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瑾还是第一次来到军营。
他将营地里的情形看在眼里,满眼都是兴奋和激动,他觉得自己骨子里的血液,都在燃烧着。
——尽管将士不多,营地也是临时搭建,但是一眼望去,从营前的看守再到巡逻的士兵,都是井然有序、各司其职着,中间的空地上,士兵列队整齐地在操练,口号嘹亮,响彻天际。
施南钺见沈奕瑾瞪大眼,一副看呆了模样,双眸还放着光,就也不打搅他,只是安静的站在他身边,陪他观看。
只是沈奕瑾是专注在看士兵操练,而他是专注在看沈奕瑾,说不出的温柔。
不过施南钺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了注意,一个将领打扮的人迅速朝他们走了过来,抱拳行礼道:“将军。”
来人是施南钺麾下的右将军,伍力。
闻声,施南钺和沈奕瑾同时回了神。
收回自己落在沈奕瑾身上的目光,施南钺看向伍力,冲他微微颔首,‘嗯’地了一声,然后问道:“众将士准备得如何了?”
伍力回答:“禀将军,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待您一声号令。”
施南钺听了,满意地点了下头,又吩咐道:“你去将其他将领还有洛山都传来主帐,我们商榷一下明日的攻山路线。”
“是。”
施南钺看了下四周,没有看见封白的身影,拧了拧眉,便又问道:“可有见到封白?”
伍力人长得壮实也憨,听言就如实答道:“封白副将至昨日离去后还未归来。”他抬起头,问道:“将军您找他有事?”
施南钺没回答他,只是说道:“你让人看着,一旦他回来了,便让他立刻来见我。”
“属下记住了。”伍力点头,这时,他又注意到了一旁的沈奕瑾,疑惑道:“这位是?”他还是第一次见他们将军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进营地,便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是沈奕瑾,是我请回来的谋士,他会和我们一起铲除云山的山贼。”说完,他就偏过了头,对沈奕瑾笑了笑,眼里都是温柔。
但沈奕瑾却蹙起了眉,看着他,用眼神问道:我怎么成了谋士?
施南钺朝他安抚地笑了下,也用眼神回答他:这样的身份,才能在军中自如来去。
闻言,伍力很是惊讶,看着沈奕瑾的眼里多了几分探究的神色,他上上下下将沈奕瑾打量了一遍,有些不满,皱起眉道:“将军,这位沈先生看着年纪不大,又瘦瘦弱弱的,真的能和我们一道除匪吗?”他的话外之意,是指沈奕瑾反而会拖累他们。
施南钺呵斥道:“伍力!”
伍力梗着脖子和施南钺对视,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施南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面沉如水,寒声道:“伍力,在我的军中,何曾允许过以貌取人的?我从来都是唯才是举,从不一干而论,你如今光凭外貌便否定了一人的才华,可曾想过多年前的自己?倘若真要以貌取人,你如何能够留到现在,甚至坐上右将军的职位?!”
伍力人如其名,有一身神力无人能敌,但却不会任何正统武学,打仗全靠两只特制的铁锤,分别重达九十余斤,他在参军之前,仅是一名普通的农家汉子,人也长得憨厚老实,是施南钺发现的他,并将他一路提携上来。
伍力被施南钺一看,又听着施南钺充满威胁的话,急喘了几声,顿时汗如雨下。
几年的将军生活,又被人奉承着,让他有些得意忘形了,忘了自己最初,也是这么上来的。
羞愧不已地垂下头颅,伍力抱拳道:“末将知罪,请将军责罚。”
“伍力,念你是初犯,我也不予惩罚,此为第一次,我希望,也是唯一一次!”施南钺说完,便不再理会他,带着一旁的沈奕瑾,朝中间的主营帐走去。
走至主帐内,施南钺才转过头去看沈奕瑾,语带歉意道:“抱歉,小瑾,让你受委屈了。”
沈奕瑾摇了摇头,不在意的笑道:“无事,那位伍力将军说得也没错,只是他不该仅以这些浅显又片面的东西便断定我会连累你们,但说到底,这也是武将对读书人的一惯看法,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认为我们只会纸上谈兵,毫无作为。”
施南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了下,温声道:“是小瑾的话,一定可以改变他们的看法。”
听了施南钺的话,沈奕瑾的耳根有些发热,他没有再开口,只是回了施南钺一个浅浅的微笑。
这时,营帐外便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便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来人都是施南钺麾下的将领,他们一进来,见了施南钺,便纷纷行礼道:“将军。”
抬起头,他们也注意到了安静站在旁边的沈奕瑾,眼里浮起了几缕疑惑。
注意到了众人的神色,施南钺就又介绍了一遍沈奕瑾,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众将领闻言,也同伍力一样,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他们转过去,盯着沈奕瑾看了会儿,有几人也皱起了眉,可到底是没有人像伍力一样,直白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他们已经不是年轻人了,又在官场摸爬滚打了数年,自是听得出施南钺话里的意思,不会傻傻地去自找没趣的。
轻咳了一声,施南钺将他们的视线重新拉回来,淡声问道:“人都到齐了吗?”此时,他已经敛起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伍力走上前道:“禀将军,就差封白、赫章和洛正青三位副将了。”
施南钺应了一声,然后又看了眼前的众人,问:“洛山兄弟何在?”
