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关的测试内容,为‘鉴宝’,时常三小时整。”随着那机械的声音缓缓飘过,休息区四周小小响起一片抽气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巨大的难题一般,那些参赛者们多半变了脸色,个个都像突然得了牙疼一般;
只有一人,还侧着耳朵保持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是怎么了,‘鉴宝’真就是这么困难的事么?”随便揉两下脖子,童露不明白周围那些听着就让人头皮一紧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也不明白为什么面前人明明有着依仗,却也跟着脸色发青:
“难道”
每一栋平顶的楼房,都有一个天台;而每一个天台,都是那栋房子的缩影。
天台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作为公共空间,能在拥有一定隐蔽性的同时,保持最大的开放度,当然,它的“隐蔽”和“开放”都是会变的。要让这里变隐蔽,只要从里边加道锁就行,人家就上不来了;要想尽可能开放,就随时开着门,让整栋楼的人都在上面养花养草,晾晒衣物,。当然,很多时候,你无法判断那里到底是隐秘还是开阔。
简而言之,顶楼的天台就是一个处于既隐蔽又开放状态的地点,只有当人登上那里,在推开门的那一刻,才能确定其真实状态。
“这就是薛定谔的天台,懂了?”青年悠悠说道,他先是气定神闲端起身边一小紫砂茶壶喝了一口,接着放下壶,对着门的位置抛了个媚眼:“所以说,当你推开天台门的那一刻,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足为奇。”
我要信你就活见鬼!何小姐眼角抽搐,深深觉得自己这时候过来就是个错误。时间是下午四点,风和日丽的天气,从理论上来说,天台上不可能有人。因此,她穿着件小碎花的棉质睡裙便跑了上来。
不过,天台上两人凑一起的画风竟出人意料的和谐:一个是悠闲懒散的京瘫青年,一个是脑袋空空一脸懵逼的睡衣少女,活生生把小小的天台衬托成了沙滩度假圣地,要再加俩椰子树就直接变城市中心的马尔代夫。
“你怎么不躺家里,改躺天台了?”何小姐叹口气,来都来了,算了吧。她从背后搬出卷厚厚的塑胶瑜伽垫,直接铺在躺椅旁边。“怎么,我不能上来晒太阳吗?”唐束懒懒开口,顺便鄙视了下那件睡衣的花样:“这种小碎花真难看,一点不适合你。”
何小姐心里一震,满脸不可思议的望向身边那人:你大爷的,难道你以为你的大红花沙滩裤很好看吗?看到小房东欲言又止的表情,青年低头确认一眼自己的裤子,顿时瞪大眼:“对不起,我今天出来没挑衣服。”他果断认错,并企图甩锅:“这不是我买的裤子,是柳眠当初给我挑的,他直男审美。”
喔豁,何小姐挑眉:“原来如此,直、男、审美啊。”她盯着眼前的青年:“直男”这个词,用在你男朋友身上真是毫无说服力呢。唐束没理会她,直接闭上眼睛,双手交握放在肚子上,以一个老干部姿势睡了过去。
还是身体不好啊。何小姐想,这么快就又睡了。这人不做声的时候看上去真像个瓷娃娃,要是不开口就好,一开口形象就毁一半。她默默趴在垫子上,看身边那个看起来干净清秀的男人,在阳光下晕出一圈暖绒绒的光,几乎与静默的天台融为一体。
为避免再次碰见医生家的毒舌青年,何小姐特意换了个时间上天台。于是,下午六点,她遇到了做反复横跳的林雨柔,后者还相当开心的同她打招呼:“何小姐,你也在遛宠物吗?”
“没有,我家仙儿不需要遛,它是猫咪……”何小姐无奈,刚想趁着没人来天台上做瑜伽,没想到迎面撞上这个遛狗的健身教练……咦,好像有什么不对?她愣了下,林雨柔家没养狗啊,那她在遛什么,小仓鼠吗?
正想着,一个圆心半透明的粉色球体朝她滚过来,下意识把圆球拦在脚边后,才发现,球体中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好意思,差点就滚下去了。”教练跑过来,弯腰拾起那个球,把它举到何小姐眼前:“你看,这是我家小仓鼠,可爱吧?”
