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厉吼:“老家伙,给我老实交代,他们在哪儿?”说这话的人,正是杜文瀚。
“施主,我们这儿是佛门清净之地,你这是要找谁?”
“少装蒜,上次就是你窝藏了他们,你以为我不知道?给我搜,搜出来我看你这秃驴有何话说。”
一阵沸沸扬扬杂乱声后,又听见杜文瀚说:“秃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说不说?”
玄济大师没有回答,只听见不紧不慢的木鱼声。
“好家伙,还以为我治不了你。来人,给我拉两个和尚上来。”
不一会儿,杜文瀚说:“你说不说,不说我杀了他们。”
木鱼声停了下来,玄济说:“施主,我看你本非邪恶之人,何以戾气如此之重?”
“现在这世道,我不杀别人,别人就杀我,你说我戾气重不重?少废话,你说还是不说......”
玄济没有回答,随后听见“啊”一声惨叫,杜文瀚当真动手了。
赵瑜轩心里一紧,忍不住把眼闭上,仿佛那血腥的场面就在眼前。倚在他身旁的东方紫情不自禁双手颤抖紧紧抓住他的臂膀。
“还不肯说?秃驴,那我就再杀一个,你若还不肯说,我就再杀,直到你说出来为止,”杜文瀚对另一个哆嗦不停的和尚说,“你记住,杀你的人不是我,是你师父。”杜文瀚又举起刀......
“等等。”那和尚说。
“喔,很好,你说出来我饶你一命。”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有个疑问想问师父一句。”那和尚的声音,赵瑜轩听出来了,正是带他们进来的慧通。
慧通说:“师父,一生向善之人,为何总是被从恶之人欺凌?”
玄济大师还没有回答,杜文瀚先大笑起来:“和尚,你师父回答不了你,我来回答。那就是——生逢乱世,早已没了善恶之分,只有输赢之分。谁赢了,谁就善;谁输了,谁就恶。呵呵,和尚,你天天躲在佛堂念经,这种人生道理,你是不会懂的......”
“不对,”玄济大师打断杜文瀚,“无论盛世还是乱世,善始终是善,恶也始终是恶。至于输赢,却是变化无常,今天看似输,明天可能就是赢。”
慧通说:“师父,我明白了。多谢指点迷津。”说罢,盘腿而坐,闭目念经。
“你......”杜文瀚急了,“妈的,当真不怕死?好,我就成全你......”
杜文瀚又挥起刀,被旁边一手下拦住:“大哥息怒,这佛像面前杀人,只怕......”
“怕什么?怕报应?你们个个杀人无数,老和尚几句鬼话你们就立地成佛了?我告诉你,这年月,只有求神拜佛的人才遭报应,老子信钱、信权、信女人,其它啥也不信......”
随后传来慧通“啊”的一声惨叫,杜文瀚还是动手了。
赵瑜轩的心重重抽搐了一下,东方紫将头埋在他的手臂下,赵瑜轩能感觉到她的泪水扑簌簌往下落。
方丈室内的杜文瀚还在嚷:“怎么?死了两个你都还不肯说。那好,今天陪你玩到底,看你赢还是我赢?来人,给我再抓十个和尚上来。”
这时,赵瑜轩听见东方紫在他耳边啜泣着说:“瑜轩,我们还是上去吧,别连累他们了。”
赵瑜轩含泪“嗯”了一声,却被身旁的朱启桪一把止住:“别上去,大仇未报,一上去所有死去的人都白死了......”
这时,听见玄济大师对杜文瀚说:“好吧,你赢了。”
“哈哈哈,早这样就对了。说,他们在哪儿?”
“他们......已经被我刚刚送走了。”
“送哪儿去?”
“这个,只有我知道。所以,你为难其他人是没有用的,不过是在你的罪孽簿上多添几笔。”
“多添就多添,反正我够本了,大不了也是个死。”
“不,施主,死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
“好了好了,不听你那些大道理。我不为难他们,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儿?”
“他们在......”
“在哪儿?你说大声点,大声点。”
突然听见杜文瀚的手下说:“老大,他......已经死了。”
“死了?这......他怎么死的?咬舌,也不见流血啊?”
“不知道,可能是闭气......”