本是落在最后面的洛山被推了出来,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沈奕瑾和施南钺,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立即吃惊的张大了嘴。
他盯着施南钺,讶异道:“你……”
施南钺对他笑了下,道:“抱歉,洛山兄弟,先前对你隐瞒了身份。”
洛山是个明理的,他虽然没读过书,但浅显的道理还懂,也明白施南钺隐瞒身份必是有自己的缘由,便也没有追究,挠了挠头,憨笑道:“没啥,只是我当时不知您的身份,怠慢了您。”
施南钺道:“不会,洛山兄弟多虑了。”之后,他话锋一转,进-入了正题,问道:“洛山兄弟应该已经看过地形图了,可有发现错处?”
施南钺说着,就示意伍力将那根据山贼口供描绘的地形图悬挂出来。
洛山本来还有些拘谨,但看着眼前自己熟悉的地势,便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地形图基本是没有错处的,不过还有两处地方,那山贼没有说出来,这地形图上也没有标记。”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抬眼往施南钺的方向看了过去。
施南钺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于是洛山抬脚走到地形图下,伸手在图上的两个位置指了指,解释道:“这里是平地,里头有个沼泽,从表面上看就像普通的泥地,很不起眼,但一旦走进,便会陷入其中。还有这里,这里有一处悬崖,悬崖前有大树和茂密的草丛,在它们的遮挡下,一眼看过去,是看不出来的,可一旦过去,下头就是万丈深渊。”
施南钺颔首,道:“伍力,按照洛山兄弟说的,在地形图上将那两处地方标记出来,提醒众将士。”
伍力点头。
施南钺又看向洛山,问他:“洛山兄弟,可还有别的了?”
洛山犹豫了会儿,老实说道:“我知道的,仅有这些了,不过云山太大,地势也凶险,树木又茂密,我们从来不敢走得太深-入,并且会往阳光照得到的方位走,避免危险发生,但云山还有很多地方,是我没有去过的,再有什么危险,我实在是不知道了。”
施南钺摆手道:“无事,洛山兄弟方才说的,对我们已经很重要了。”
洛山迟疑了片刻,又补充道:“不过,我以前曾经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云山上有鬼,说是过去有个人上去后,下来没过几日,便死了,而且是浑身溃烂而死的,死相十分可怖。但若是有鬼,这么多年,云山上的那些山贼怎么还能活得好好的,想来,这应该只是那老人胡说的。”
突然,有一有将领不满道:“既是胡说,你说出来又有何用!”
“姜云!”伍力冷声呵斥。姜云是左将军林龙的手下,性格最是冲动。
姜云闻声,看了一眼林龙,见林龙对他摇了头,便安静了下来。
而洛山尴尬笑了下。
沈奕瑾看了一眼洛山,皱起了眉,他道:“洛大哥方才所说的那人,是误入了山中的瘴气林,染了瘴气致死的,只是村民并不知道云山上有瘴气林的存在,便套上了鬼怪作祟的传说。”
说罢,他又看向姜云,不满道:“这位将军,洛大哥是来帮忙的,你无端指责他,不向洛大哥道歉吗?”
他一开口,就将众将领的视线又引了过去,他们惊骇道:“云山上有瘴气林?”
洛山也扭过头看沈奕瑾。
只有姜云脸色一道红一道白的,很是难看。
林龙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眯了眯眼,慢声问道:“沈公子可有证据说明山上有瘴气林的存在?”
沈奕瑾站在那里,目光十分坦然的直视林龙,面无表情沉声道:“我没有证据,但瘴气林确实存在。”
而在一旁,施南钺没有错过林龙眼里一闪而过的神色,他皱了皱眉,看着林龙的眼里多了层若有所思。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