耐了,“来人!给我搜!”
宋嬷嬷微微侧身看外边,但见跟随赵湄来的五六十个随从一起动起来,前后左右各个院落果然都闯进去。而睿王府的家仆们却因为没有宋嬷嬷的命令不能轻举妄动,只能任由这些人胡作非为。
偌大的睿王府,就算是赵湄有备而来,想要搜个清楚明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分散开来各处搜寻的人先后回来,给赵湄的回话除了“没有”就是“不见”或者是“公主恕罪,奴才无能”云云。
“没有?”赵湄看着面前的一群人,又转头看向宋嬷嬷:“定然是没有的,想必容公子是跟三皇兄在一起吧?”
一直铁青着脸不说话的宋嬷嬷闻言抬头看着赵湄,不悦的说道:“公主,你是欺负我们王爷现如今病着不能出来理事,所以要把这王府翻过来吗?”
“本宫要进去看一眼三皇兄。”赵湄上前两步,逼近宋嬷嬷说道。
“王爷刚服了药正在休息,公主与王爷虽然是兄妹,但到底是男女有别!还请公主自重。”
“你说的也有道理,本宫是女的不便进三皇兄的卧房,但是他可以。”赵湄指着身后的老太监说道。
“不行。”让一个老太监进主子的卧房搜人,这对宋嬷嬷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宋嬷嬷毅然决然的回绝。
“你这老刁奴在这里推三阻四的,若说心里没有鬼胎,谁能信?本宫可是奉皇后娘娘的懿旨过来探视三皇兄的病情的,你一个奴才横在皇后娘娘和三皇兄之间挑拨离间,你是吃了豹子胆了?”赵湄蛮不讲理,不顾一切的往宋嬷嬷头上罗列罪名,只求把宋嬷嬷的气焰给打消下去。
“今天公主若是想让这些奴才进我们王爷的卧房,那就从奴才的尸体上踩过去。今年是大年初七,奴才死了不要紧,不过是贱命一条。不过公主您这一双纤纤玉手从此就染上了血,不知道容公子那等干净的贵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你!我打死你个刁奴!”安平公主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挥起手朝着宋嬷嬷劈脸打过去。
宋嬷嬷并不躲开,只硬生生站在那里挨了安平公主一巴掌。赵湄一巴掌得手,心里怒火更盛,还要挥手再打,便听见外边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德妃娘娘到!”
屋里屋外的人都是一个激灵,连赵湄都愣住,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嬷嬷冷冷的看了赵湄一眼转身行至门口,恭敬地跪拜下去。
德妃萧氏披着一件孔雀绿挑金线绣凤尾纹紫貂毛斗篷扶着贴身大宫女紫雀儿的手缓缓地走进门来,看着里面乱红红的样子,皱眉问:“安平公主也在这里?这一大早的你是来探望你皇兄的病吗?”
赵湄被德妃这一问才缓过神来,忙上前去褔身请安:“儿臣见过德妃娘娘。”
“起来吧。”德妃又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宋嬷嬷,目光在她红肿的侧脸上略一停顿,便叱道:“你不去里面照顾睿王的病,只管在这里磕什么头?若你们能把睿王给本宫照顾好,胜过每天给本宫磕一百头。”
“奴才该死。”宋嬷嬷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安平公主非要进去搜查王爷的卧房,奴才以为这一不合国法,二不合情理,为了维护皇族颜面所以才一直拦着没让公主进去,不料却惹怒了公主。还请娘娘降罪。”
“安平公主是睿王的妹妹,小时候一起玩到大的,按说也没什么。只是现如今各自都大了,眼看到了婚嫁的年纪,睿王倒也罢了,只是安平你一个女儿家家的,虽然说公主不愁嫁,可你若是想要过和顺的小日子,这些事情还是要避讳一下的。”
赵湄眼见着宋嬷嬷告状德妃又顺便给自己讲这些大道理,又是生气又是心烦,便道:“德母妃说的是,只是安平乃是奉母后之命过来探望三皇兄病情的。进去看看三皇兄究竟怎么样,回去才好跟母后回话。”
德妃闻言,又问:“你既然是奉皇后之命来瞧睿王的病,那可有太医跟随?可有皇后身边的管事公公跟随?”
