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兼程赶路,我们终于在半个月后顺利到达京城。
我站在高耸的城墙下,仰视用青色的石砖累起的城池。它带着古旧的沧桑向我压来,厚重的感觉。
文宣下了车就大摇大摆的进了城门,气势摆的就像这城是他家的。谨慎起见,我们选择兵分两路,先后进城。我们的身份着实有些尴尬,若是不问自来无人迎接,那才是打脸。所以,在打点好一切之前,还是不要太惹人注意的好。自然,如果有文宣在,我们一定会是焦点。因此,文宣必须与我们分开。谁让文宣整日结交那些三教九流呢?唉,看来都是我的错。
进得城门,我发现这里繁荣的超乎想象。毕竟是在皇城脚下,总得有些贵族的气度。遥遥看到写着大大宁字马车疾驰而来,想来是匆忙来接我们的了。我们出示了信物,他从马车内探出身子来向我们鞠了一揖,墨青的衣衫毫无华丽装饰,团团的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哥哥向他拱手还礼。这是接洽了,我想。
宁府和众多权贵府邸一样,门口有两座石狮子镇守,中央是一级级洗刷的苍白透亮的台阶,直直接着镶嵌着兽形铺首门环的高大朱门。然而此时朱门大开,通过洞开的大门能看到里面的影壁,曲折的回廊。
马车随着接我们的人驶进侧门,一路向内。下车之时,已经在影壁之后。带领我们入府的青年再一次向我们行礼,哥哥行揖礼,我向他福了一福。
“到了京城,可不能再没规矩了。”哥哥在进城前叮嘱我。
“我在京城是大家闺秀,绝不会丢爹爹的脸,哥哥你放心好了。”
在此处就要分离了。自称我三堂兄的和气青年带着哥哥转去外院拜见伯父们,我跟着早已候在一旁的丫鬟去拜见早已准备好的祖母和诸位女眷。“就算眼前的风景再好,眼睛也不可到处乱瞟。端庄周正,目不斜视,别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似的。”耳中响起爹爹曾经请给我的教养嬷嬷的声音,我立马摆正姿态,端庄的,目不斜视的跟着两个丫鬟走。幼时顽劣,让爹爹认为我的礼仪急需调教,他花费重金请了孔嬷嬷在家中做供奉,让她教我京城礼仪和女孩子家该有的仪态。她是我迄今为止最怕的人,印象最深的是她围着我边打转边讲课,时时刻刻纠正我的姿势。她神出鬼没,只要我稍稍松懈不讲规矩她就忽然冷冷出声纠正。害得我做什么都不安生,随时警惕她会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罚我一个姿势坚持几柱香,整个人老实的不得了。
不得不说,她教得很有成效。如果不了解我的人远远一观的话,定会以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安静娴雅的女子。何况本来就对我不熟悉的宁家众人。
第一次见祖母的面,恭敬有余,亲近不足。祖母从我踏进房门开始就打量我,那目光赤裸裸的毫无遮掩。我当做不知道,淡定的行完了叩拜大礼。刚站起身来,就被她一叠声的“过来”一把拉了过去。这回她打量的更仔细了,目光简直是在我脸上一寸寸的挪过去。我忍住不适坚持微笑,顺便也打量她。她并不显老态。头发没有花白,脸上也没有我想象中的皮肤松弛,满脸皱纹。她保养的极好,五十多岁人偏偏一副四十多岁人的模样,就是微微有些发福有了双下巴,就连双手都是圆润有弹性的。
我低下了头。
她哈哈笑着跟众人开玩笑“挽释这是害羞了。”周围的女眷们都附和着说赞同的话,我却没有错过在我低头的瞬间她眼里闪过的满意光彩。我低头抿着唇红着脸笑,一副害羞的模样。
我们兄妹二人不过是宁家庶子所出,庶子嫡女的身份在这种重视嫡庶之分的高门大户最是尴尬。更何况我们此次前来是要依附宁家,态度自然要谦卑讨好。我却不知道这种讨好,我能不能做到。
我看到了宛言。她亦步亦趋的跟在一个盛气凌人的小丫头身后。小丫头一身的珍珠首饰,穿着浅色衣服依在祖母怀中软软的撒娇。她指使得宛言团团转,却没有人多说一句。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一个月前还娇滴滴养着的小姑娘,现在竟然已经习惯了丫鬟的生活了。我心中悲哀。
晚间的时候,我终于找到机会见了宛言。我细细的打量她。削瘦的身姿,尖细的下巴,细细的眉眼,整一弱柳的姿态。只有英挺的鼻梁还有点父亲的影子。我跟宛言长得其实一点也不像,她更像她姨娘,我更像我娘亲。圆圆的娃娃脸看上去稚气未脱,再加上一双大大的杏眼,看上去竟比宛言还小似的。
“宛言你怎么瘦成了这般模样?”
“姐姐初来京城,怕不知道京城流行瘦吧?”她有些沾沾自喜,“姐姐现在开始瘦的话也不是问题,宛言可以教给姐姐的。”
我暗暗摸了摸自己隐藏起来的小肚子,呐呐的问她:“我看起来胖么?”
“比真瘦的胖,比真胖的瘦。”她一本正经。
“哦,那没事。真胖了再说。”
“……”
忽然想起了正事。“你待在宁府的这一个月过得如何?”
她沉默,好一会才叹道:“寄人篱下是什么样的生活,我早该想到的。”我一时无言,是早就该想到的。
“刘姨娘呢?”
“来得第三天冲撞了宛珠,被赶到了庄子上去了。”她语气有些凝涩。
“宛珠……是你一直跟着的那个小丫头?”
宛言点头。我总算弄清楚了原委。想来是有人不满刘姨娘或者是不满爹爹,找机会发作了刘姨娘还要折辱宛言。
我气急:“他们欺人太甚!”
宛言吓得连忙去捂我的嘴,“姐姐小心隔墙有耳。”
送走宛言,我才知道隔墙确实有耳。宁家给我布置的院落跟宁家唯一的掌上明珠挨着,临近小湖,开窗就能看到湖上风光。关上房门时忽然听到身后窗子那里传来啪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我猛地看过去。
那人一身玄色衣服抱着剑站在灯火造就的暗影里,嘴角牵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见我看过来,目光流转间忽然露齿一笑。
夜色如水微凉。子瑜,我默念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