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我又再见到了宛言。站在我面前的姑娘不知为何没了以前的活泼机灵,端庄中透着几分旁人难以察觉的木然与颓废。
“你这是怎么了?”
她呆愣愣的,“姐姐请勿担心,宛言尚好。”
她话里礼貌的客套的成分太多,仿佛于她而言,我是个陌生人。我细细看她的脸色,看来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下巴都有些尖了。
“你有心事?”
她瞬间慌乱,勉强笑着与我对视,“没,没有。”
我刚想继续问下去,文有章拉住我悄声道:“回去再说。”我看了看待在学堂里眼睛忍不住往我们身上张望的少男少女们,点了点头。
“宛言,带上归归,我们该回家了。”
宛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令她恐惧的事情,她接连退后两步与我拉开距离,倔强的摇着头口中不住喃喃,“我不走,我不走。”
我皱眉训她,“你不走要留在这里不成?”
“不,我要等……”有些话即将脱口而出,却被她狠狠地咽了下去,僵硬的转过脸不看我们,“现在就走吗?”
这怎么看怎么反常,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嘴里却快速的回答她,“没事的话就走吧,哥哥在京等我们了。”
“哦。”她一路沉默,我们也不甚在意。唯一担心的不过是杜公子一家,我问良姿:“可知杜夫人害了什么病?”
我还记得那个温柔端庄的杜夫人,大度而知礼,只是不知因何原因害了病。
“走得时候捂得严严实实,怕是什么容易过给人的病吧。”
传染类的病?我偷偷瞧了瞧宛言,悄声问良姿,“大夫可瞧过了?”
“瞧你说的,不瞧过我也不敢留她们啊。”她伸手拍了我肩膀一下,可能是以示亲切,只是劲大了点,拍得我一踉跄。她手疾眼快又一把把我扯回来,手帕捂着嘴娇笑,“放心吧。今晚来姜家吧,给你们接风顺便欢送。”
有免费的饭吃,文有章先忍不住,眉眼弯弯的答应,“好啊好啊,我们就不客气了。”
比起丰盛的晚餐,我更关心的是杜公子一家。宛言不知为何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连逗小孩子时眉间的愁绪都未曾舒缓半分。
我立在她面前,“你到底有何心事?可是担心杜公子一家?”
她神思不属,“没事,修同没事,你不用担心。”
“修同是谁?”
“啊,”她陡然回过了神,急切的回答我,“我是说杜夫人,她没事,没事。”
凭我敏锐的直觉,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杜修同,是杜公子的名字对不对?”
宛言有一瞬的沉默,闷声回我,“是。”
“你们关系何时这么好了?”我就知道,把一个少女安置在一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青年身边,一定会出事。之前隐隐有这种担心,没想到竟成了事实。
我闭了闭眼睛,这是我们的过失,是我们的错。我无权责骂她。
我抱住她,“抱歉,宛言。”
她安静片刻,忽然在我耳边哭出了声,“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他们一直围着你转?为什么我就是被舍弃的那个!就因为我是庶出吗?就因为你身份比我高贵吗?”
她抽噎着推我,“为什么受苦受累的是我?一样是爹爹疼爱的女儿,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偏心你?我哪里做得比你差?为什么都喜欢你?!”
我一脸懵,没想到宛言竟累积了这么多怨恨,“你说的哪里的话?我们都想着你的,真的!”
她冷笑一声,“想着我?你们所谓的想着我就是把我委托给他人吗?去京城宁家一样,你被人绑走也一样!为什么不带着我,难道我拖了你们后腿吗?”
我能告诉她哥哥这么安排的时候估计也是这么想得吗……
“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想想你一个弱女子,万一遇到写膘肥体壮的大汉……”
“别说了!你们就是怕我拖后腿。”
我好像间接肯定了她的话啊……真是蠢死了!我懊恼的拍了下脑门。
房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文有章啃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玉米,倚在门框上嘟嘟囔囔的讽刺宛言:“先别说拖谁后腿,就说说你跟杜公子的事,你是怎么把人家吓走的?”
不待宛言开口,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圈她,口中啧啧,“没看出来啊,这么小个身板,这么有破坏力。果然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不用看,我也知道宛言的脸一定铁青铁青的很难看。
文有章这么个德行,我真想上去踹他两脚。不过他说的话我更感兴趣,遂压住踹飞他的冲动,“吓跑?你的意思是杜夫人没有害病?”
“昂,”他努力的吞咽,“席贤那小子虽说智商低点,可精明啊。知道有些事看破不能说破,给你一直守着秘密呢。”他傲娇的看了宛言一眼,整个人好似要飞到天上去。原来是席贤……我暗自点了点头,顺便一脚把他踹出了门,“你敢欺负我妹妹!”
他被我出其不意的一脚踹得挺懵,不过反应却一点都没慢。跳出门就一路狂奔,我追了两步又补上一脚。
他捂着屁股一路跑一路叫,”哎哎哎,别打别打,我错了还不行。别别别!”这小子跑得挺溜,我实在追不上了,随手捡起他啃了一半的玉米砸了过去,“噗嗤”砸了个正着。
我拍拍手,“让你浪!”
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懊恼的叹息,“你妹啊……”
我叉腰站在门口,“对啊我妹!我护着你有意见啊。”
“没没没,娘子护那我也护着~”
“滚!”
宛言僵硬着一张脸跟我说话:“你们订下来了?我刚刚听到他叫你娘子……”
我点头默认。毕竟婚约都到了卫夫人手里,再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恭喜你。”
我抿了抿唇,“这事你怎么看?”
“挺好的啊。虽然赵世子他也真心待你……”
“真心待我?可他一直……”
“冷淡么?可我看得清楚啊,连你们在闹矛盾的时候,他都在偷偷看你。在你察觉之时,又赶紧装作冷冰冰的样子。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可他是我们的仇人,我绝不,绝不能让你成了他家的人。”她眼神陡然凶狠,“就算有圣旨也不行。”
我忽然想到可怕的可能,“可你做不到。”
“姐你知道吗?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只有你不敢想的。”她盯着我,就像一头被逼到绝路准备奋力一搏的豹子,“你从未想过从你自身下手,我却想到了。”
我骇然后退,“你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已经不需要做了。你看清楚,你眼前这个人,并不是那么的善良可欺。”
宛言的转变对我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混混沌沌的脑中忽然闪过点什么。我惊恐,“你对杜夫人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