赵湄顿时被问住,她出来的时候自然是从皇后的凤阳宫出门,但奉的却不是皇后的懿旨而是她母亲谨嫔的叮嘱,目的自然是借着探病为由看看睿王的病究竟是不是外边传说的那么厉害,为了能让她想尽办法见到睿王,谨嫔还故意透给她容昭出宫后去了睿王府的消息。然而这些话却不能跟德妃说,一说就都露馅儿了。
“不过如今也只有你能频频上门探望睿王的病了,我们母子倒是心怀感激的很。”德妃话锋一转,又转头吩咐宋嬷嬷,“你且进去收拾一下,等本宫喝了这盏茶就带安平公主进去瞧睿王。”
宋嬷嬷忙答应着起身,又看了一眼赵湄转身离去。
“还是德妃娘娘好,湄儿谢谢您了。”赵湄一听这话立刻喜笑颜开,心里琢摸着只要把这趟差事办好,皇后娘娘定然会成全自己跟容昭的婚事了。
德妃淡然一笑:“你如此关心睿王,本宫很是欣慰。人家都说皇家的兄弟姐妹之间少有情义,我看则不尽然,你跟睿王就很好嘛。”
赵湄掩饰着内心的心虚竭力的敷衍着:“娘娘说的是,我从小就跟三哥亲,我们两个年级最相当嘛。”“说的是呢。”萧德妃嘴角的笑容更淡。赵湄是个不会掩饰的孩子,这样的小姑娘在萧德妃面前就如同一块水晶,而且还透着阳光,里面的一丝杂质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盏茶的工夫转眼即过,德妃把手里的茶盏放到旁边的高几上慢慢的站起身来,说道:“安平,你随本宫一起进去瞧瞧你三皇兄吧。”
“是。”赵湄应了一声上前随着德妃转过屏风从后侧门出去穿过游廊拐进一道月洞门进赵沐日常起居的院子去。
宋嬷嬷带着人把德妃请入内室,层层帐幔透着淡淡药香,屋里只有两个年轻小厮值守,并不见多余一人。檀木雕花床榻上的帐幔散下来,隐约可见床上仰面躺着一个形销骨立的人。
“唉!”德妃重重一叹打破了屋里的沉静,她看了一眼赵湄,无奈的说道:“睿王这两天滴水未进,人已经瘦的一把骨头了。”
“怎么会这样?年前我来瞧三皇兄,他还陪着我说了几句笑话呢……”赵湄到底是没见过什么大喜大悲的小姑娘,而且她跟赵沐总是兄妹,就算不亲近也没什么仇怨,如今乍看见他瘦的脱了人形,又有旁边德妃这哀怨一叹,她眼泪都要忍不住掉下来了。
“本宫只恨不得以身相替……只可恶那些太医,一个个平日里都说的头头是道,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却都束手无策了。”德妃唉声叹息。
赵湄看着平日里端庄贤淑以诗礼之美誉稳居德妃之位的人这会儿也楚楚可怜哀怨凄婉,终于忍不住再看下去,抬手抹一把眼泪,褔身道:“德妃娘娘保重身子,三皇兄这病也未必不能治,那张天师不是说了,等过了正月十五就好了?”
