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姬身上的毒已经都解了,只是外伤严重,她和几个丫头都需要好好地修养。
容昭进来查看过她的伤口以及脉象,又叮嘱了梅若几句:“等会让我要出去一下,你留下来好生照顾家里的这几个人。”
“公子出去要带上容盛。”梅若叮嘱道。
“有霍云跟着,抵不上十个容盛?”容昭好笑的反问。
梅若笑而不语,霍云的确比容盛更靠谱。自从上次偷偷出门带回重伤的紫姬回来,睿王就再不准许容昭偷偷出去,两个人不知还定下了什么君子协定——总之不管容昭去哪里至少要带上霍云。霍云将军由王爷的贴身护卫瞬间转变成了容昭的跟班儿。
*
赵淳府门前的街口,三个小乞丐结成对挤在墙根角儿晒太阳,眼看着一群人急匆匆的赶来在赵淳府门口的拴马石跟前转悠了半天又走了。
其中一个小乞丐问旁边的一个:“狗蛋儿哥,这些人还真来看啊!”
“废话,这可不是小事儿,惊动了万岁爷,那就是天大的事儿,一丝一毫马虎不得,知道不?”狗蛋儿朝着小乞丐翻了个白眼。
“知道,知道!”小乞丐忙嘿嘿笑道。
“狗蛋哥儿,你说,这事儿若是揭了底儿咱们的小命儿还有吗?”另一个小乞丐担心的问。
“你他娘的还想着你的小命儿呢?若不是老子,你的小命儿早玩儿完了!”狗蛋儿立刻绷起脸指着身边的俩小叫花子,说道:“这件事儿除了老天爷之外就咱们三个知道!若是有半点消息透出去,老子先掐了你们的脑袋当尜尜抽,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两个小乞丐连忙答应着。
“这事儿办好了,老子每天给你们一个白馍!”狗蛋儿又抛出极大的诱惑。
“好!”小乞丐的眼睛立刻亮了。
“谢谢狗蛋哥!”另一个狗腿的朝着狗蛋儿欠身道谢。
“啧!还有一个事儿——等会儿咱们过去,我把药粉洒在那坑里,你们谁往里面撒泡尿,咱们给他来个毁尸灭迹,懂了吗?”狗蛋儿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一边逡巡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说道。
“狗蛋儿哥,里面那可是十斤豆子生出来的豆芽!这一泡尿就能毁尸灭迹?”一个小乞丐提出质疑。
“所以说,这泡尿得大!”另一个小乞丐献宝似的说道。
狗蛋儿抬手抽了一下那小乞丐的后脑勺,“哪儿那么多废话呀你!一大早叫你喝水,你喝了吗?”
“喝,喝了!喝了好几碗呢!”
“有尿吗?!”狗蛋儿又问。
“有,一直憋着呢!快……憋不住了!”
狗蛋儿又瞅了瞅周围,懒洋洋的起身说了一声:“走。”便率先往那根拴马桩走去。
因为拴马桩下长出了文曲星君,所以这桩子就不拴马了,挖出文曲星君的那个坑还在,刚刚来了一群人就是验看那个坑的。
狗蛋走过去,一抬手把一只藏在袖子里的一个油纸包给抖开,里面灰白色的药粉刚好洒在了坑里。其他两个小乞丐便上前去扯开裤腰对着坑使劲的撒尿。药粉混着热乎乎的童子尿很快渗入黄土之中再也不见痕迹。
“嘿!干嘛的干嘛的?!”赵淳府中看门的老家人听见动静出来看,恰好看见俩小叫花子在哪儿撒尿,于是一边吆喝着一边拿了跟棍子跑出来要打。
狗蛋儿忙上前去一把抱住那老家人的腰,撒泼似的喊道:“老人家,赏口饭吃吧!给口吃的吧……”
“你个狗娘养的小叫花子!你放开!放手……”这老家人足有六十岁了,走路都不怎么稳当,这会儿被狗蛋抱住,竟是寸步不能前行。
要不说这赵淳是个不招待见的皇子呢,都是建府独居,你看看睿王府,再看看肃王府,哪个府门口不都是站着六个八个青壮少年守门呢?也就赵淳这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仆从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余人,看门的也只有这一个糟老头子。
狗蛋儿这几天吃饭吃的很好,力气长了不少,居然能拉着这老头儿一直等那俩把别了一上午的尿撒完,然后才喊了一声:“跑!”三个人朝着三个方向撒丫子跑了。
这看门的老头儿气得跺脚,朝着几个小崽子骂了一句脏话转身走到拴马桩前看着坑里*一片,骂了一声晦气之后又有些后怕——这若是让二皇子殿下知道是两个小叫花子撒的尿的话,自己这条老命怕是保不住了,于是老头儿灵机一动转身跑回去拎了一桶水来倒进了坑里。眼看着泛白的水花渐渐地渗进泥土里,老头儿才舒了一口气放心的回了。