此时何小姐终于意识到,那个粉色球体其实就是个加大号的仓鼠球,里面蹲着一只小小的奶黄色仓鼠。这人真在遛仓鼠啊。她默默感叹,忍不住问了句:“小仓鼠也需要遛的吗?”这一问,彻底打开了对方的话匣子。林雨柔双眼放光的拉住她开始喋喋不休:“你知道吗,小仓鼠其实在晚上很容易从笼子里爬出来……”
那天的何小姐被迫听了近一小时的仓鼠养殖科普,面对眼前满心欢喜的人,她甚至没有打断对方的勇气,只能慢慢看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缓缓消失。那下沉的夕阳,是她浪费的青春。
某些时候,天台不止作为一块空地儿存在,它随时可能变成其他的东西。
“何小姐,拜托你帮帮忙吧。”柳医生双手合十,对她低头鞠躬。
事情很简单,淼淼医生约好要去动物园,然他临时有事,唐束又不能出门,情急之下只好拜托何小姐了。“如果你实在抽不出空来,带她去天台上也行。”丢出这句话,医生一溜烟儿跑了,留下两个女孩子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我们现在怎么办?”淼淼眨着大大的眼睛问道:“是去动物园,还是直接上天台?”何小姐表示很无辜,早上一开门,就被人强行塞了个孩子,她到现在还迷迷糊糊的。晃了下脑袋后,看着充满期待的小女孩,她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去动物园吧。不过,在此之前我想上一次天台。”
医生说了:“带她去天台也行。”但是,天台和动物园有什么关系?难道要拿着放大镜看蚯蚓?何小姐很好奇这句话的含义,于是拉着淼淼就上了楼。站在天台的门前,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往前一推。
然而,她的手并没有碰到门,因为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诶呀,何小姐?还有淼淼?”孟竹钧站在门口,歪头看着她俩,露出个笑容来:“你们也是来看标本的?”
“也是?”何小姐抓住了这个关键词:“难道你在上面办了个个人作品展?”“没有啦,就是看最近天气好,把标本搬出来晒晒太阳而已。”孟竹钧笑着摇头,随后让出条路来,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有蛮多稀有物种的,上来吧,我给你们介绍。”他补充:“昨天才搬出来的,柳医生帮了好大忙呢。”
原来如此。站上天台后,何小姐明了。曾经空无一物的天台现在看着像个博物馆与动物园的集合体,各钟动物被聚集在这片小小的楼顶,其中甚至包括某些虚构生物。她不由自主张开嘴,半天合不上。呆了几秒,突然感到有人在拽她衣袖:“何小姐,何小姐我们不去动物园了,好吗?”她低下头,对上淼淼闪闪发光的眼睛。
行吧,你愿意就好。她回以微笑,揉了把小女孩的头顶。那天的何小姐又学了一条至理名言:不能晒标本的天台不是好动物园,以及,有的人看着是个标本师,其实内心住了个讲解员,搞不好还有收集癖和强迫症。
除此之外,天台上还发生过很多奇异事件。
何小姐曾在上面目睹过小楼宠物聚会,她的仙儿躺在医生家昏昏欲睡的小金毛身边,旁边还有只梳毛的金刚鹦鹉,标本师家的小奶猫已经翻着肚子睡着了。整个场景看起来无比可爱;当然,她也遭遇过敞开衣服睡在地上找灵感的诗人。“我实在晒我的满腹经纶。”对方这样解释。联想起前几天得阴雨连绵,何小姐点点头:这人怕不是脑子进水,晒晒也好。
最可怕的一次,她在上面发现了一罐子毒虫。“诶呀,这是我好不容易做的,别给弄死了。”就在她炸着头皮拿了杀虫剂正瞄准的时候,姜梦腰肢轻摆,踩着高跟鞋就爬上来了:“刚听你尖叫,就知道多半是这个宝贝被发现了。”她神秘一笑,毫不迟疑的将罐子抱进怀里:“何小姐,你要试试这个吗?”
“这,这是什么?”何小姐吞了口口水,陶罐中传来指甲摩擦的声音让她不停起鸡皮疙瘩,而对方似乎全然不在意:“这是蛊的一种。”姜梦小心摩擦着罐子:“现在你发现的这种,是减肥用的,直接吞下去,三天见效,而且没有毒副作用。”她打开罐子,朝里面看一眼:“现在已经基本完成了,吃一只能瘦两斤左右,刚好够把小肚腩减下去。”
狠狠打了个冷颤,何小姐抖着手摇了摇:“不不不不,不用了,你在上面专心收罐子吧我先回去了。”说着掉头就跑,直到回家了,似乎还能听见从天台上传来的轻笑声。
小楼里埋藏了太多秘密,而这些秘密,偶尔会通过天台这个地方展现出来。然而,至于到底能看到什么,就只有那个推开门的人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