德妃淡然冷笑:“鬼神之说虽然不能不信,但所谓的龙虎相冲……也只得骗骗你小孩子罢了。”
“啊?那……”赵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德妃倒也不为难她,只转身往外走,又轻声叹道:“还是让睿王清静的睡一会儿吧,我们在这里看着也是白瞧着心里受罪。”
“娘娘说的是。”赵湄戚戚然上前搀扶着德妃的手臂小心翼翼的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抿了抿唇角,把眼里的泪给逼了回去。
德妃似乎只沉浸在悲伤之中,对忽然示好的赵湄也没怎么在意,赵湄看她在外面小花厅里坐着垂泪,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是旁边的老太监轻声的咳嗽一声才让她回神,因上前两步轻声说道:“德妃娘娘不要太伤心了,三皇兄会好起来的。”
德妃缓缓点头,依然低头抹眼泪。
“娘娘在这里照顾三皇兄,湄儿就不添乱了,这就告辞。”赵湄说着,朝德妃深深一福,起身后又瞥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的宋嬷嬷,补充道:“今日湄儿莽撞了,还请德妃娘娘见谅。”
德妃轻声叹道:“想来你也是关心你三皇兄的病情才着急的,本宫不怪你就是了。”
“是,是是……”赵湄连忙点头,说道:“我就是太担心三皇兄了。”
“还得麻烦你回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你三皇兄病的厉害,这两日皇上也不在宫里,我索性就驻在这睿王府了。”德妃又道。
“行,娘娘放心,我回去一定跟皇后娘娘好好说。”赵湄说道。
“那就有劳安平公主了。”德妃说着,又扭头吩咐宋嬷嬷,“你替本宫送送公主吧。”
宋嬷嬷忙福身答应着送赵湄出睿王府,眼看着这位公主殿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远去才皱着眉头回去。
赵湄急匆匆来,灰溜溜走,回到皇宫后才忽然发现自己在睿王府的所作所为真的很过分,若是让容昭知道了肯定会觉得自己是个飞扬跋扈的女子,再想容昭在京城居然有什么亲戚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么喜欢一个人居然对他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便又加了几分愤懑抑郁,于是回去便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生闷气。
谨嫔也不理会,只把跟着出去的老太监叫到跟前细细的盘问一翻,便往凤阳宫去跟皇后回话。
而此时的睿王府里,宋嬷嬷屏退所有服侍的下人之后关了房门,独自一人走到德妃近前,躬身道:“奴才无能,请娘娘责罚。”
“这不怪你,是本宫没想到她们居然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探听消息。”萧德妃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指着下手的椅子说,“坐下说话吧。”
“奴才不敢。”宋嬷嬷低头说道。
“这里又没有外人,我也没力气跟你计较那些虚礼。你且坐下,我们要好好地谋算一下。”
萧德妃神色平静,说话的口气也同样平静,然而宋嬷嬷听了这话之后心里却没办法平静了。德妃娘娘素来不喜欢“谋算”二字,不是不善,而是不屑。在她看来那些人汲汲营营最终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绝没有好结果。然而此时此刻,她忽然说“要好好地谋算一下”……这让从小就跟随她的宋氏心里发慌。
“安平不是有心计的孩子,她今天来这里大闹一场,定然是皇后的主意。由此可见,皇后对子霖的病十分上心。”萧德妃缓缓地说道。
“皇后娘娘一向忌惮萧家和娘娘您,咱们王爷又是人中龙凤,比二殿下强出十倍。所以奴才觉得王爷这次中毒十有**跟皇后撇不开关系。”宋嬷嬷说道。
德妃轻声冷笑,唇角展开一抹冷艳。
宋嬷嬷看着德妃的神情,知道自己的说法她是赞同的,便继续说下去:“当然,皇后在深宫之中,周家子孙萧条没几个能堪当大用的,以皇后和谨嫔的实力就算加上二殿下也断然不敢对咱们王爷下次毒手,这其中公孙家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奴才以为还要用心去查。”
“最让人着急的是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对手是谁。”德妃蹙眉叹道。
“奴才以为,首先是公孙氏,王爷一直想要在朝中恢复科举制度,这样的政见跟大皇子和公孙氏的举荐制大相径庭,肃王自认为是皇储的不二人选,而我们王爷才华横溢自然就是他的心头大患。然而,周皇后则正好可以坐山观虎斗,等着肃王跟我们王爷斗得两败俱伤之时,她刚好携二殿下坐享渔翁之利。所以,奴才以为,皇后和二殿下,贤妃和肃王这两边儿都不能轻视。稍有不慎,他们都会至我们王爷于死地。”宋嬷嬷虽然只是个下人,但多年来在后宫之中陪着德妃上下左右周旋于权谋之间,对当今形势可谓洞若观火。
“你说的不错。如此可知你这几天都没闲着。”德妃轻轻地点头。
宋嬷嬷愧疚的说道:“是,奴才奉娘娘之命伺候王爷,结果王爷就在奴才的眼皮底下被人害的这么惨,奴才寝食难安,所以这几天一直都在想这些事情。王府里的下人奴才一个都没动,但这几天冷眼看着,究竟哪个不妥,哪个可靠,已经差不多有数了。只是该如何捕捉痕迹的把这些人处理掉,又或者娘娘想要借力打力利用这几个人来做打算,还请娘娘示下。”
德妃轻轻地摆摆手,说道:“你先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奴才明白。”宋嬷嬷应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子霖身体里的毒。”说起这个,德妃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容家那孩子到底靠不靠得住?”