“妈的,这老和尚......以为死了就了结了,给我搜,仔细搜,一定在这寺庙里。”
随后,听见杜文瀚和他的手下走来走去、翻箱倒柜的声音,有几次翻到佛像背后,没看出个名堂,又悻悻走开。
再过一阵,人声渐渐消失,耳畔恢复夜的寂静。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朱启桪想试探着出去,秦通铭说:“杜文瀚现在诡计多端,保不准是他故意藏起来,引我们出去呢?”他们耐着性子等待。
这密室不同于潜龙密道,没有出口,空间也更狭小。此时他们明显感觉似巨石压在胸口,呼吸越来越沉重急迫。
“好闷啊,”朱启桪说:“顾不了什么诡计不诡计了,我们得赶紧出去,不然会闷死在这里。”可是推了推顶上的入口,纹丝不动。
“一起来,一起往上推。”
四人弯着腰,尽力往上顶,可是入口还是一动不动。
秦通铭说;“难道......上面是那尊佛像?也就是说,只有外面的人可以打开机关入口。如果真是这样,就麻烦了。”
他们又用尽全力,结果只是让呼吸更加急促,情急之下,朱启桪对着上面大喊:“唉,上面有没有人?我们在这儿......我们藏在这儿,有没有人?”随后精疲力竭坐回地上。
又过了一会儿,密室中的空气都滚烫了,赵瑜轩的头脑开始不由自主地飘乎。东方紫问:“瑜轩,你说......我们就这样死了吗?”
“我......也不知道,或许吧。”
朱启桪听见这话:“不,我们不能这样死,听杜文瀚那小子刚才的话,张献忠还在下令,也就是说他还没死。国仇家仇未报,我们就像缩头乌龟一样先死在这三寸之地,这算什么?不能死,通铭快起来,想想办法怎么出去。”朱启桪和秦通铭又鼓起劲,东摸西拍看有没有松动之处。
东方紫轻声说:“瑜轩,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你一定要告诉我真相。”
“你问吧。”
“当你们从潜龙密道出来,那么紧急的关头,你一个人跑到杜文渊家救我,是你自己的决定吗?”
“是的。”
“那上次呢?”
“哪个上次?”
“就是计划一起出成都城,本来我打算不走了,你匆匆赶到桂花巷那次。”
赵瑜轩没想到东方紫又问起那事,那是他对东方紫仅有的一次撒谎,他有些吞吞吐吐。
东方紫说:“瑜轩,我们都是要死的人了,你还忍心骗我吗?当时来找我也是你个人的决定对吗?”
“嗯......是。”
“那为什么你要说是小王爷派你来的呢?”
“我怕......你不肯跟我一起出城。”
“瑜轩,你真傻,”东方紫轻轻叹了口气,又说,“不,是我真傻。我一直在寻找危难关头对我不离不弃,可以终生信任的那个人,其实那人一直就在我身边,我傻到今天才明白......”东方紫说到这里,哭泣起来。
赵瑜轩急了:“对不起,是我不好。东方姑娘,我答应过不对你说谎,可我还是没做到......”
“不,你做得很好,”东方紫连忙拭去眼泪,“记得读过的一句宋词是这样的——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答应我瑜轩,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紧紧握住我的手。我听说,手牵手一起死的人,来世还会再次相遇。希望我的来世,能早点遇见你,能早点醒悟......”
“嗯。”赵瑜轩紧紧牵着东方紫的手。
“还有,你不要叫我东方姑娘了,你叫我紫儿吧,只有我爹和我娘这样叫我。”东方紫又说。
“嗯,紫儿。”
“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好温暖......”东方紫无力地说,“瑜轩,去阴间的路上,会不会......很吓人啊?”
“不会,”赵瑜轩开始眼冒金星强撑着说,“在那里还可以见到我们的亲人。”他想起了娘、爷爷、奶奶,以及生死不明的爹爹。
“你说的对,”东方紫说,“我的亲人都在那里。何况,路上还有你。留在这充满杀戮的世间,又有什么意义......”东方紫将头瘫软地靠在赵瑜轩肩上,赵瑜轩能感受到东方紫肌肤的温润,他真想把东方紫揽入怀中。可是眼前呈现出奇怪的色彩,已经踏上阴间之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