而躲在墙角后面一直看着这边的狗蛋儿也舒了一口气,这件任务从头到尾都是容公子亲*代的,他带着两个小乞丐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这儿挖了个坑,埋了一包黄豆进去,然后洒上半尺后的土,土上又放上那尊一尺高的文曲星君的雕像。然后每天夜里都来浇温水——天还不够暖,浇冷水那黄豆发芽慢。如此不过七八天的时间,黄豆吸水胀大然后发芽,就把那尊文曲星君像给顶出了地面。
如今那雕像已经被赵淳送进了宫里,剩下的土里埋着的豆芽必须毁尸灭迹——刚刚那药粉就是毁灭证据的,但必须有水把药粉冲到下面去才能把豆芽腐烂掉。原本狗蛋儿还担心那俩家伙的两泡尿不够呢,这会儿瞧见那老头儿倒了一桶水下去就彻底的放心了。
狗蛋儿这几日忙忙活活算是办了件大事儿。同样,赵淳今儿忙忙活活也同样办了件大事儿。
有的人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有人给料理好了一切,有人一出生连一口奶都没有。赵淳一直以为这就是命中注定。就像是肃王,睿王和他。
肃王不用说了,有个好母亲还有个好外公,公孙家在他一出生就为他搭桥铺路,不但跟平南王成功联手一文一武辅佐他,还替他笼络了加大家族,把少年英才的睿王也给挤兑的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而他赵淳呢?同样是皇上的儿子,生下来没了亲娘,好歹被皇后当做棋子养在身边,却也是利用大过疼爱,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与皇权无缘,只能默默闷在自己的府中跟古书字画打一辈子交道了。却万万没想到还有今天的转机。
乾元殿内,皇上,皇后娘娘,悦妃,以及之后被皇上差人请来的德妃都在,还有被赵淳拉来一起面圣的张天师也在,赵淳小心翼翼的抱着文曲星君的雕像立在下手,一众人等听完皇上派出去赵淳府门口查看文曲星君破土而出的那个坑的张万寿口述那个伟大的坑是什么样子的。
“如此说来,这竟是真的?”皇上冷漠的脸上渐渐地露出了笑容。
“父皇,此事千真万确!”赵淳不知道是第多少遍重复这句话。
“陛下,此等祥瑞之事,实在可喜可贺啊!”张天师把手中佛尘一甩,微微笑道。
“说的不错。”皇上缓缓地点头,“既然是天意,那就传旨给礼部,明天举行个仪式,把这一尊文曲星君请到贡院去供奉吧。再叫翰林院的大学士们各写一篇诗文或者赋文,宣告天下。”
“陛下英明。”周皇后忙欠身说道:“只是这文曲星君在淳儿府门口现世,可见是淳儿的文德感动了上苍,臣妾想着这孩子都二十二岁了却只沉迷于那些古书字画之中,于江山社稷没有半点功劳,心中一直忐忑,如今总算是好了,这带兵打仗有带兵打仗的功劳,虔心研究学问也有虔心研究学问的好。臣妾想开了,想给他寻一门亲事给他成家。不知陛下可否允准?”
“呵呵……”皇上一听这话立刻笑了,皇后的心思他岂能不知?儿子都是自己的,不管是肃王,睿王还是赵淳,在皇上的心里都是自己的孩子,认真比较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不过他身为帝王,一喜一好都太过重要,会被臣子们放大,从而影响朝局政局,所以平日里他对三个儿子都表现的并不亲热,肃王,睿王还好,这两个人一武一文都于朝廷有功劳,赵淳就太过平庸,皇上就更不好对他施恩。如今皇后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皇上也乐得顺水推舟。
更重要的是肃王最近势头太猛,连公孙铨今日一早送上来的奏疏都透着一股威胁之意,字字句句都说皇上三子之中为由肃王天资好,文韬武略都拔了头筹,若能即位将来定能成一代明君。
一代明君?想到这句话皇上心里的火气就压不住,肃王是一代明君,那现任天子呢?难道是昏君?自己还活着呢,这些老东西们就开始立明君了,简直是要逼宫造反嘛!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皇上的心思便已经转了千百回,因微笑叹道:“皇后说的是,只是既然要成家了,却连个封号爵位都没有,只怕会被人家姑娘看低了?之前一直想着等他有所建树再赐封号爵位,如今看来是上天眷顾这个孩子,也只得如此了——赵淳,听封。”
赵淳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心里琢摸着父皇会指哪家的姑娘给自己做妻子,却万万没想到姑娘还没定却先要听封?