“娘娘放心,王爷挪出去已经两天了都没有动静,在奴才看来这就是好事儿。”宋嬷嬷劝道。
“也对。如果他是蒙我们的,兄长这两天肯定会派人给本宫送信……”德妃黯然的揉了揉眉心,无奈的说道,“罢了,本宫自然是心如煎熬,但只要子霖的身体能够好起来,再煎熬本宫也受得住。”
“奴才觉得那容家公子虽然年纪小,但认真起来也算是靠谱的。当日他为王爷诊脉并断定王爷所中之毒乃是九连环时奴才就在旁边,他那样子跟平日的玩世不恭大不相同,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再者,奴才以为他能识破王爷身体里的毒,就必然有过人之处。所以请娘娘宽心,咱们王爷肯定会没事的。”
“容昭……”德妃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眼前闪现的是那个如同朝霞暮光一样妖冶的公子哥儿。
*
“阿嚏!阿——嚏!阿嚏~!”容昭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一波三折。因为太过剧烈眼睛里都汪出了泪光,他只得先把手里的银针一转,牵着袖子揉了一下眼睛,并低声骂了一句:“谁他娘的在念叨老子,害老子打这么多喷嚏。”
旁边的紫姬担心的说道:“公子莫不是着凉了吧?”
“没事。”容昭摇了摇头,再次捏好手中的银针,转头看向床榻上的赵沐。
赵沐已经醒了,此时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墨色的眸子如一潭深水,平静无波深不可测。
容昭被他这样的目光盯着,一时有点招架不住,遂解释道:“王爷,第二层毒已经解了,现在我要取你的血,从血里提取一种东西配第三层毒的解药。”
“嗯。”赵沐无力的点了点头,有关他自己身体所中之毒的状况他已经基本清楚了。他身体里的第一层毒是用极寒剧毒寒玉藻的汁液解了,之后容昭又用天山雪莲籽油解了第二层毒蟾的毒。现在需要解第三层毒,紫姬告诉他,第三层毒是杀人蜂的毒液,这种杀人蜂长在西南烟瘴之地,毒性原本比不上第二层毒蟾之毒,但因为毒蜂之毒跟毒蛭毒蟾的毒在他身体里交汇相溶发生了变化,所以比前两层毒都难解。
九连环之毒,环环相扣,一有不慎便会让中毒者丧世生存的机会。而且容昭也是第一次解这种毒,纵然自负对奇毒颇有研究,此时也不敢托大。
他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地吐出,平稳了心情之后伸左手抓住赵沐的手腕,右手的银针对准他腕上的静脉,轻声说道:“我要开始了。”
“好。”赵沐的声音依然绵软无力,却也透着无限的信任。
容昭不再犹豫,手中的银针对着血管刺进去,紫红色的血珠子便在针眼处渐渐地膨胀,然后顺着赵沐雪白的手腕滴进下面的瓷碗里。
取血自然有一定的量,为了不让针眼凝固,容昭手里的银针一直没有拔出来,眼看着血珠子一滴一滴的落进碗里,守在旁边的萧正时额头上渐渐渗出一层汗来。
大概两刻钟的工夫,白瓷碗里的血已经有大半碗。
“可以了吧?”萧正时心疼的问。
“换一只碗。”容昭沉声说道。
紫姬应了一声又拿了一只碗来把之前的那只替走。
“一次取这么多血……”萧正时想要劝说。却被容昭一个眼神给瞪回去,暗暗地咽了口唾沫焦急的转过身去。
容昭在萧正时恨不得吃人的目光里取了赵沐三碗血,看着赵沐因为失血过多精神不济昏睡过去,他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萧正时说:“等会儿叫人去煮一锅补血的红枣粥来给王爷补一补。”
萧正时已经心疼肝颤的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丫鬟只好欠身应了一声。
容昭看着萧正时的脸色,一时觉得好玩,又补上一句:“一定要给王爷好好地补血,实在不行就赶紧的去弄点阿胶糕来,明天养一天,后天还要取血。”
萧正时立刻跺脚质问:“容公子是救人命呢还是要人命?这样取血,毒是解了,人的元气大伤,将来可怎么好?!”
