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劝慰首席大师:“大师,你只不过是按祖训办事,而祖训之所以这么安排,无非是想保全我仙人谷千年基业,完成我仙人谷的千年夙愿。大师你不必内疚。”又想起一事,“这么说来我突然明白了,梦境大师当年去世前一定是忆起了往事,才大哭大笑,不知道他究竟什么身世,让他修为如此高的人都大悲大喜。依我看,知道身世真不是什么好事。那本书现在何处?留在我们仙人谷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召走后,我就去找到了梦境大师的著作,那的确是一本千古奇书,不过为了仙人谷,为了云召的悲剧不再发生,我将书的下半部毁掉了。希望梦境大师的在天之灵,能原谅我的举动。”首席大师说。
原来如此,赵瑜轩心想,自己见到的《说梦》是一本残书,最精华的内容还在后面。只是奇怪,自己绝不是什么聪明人,也没有修炼什么梦境。为何能莫名其妙地想起所有的往事呢——除了喝下谭玄的蒙汗药后,到他进入仙人谷的那段记忆空白的时间。
风信子没有察觉赵瑜轩内心的翻腾,继续问:“这样说来,梦境大师的书已经被毁掉,就没人能够通过梦境忆起往事。这第一种不行,第二种也没可能。大师,还有没有第三种可能呢?”
首席大师摇摇头:“这个,我也设想过。为此这几天翻遍了记载仙人谷重大事件的年录。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也找不出有第三种可能性。”
风信子沉思一小会儿,说:“嗯,既然这一点暂时想不通,我们姑且不管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一旦忆起往事,就开始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说明与我仙人谷有深仇大恨,是有计划有预谋的,而这个计划和预谋,应该是在进谷之前就已经形成。否则,就算想起往事,也最多像云召一样想念家人,闹着回家,而不是悄无声息的对谷中兄妹下毒手。”
首席大师说:“对,你说得有道理。”
“我们可以从谁与仙人谷有仇这点去推断,”风信子说,“仙人谷这些多年来跟谁有过过节吗?”
“你倒是提醒我了,按理说,我们仙人谷隐姓埋名、深居山野从不干预世事,不会跟世人结怨,但昨天我查了记录我们仙人谷大事的年鉴,发现有这么一条记录,说是五代战乱时期,后晋皇帝石敬瑭收留了一个叫至道真人的道士,这道士说是能为石敬瑭熬制出一种长生不老药,叫做千岁童子膏,所谓千岁,就是千髓,需要一千个童子的脑髓……唉,残忍至极。”
“啊,”赵瑜轩忍不住问,“那石敬瑭答应了吗?”
首席大师说:“当然答应了,在长生不老这个诱人的幌子面前,连秦始皇、唐太宗这些世人推崇有雄才大略的君主也挡不住诱惑,何况是为当上皇帝、不惜割让燕云十六州又自称儿臣的石敬瑭呢?一千个童子,那得毁了多少家庭啊。更可恶的是,那至道真人还自称是长生道道主。”
“长生道?”风信子惊道,“难道跟我们长生门有关系?”
“没有关系,”首席大师说,“仙人谷当年很快就把这个至道真人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不过是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至于为什么打长生道的旗号,估计就是个巧合。”
“巧合也不能饶了他,”风信子说,“太可恶了。”
“当时仙人谷的前辈们,集体讨论后一致决定,一定要除掉这个恶魔。于是派出了双刀门和外探门的人,刺杀了那个至道真人和他的十几个门徒,救了几百个存活的儿童。”
“干得好,”风信子说,“如果当年我在仙人谷,我也愿意去除掉这群恶魔。”
赵瑜轩见师父说得愤愤然的样子,想起在树林里师父虽劝说他不要干预世事,但闭着眼、全身颤抖不忍直视的样子,看来师父仍是性情中人,当时自己不先一步下树营救那女孩,师父多半也会去的。
“但是,那几个刺杀至真道人的前辈,再也没有进入仙人谷了。”首席大师说。
“为什么?”赵瑜轩问。
风信子替首席大师回答:“杀人者,不得进入仙人谷。”说罢,若有所思。
“是啊,这是仙人谷的千年铁律,”首席大师叹了口气,“要说仙人谷的跟谁结过怨,就只有这次了。”
风信子掐指一算:“不对,这事说起来离现在也有五百年了,就算当时有人漏网,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吧。”
“这样说来,是有些不合情理。”首席大师边说边摇头,两人陷入沉默之中。
赵瑜轩不由自主联想到张献忠和他的国师,怎么和石敬瑭与至道真人如此类似?……糟糕!那国师在下令屠杀成都百姓之前,曾带走了几千儿童,莫非……莫非他也是想学那至道真人,用那些孩童的脑髓造“童子千岁膏”?
这么一想,之前的关于张献忠的种种不解,似乎瞬间找到了答案:张献忠被国师的游说打动,也开始幻想着长生不老,赐国师尚方宝剑,默许他暗中搜捕蜀地儿童做什么“千岁膏”。国师一时间难以找齐那么多孩童,于是趁战乱之际假传圣旨,命成都城百姓随军出城,堂而皇之带走几千孩童,然后杀人灭口……只是有一点不解,当初赵瑜轩潜伏在潜龙密道时,曾亲耳听张献忠豪气地说,长生之事他从不奢望,还大方地将《彭祖天书》赐给手下。为何短短一年半时间,张献忠竟然相信了国师的鬼话,也陷入追逐长生不老的怪圈?
再往下想,赵瑜轩越想越明白了,张献忠临死前让张可旺、张定国发誓不再追查国师的事,不是他宽宏大量,而是确有难言之隐,一旦追查下去,世人就会知道,纵容国师做这丧尽天良之事的幕后主使,正是他张献忠。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国师从头至尾不过是在利用张献忠,从他带走儿童不辞而别、秘密西逃不难看出,就算真造出什么“千岁膏”,享用者也一定是国师而不是张献忠。
赵瑜轩一想起那些被国师带走的孩童,不觉倒吸一口冷气,莫非那妖道真要一个个敲开他们的脑袋,取他们的脑髓……
“云中,云中!”
赵瑜轩这才察觉,风信子师父在他眼前挥舞着手掌,他猛然回过神来,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样。
风信子问:“云中,你刚才怎么了?脸色苍白,额头渗汗。喊你几声,你都像没听见一般。”
“我……”赵瑜轩思绪一片混乱,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首席大师说:“云中,我之所以把这些事当着你面前说,是把你也当作可以信赖的人。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线索?不妨说出来听听,不要有所顾忌。”
“师父,首席大师,实不相瞒,我……是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赵瑜轩把他独自闯入张献忠大营、见证张献忠被毒死的过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风信子和首席大师听得瞠目结舌,从头至尾没有打断过一次。等赵瑜轩说完后,风信子看了看首席大师,将信将疑地问赵瑜轩:“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何刚回来的时候不曾提过?”
“师父,我曾先在张献忠面前发过誓,不得将见到的事说出去……”这些天来,说与不说,赵瑜轩一直很纠结。
风信子说:“云中,不是师父说你。对张献忠这样的恶人,你跟他讲什么信用。这么重要的情况不说,差点误大事啊……”
“别责怪他了,云中信守承诺也无可厚非,”首席大师说,“这样看来,张献忠的国师煞费心机带走那么多儿童,十有八九是想再搞一次童子千岁膏啊。莫非当年的长生妖道又重现世间?”
风信子愤然说:“这……这也太可恶了。且不说那千岁膏能不能让人千岁,就算能,凭什么用上万孩童的性命去换取一个人的苟活,凭什么,就是天王老子也没这个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