“淳儿?这孩子怕是高兴坏了!还不跪下听旨?!”周皇后低声叱道。
“是,孩儿听旨。”赵淳这才慌忙忙跪在地上,以额触地。
“二皇子赵淳,生性纯良,潜心学问,素心如简,今日加封为简王。”皇上说着,又转头吩咐张万寿,“拟旨,着礼部昭告天下。”
赵淳忙三叩九拜谢恩,张万寿也躬身领命。
周皇后脸上的笑容简直比春花还烂漫,忙起身朝着皇上深深一福:“淳儿这孩子自幼在臣妾宫中养大,虽非亲生,但也比亲生的差不了多少。臣妾也替死去的丽妃妹妹谢皇上隆恩。”
皇上猛然间听见‘丽妃’这两个字,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许多,便沉默不语。
德妃忽然从旁笑了一声,说道:“哎呀,刚刚皇后娘娘说要给简王定一门亲事,我刚好想到一个好姑娘,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入得皇后娘娘的眼。”
“凭谁家的姑娘,只要能入德妃妹妹的眼,那必定是拔了尖儿的。”周皇后忙笑问:“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竟然能让德妃妹妹如此青眼?”
“说起来这姑娘刚刚在贤妃姐姐的宫里还见过,就是礼部尚书王彦王大人的嫡女王雨嘉。”
“德妃妹妹果然好眼光,那的确是个极好的姑娘。”周皇后心里更是高兴,礼部尚书掌控着朝廷的财政和官员履历,王家又是累世贵族,他们家的女儿能给赵淳做王妃,那无疑又是自己的助力。
容悦也从旁笑道:“那个王姑娘也跟臣妾说了几句话,的确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既然你们都说好,那朕就乐得成人之美,除了晋封王爵的旨意之外,再下一道赐婚的圣旨,淳儿今日也来个双喜临门,可好?”
赵淳这回不用提醒了,忙又跪下叩谢隆恩。
连续两道圣旨,一道封王,一道赐婚。这样大的动静在当今还算是头一回。菁华宫里的贤妃听见之后,气得差点掀了宴席,当即便冷了脸起身往后面去,把一众诰命夫人们都撂在外面不理不管了。还是肃王王妃唐氏和平南王妃两个人一起帮着张罗,一场寿宴才草草结束没弄得太难看。
*
入夜,睿王府。
奇花异草汇聚一隅的蘅院,春风微醺,夜色迷人。
“今儿这一天,皇宫里可谓是空前绝后的热闹。”容昭靠在软枕上看着窗户之上摇晃的竹叶剪影,喃喃的笑着。
梅若绞了温热的帕子来给容昭擦脸,也跟着笑道:“皇后娘娘一定是顺遂了心愿,只是可惜了王家的姑娘,跟了那么个草包王爷,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那个王雨嘉,当初在萧府的春宴上见过一次,倒是个温婉和顺的姑娘。”容昭细想了想,也只是想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并没有太大的印象,倒是另一个人的笑容在他面前十分的清明:“对了,明轩姑娘可有请帖送过来?算算日子这三月初三之约也快到了。”
一听这话,梅若便忍不住笑了:“请帖好像早就送来了,奴婢听宋嬷嬷说了,但帖子叫王爷给扣住了没拿过来。”
“他?凭什么?!”容昭没好气的哼道。
梅若看看左右无人,便凑上来小声问:“公子,您这阵子跟王爷之间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到底是怎么了?时好时坏的,叫人着实想不明白。”
容昭无奈的叹了口气,盯着梅若看了半晌方朝着她勾了勾手指。梅若忙凑到容昭的面前,附耳过去。
“这家伙发现了我的女儿身份。”容昭在梅若的耳边悄声说道。
“什么?!”梅若惊讶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一直在一旁趴着睡觉的血点猛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梅若又看看周围,发现没什么险情,才又闭上眼睛继续睡。
容昭看着她那傻样,无奈的笑了笑:“起来吧,看把你吓成什么鬼样子了。”
梅若的确吓得不轻,她家公子是女儿身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而且知道的这几个人都以血盟誓,绝不透漏一个字,否则人神共愤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睿王是怎么发现的?!”梅若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纳闷的问,“而且这几天奴婢也只是觉得公子跟他太过亲密,并没觉出其他的不妥,刚刚也不过是一时想起才多嘴问了一句,想不到居然……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究竟是谁透露出去的?!”