容昭伸出两个手指竖在萧正时眼前,微笑道:“伤元气和丢性命,萧大人您二选一。”
“你!”萧正时顿时被噎住。
“好啦,萧大人放心,虽然我是第一次解这种毒,但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王爷的命呢,十有**是保住了。至于元气么,伤了还可养回来,你说呢?”容昭笑眯眯的拍了拍萧正时的肩膀,抬脚走了。
萧正时身为当朝礼部尚书,自以为傲然世间风骨无上却被一个毛头小子当成兄弟一样拍肩膀,一时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紫姬一直偷笑旁观容昭故意逗萧正时生气,开始的时候还觉得好玩,后面看见容昭从屋里出来后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的阴郁,便忽然间明白其实容昭也是故意说几句玩笑话让萧正时不那么担心罢了。
“公子,您没事吧?”紫姬担忧的问。
“没事。”容昭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刚过了年,天气就好像暖和了很多,想想之前那个大雪封门的夜里自己跟赵沐在肃州围炉夜话的情景,容昭又忍不住抬手拉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
紫姬把装满了血的瓷罐交给旁边的一个小童,上前去替容昭把披风的带子拉紧系好,劝道:“公子,您两天没合眼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容昭无奈的看了身后的雕花窗棂一眼,厚厚的窗户纸隔开了外边明媚的阳光也隔开了容昭的视线,可即便什么都看不到,他也一样知道赵沐此时的痛苦,于是喟然而叹:“你觉得我现在能去休息吗?”
紫姬无语,她自认比谁都明白解毒到第三层,正是生死关头。
“走吧。”容昭不再做片刻耽搁,大步流星的离去。
赵沐的血液被紫姬分成几份不等,各自送进不同的容器里,并兑上不同的药液,药粉,药丸等。容昭只站在旁边安静的看着紫姬有条不紊的做完这一切方开口说话:“取波斯绿菊凝汁来。”
“是。”紫姬答应着转身走到屋子的角落,打开一只厚重的大箱子之后,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匣子。小匣子十分精巧,上面描绘着异域风情的纹样。紫姬按机关把小匣子打开,里面是排的细致的冰块,拨开冰块便见一只拇指粗细的碧翠玉瓶。紫姬托着匣子回到容昭面前,心疼的说道:“公子,这一瓶绿菊凝汁可是咱们费了两年的功夫才弄到手的……”
看着紫姬不舍的样子,容昭轻笑道:“睿王的命对我们很重要。再说,难道你不想把下毒之人引出来吗?”
紫姬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想自然是想的,紫姬做梦都想替父母报仇。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这世上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有代价的。做决定的时候我们不需要考虑代价多少,只需要想清楚这样做值不值得,就够了。”容昭伸手从冰块之中取出那只碧绿的玉瓶,看着上等翡翠上雕琢的精致花纹,又轻笑道,“这东西虽然贵重,但对我来说,它一能就睿王的病,而能引出你的仇人,就已经物超所值了。”
“公子说的是,紫姬明白了。”
“把那个青花瓷的罐子拿过来吧。”容昭指了指那一排瓷罐之中的某一个,说的。
“是。”紫姬转身过去把那只瓷罐拿过来。
容昭拿了一只陶瓷汤匙把里面的血液取出一点来凑到鼻尖嗅了嗅,轻轻点头,说道:“可以了,开始吧。”
到底还不是春天,日头一偏西,那一点可怜的暖气便消散无形,寒气再次笼罩了整个上京城。
凤阳宫的九凤纹鎏金大鼎里的炉火烧的极旺,皇后只穿着翠蓝色锦缎薄棉袄坐在舒适的凤榻上,手里拿着精巧的小铜箸轻轻地拨着手炉里的炭火。一旁绣凳上坐着的谨嫔等了许久不见皇后又什么指示,因忍不住问:“姐姐,那容昭该不会已经回冀州行宫了吧?”
“那宋婆子不是说他在京城有亲戚么?是什么亲戚,做什么的,有何背景靠山,叫人去一一查清楚了。”周皇后看着手炉里通红的炭火,缓声说道。
谨嫔微微皱起了眉头,思忖道:“没听说容家在京城有什么亲戚呀。”
“容家没有亲戚不代表容昭没有亲戚!临阳郡主是襄南王府的女儿,那叶氏呢?是谁家的女儿?”周皇后冷声反问。
“哟!可不是么。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谨嫔恍然道。
周皇后鄙夷的斜了谨嫔一眼,叹道:“你做事也要用点心思!总是揪着面上那点子事儿不放是不行的!”
“姐姐教训的是,那容昭的亲娘是晋西一商人的女儿,听说早年间是因为叶家行商去西伯猎半路上遇到了劫匪,商队被劫,随从护卫都被杀了,是容朔救了当时跟随商队去西伯猎的叶家姑娘,两个人才成就了姻缘。我这就去安排人去查晋西叶家。”谨嫔说着,便一甩帕子起身往外走。
“你且站住!”周皇后蹙眉道。
谨嫔闻言忙住了脚转身回来,恭敬的问:“姐姐还有什么吩咐?”
“你这会儿工夫叫人去查晋西叶家,那要等何年何月才有消息回来?”周皇后问。
“这个……算算消息来回的时间加上我们的人办事儿的时间……最快也要一两个月才能有消息。”谨嫔还认真的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
“愚蠢!”周皇后生气的把放在膝头的手炉拎起来重重的放在手边的小高几上,“一两个月的工夫本宫还能不能坐在这凤阳宫里都两说呢!”
“那以姐姐的意思……”谨嫔一时有些懵了,不去查晋西叶家那查谁?看着皇后冷冰冰的眼神,谨嫔心思急转,瞬间倒也悟了,忙道:“去查在京城姓叶的晋西人!尤其是晋西商人,对了,我叫人瞧瞧去户部查一下。”
“不要混撞混问的,你只管叫可靠的人去找户部左侍郎钱谦中。”皇后在谨嫔答应着转身时,又追上一句,“不要弄得满城皆知!”
“姐姐放心,我有数的。”谨嫔忙应了一声急匆匆的去了。
周皇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由得重重的吐了口气,又无奈的抬手按着眉心。
被容昭抓住把柄,周皇后便如鲠在喉,这几天一直都在琢磨着该如何把这个把柄给断了,然而她思来想去都没有更好的主意。便只能从赵沐这边着手看能不能寻得一线机会。于是便以婚事为诱饵教唆赵湄去睿王府找容昭。由此获知容昭在京城里有亲戚,也知道赵沐的性命已经丢了大半儿,即便自己不再推波助澜,这位才华横溢的睿王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压抑的心情才好转了几分,也更坚定了要把容昭这个毛头小子给灭了的心思——堂堂一国皇后怎么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给拿捏住呢!
周氏家族在前朝便是名门望族,否则周皇后也不会被先帝选给当今皇上赵熙做发妻。只可惜赵熙当年并不是皇储人选,之后为了争夺地位发动政变,周世家族为保皇上做出重大的牺牲,周皇后的父兄一个碰死在太极殿,一个被前太子诛杀在午门外。而政变那一年,周皇后也把肚子里六个月的孩子给掉了。
赵熙感念周氏一族的牺牲,即便周皇后没有子嗣也依然保留她皇后的位置并且闭口不立太子。周皇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力量把庶妹接进宫里来侍奉皇上,原本指望着谨嫔能生个皇子抱在自己身边将来扶持为太子,却不料谨嫔只生了个女儿。所以周皇后在感慨老天不公的同时,又不得不把全部的心思放在自己抚养长大的二皇子上。然而二皇子只一心扑在古字画上心无旁骛,全然不是一块帝王料,如今二十岁分府独居了却连个王爷的爵位都没有,满朝文武都把他当成笑柄。
不过软弱有软弱的好处,至少听话乖巧。于是乎这十几年来周皇后苦心经营,只求有朝一日能够扶二皇子赵淳上位,自己做太后临朝,重振周家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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