“这正是这个人的可怕之处。”容昭无奈的叹道,“其实他早就发现了我的与众不同,只是所有的碎片都是一闪而过没有一根线串起来,直到你女扮男装去国子监看我,他一下子就想通了。”
“啊!是那次……怪不得……”梅若眯起眼睛来细细的想那天的事情,再结合睿王对自家公子这些日子的态度,方舒了一口气:“如此说来,睿王是打算替咱们保守这个秘密了?”
“是啊!”容昭悠悠的叹了口气。
“睿王真是个好人。”梅若真诚的说道。
“好人?”容昭轻声冷笑,“皇族之家有什么好人?不过是利益谋合罢了。”
“难道是因为公子答应了睿王什么条件?”梅若又问。
容昭轻轻地摇了摇头,叹道:“如果是明码标价的交易,反而会让人心安。怕就怕对方就是不肯开价,而我们还必须在这儿等。”
梅若又细想了想,转身靠在容昭的腿上,小声说道:“公子,其实睿王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应该是可以信赖的。”
“那又怎样?”容昭淡淡的反问。
“您总不能一个人孤独一辈子吧?其实睿王……”
“梅若。”容昭打断了梅若的话,轻声笑道:“还没睡就开始做梦了?别傻了。时候不早了,洗洗睡吧。”
“公子,奴婢说的是真心话。”梅若耐心的劝道。
“我知道你是真心话,比真金还真”容昭笑了笑,伸手捏了一把梅若的脸颊,“然而我更喜欢你——咱们睡吧。”
“公子又开奴婢的玩笑。”梅若无奈的起身,帮容昭换下身上的衣裳躺进被窝里,又把帐子给他放下来方端着灯烛去外间自行安置了。
屋子里暗了下来,容昭却丝毫没有睡意。梅若的话在他耳边盘旋,他胸口里那一颗埋藏了许久的心也开始萌动。
自从决定以男儿身份立足于世的那一刻起,容昭就已经打定了主意独身。当时他也想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身为一代名将的‘儿子’总会有一天要娶妻生子传宗接代。然而他不怕,因为他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那个捡来的便宜娘会想办法让自己过关的,否则她的天大谎言被戳穿,首先过不去的就是她自己。
然而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状况虽然是容昭从没想到的,但也让他着实开动了心思。
凭良心说赵沐这个人不错,容昭伸出手指头来数点他的好,大致可分为这么几点:
一是长得好,满上京城的这些权贵子弟们之中容昭觉得还就是赵沐这人最顺眼,当然其他几个也不错,像萧珣,谢宜,顾忱等人也是温文尔雅朗朗书生,然而容昭觉得那几个家伙身上没有赵沐的那点腹黑,太书生气了,不喜欢。还有卫承和徐坚两个家伙也不错,只是卫承太耿直而徐坚……徐坚长得不如赵沐好看。
二呢,是这家伙对自己好。若是论对自己好这一条来说萧珣不错,然而萧珣不知道自己是女的,说不定这家伙本身就是个喜欢分桃断袖的主儿,将来有一天发现自己骗了他,肯定得翻脸,所以还是少招惹的好。
三呢?容昭翻了个身,还真是想不出第三条来了,也不是他这个人要求低,实在是赵沐这家伙一好抵百好,一个知根知底加上一个对自己好,那就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了。
可是,就因为这个,自己就要跟他绑在一起吗?
容昭嗤笑一声,轻声叹了口气——别做梦了。
他是天之骄子,心心念念的是他的江山社稷,天下权谋,最想要的是皇位龙椅。
就这一个目标自己就已经被划在圈外了。更何况还有德妃,萧正时,顾家,谢家那些人,一个个儿的都把宝儿压在赵沐的身上,这些人哪个是好惹的?
算了,别做梦了。还是睡觉吧。
容昭伸手拉过被子蒙住脸,默默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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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家昭昭也动心了,肿么办?!
愁死为娘我了!
你们的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