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和我从前住的那个真像,”蔺羡站在院子里转了一个圈,从瓦楞看到地砖,双目炯炯,面上带笑,她说完这句又回头看一边站在廊下的男子,歪了歪头笑问道,“阿驰,你觉得这处怎么样?”
沈驰背手站着,此刻正满脸的不高兴,他沉声道,“阿淮竟住在这样的地方,下头一个个的也不知劝劝,他从小脾气多,要这个又想那个的,如今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没人管着就不像话起来。”
蔺羡缓步向他走去,边走边说,“你这性子,我看就算阿淮到了四十岁六十岁,你都放不下心来,这处院子与他行军打仗来说,还算得上简陋?他早就不是那个你从小抱着牵着的小娃娃了。”
沈驰的手给走到面前的蔺羡牵住,他的面色略缓和了些,可到底还是不放心,“他怎么说都才二十,我不顾着他,谁顾着他?”
“我啊,”蔺羡满不在意的顶撞皇帝,她拉着沈驰的手往屋里走,环顾一圈后奇道,“这屋里怎么冷冷清清的,不像个有人住的样子。”
今春站在一边这才介入两人的对话低声回禀道,“回皇后娘娘,爷平时鲜少住在这屋,通常是睡到隔壁屋里去。”
闻言,沈驰面色一下又黑了,骂道,“本就老鼠洞一般的地方,还要与他人挤在一处,那还怎么睡得好?”
蔺羡扑哧一声笑了,她故作生气的推开皇帝的手,扭过头去道,“阿驰你既然这么说,那咱们夜里也不好睡在一处,免得你嫌太挤。”
沈驰的脸色一时僵住,有些后悔,可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他抿唇,对自己的妻子毫无办法,只好放下皇帝架子拦住要走的蔺羡道,“阿羡,我们怎么一样呢,阿淮他……”
“阿淮他是你的宝贝弟弟,心头肉,谁都比不上。”蔺羡抬了抬下巴打断沈驰的话轻快道。她转身也没等皇帝,随即兀自往外走。
沈驰连忙追上去,“你自然是比得上的,”
蔺羡忍着笑,停下脚步朝着门口怒了努嘴,“我哪里比得上?喏,你的小心肝回来了。”
皇帝偏头一看,恰见沈淮匆匆进门。他立刻敛了敛神色,做出一副兄长的深沉,按捺着上前仔细瞧瞧自己弟弟的冲动,站在原地等着沈淮到自己面前。
期间抽空又附在蔺羡的耳边辩白一句,“我的小心肝就你一个。”
蔺羡假作没听见,眼底却笑意满满。
不等到两人面前,沈淮即远远笑道,“哥哥和嫂嫂来的匆忙,谁将你们带到了这里?这处院子简陋的很……”
沈淮心里清楚皇帝是不会满意季萧的,与其让他现在就为难季萧,倒不如先应付过去,等自己确定了季萧的心意再作后头的打算。
沈驰却不等沈淮说完,沉着脸道,“你也知道这处简陋,自己怎么住的欢畅?”
沈淮不恼也不怕,停在沈驰面前与蔺羡抱怨道,“嫂嫂近来将哥哥的脾气纵的越发大了。”
“没办法,”蔺羡摊摊手,满脸无奈,“谁让他是我的小心肝呢?”
她话才说完,自己忍不住毫无仪态的哈哈大笑起来。沈驰的脸色一时通红,却又因为蔺羡嘴甜而半点无法发作,院子里气氛融洽。
另一边马车上。
因沈淮刚才走的匆忙,季萧心里有些不□□稳起来。
虽然沈淮说过已经交代下去,他还是担心自己万一出城给拦了下来那可怎么办?
阿元不懂他爹的忧虑,只在马车里乱爬乱走,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处处都觉得新鲜有趣。
“也不知这门禁有没有好些,”季萧忍了忍,还是叹了一口气与刘嫂子说起自己的担忧来。
刘嫂子闻言愣了愣,“什么门禁?”
季萧见她面色惊奇,自己也有些疑惑起来,“就是不让出城的门禁啊,不是说这一两个月出城难吗?”
他自沈淮那里得到这个消息,因着没有丝毫的怀疑也没有和外人有过交流。可此时刘嫂子的反应和说辞却是大大的出乎季萧的意料。
她瞪着眼睛笑道,“你哪儿听来的这等胡话,我隔上三五日就要下乡一趟,次次都是顺的,可从没有一次给人拦下来过。”
季萧怔住,“当真?”
“嫂子用这个骗你干什么?”刘嫂子满不在乎道,“你一会儿下车随便问问,看看有哪个出城被拦住的,或不然等到了城门那里你看看会不会拦住咱们。”
可如果是这样,沈淮为什么要骗自己?季萧心里一时疑惑难解,可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因由,只得先将这个结藏在心里头,暂作不解。
等到了城门口,果不其然,守城士兵见了这华丽的座驾,连话都没有多问两句,便将人随意放过。
在刘嫂子一脸“你瞧如何?”的神色中,季萧的脸色慢慢黯了下去。
王婆子将盛着猪食的勺子一翻,里头的糊糊就哗啦啦的掉了下去。猪窝里的三只小猪仔拱成一堆,哼哧哼哧叫的热闹。
“一日日就知道吃,也不见长几斤肉!”王婆子咬着牙骂道,将那勺子重重的磕在了栅栏上。
陈江川昨夜喝了些酒,在这样吵闹的声响中醒来,不免皱了皱眉头。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正迎上王婆子的笑脸,“阿川醒啦?我给你留了早饭,快去吃了。”
陈江川揉了揉额角,脑中闪过几个记忆的片段,似乎是王婆子昨夜的抱怨。
“娘,你昨天去找季萧了?”他问道。
王婆子闻言,笑容凝在脸上,她不知昨夜自己低声两句就给陈江川记住了,此刻有些心虚又有些不喜,反问道,“我去找他怎么了,不过是说了两句话,你偏这样记在心上。”
陈江川有些无奈,“不是为了别的,他如今又不是一个人住着,那位与他同住的官爷可不是什么善茬,你的脾气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若是哪句话没得人家喜欢,惹了祸那可怎么办?”
王婆子将手上的桶子放到一边,一挑眉想起什么似的冷笑道,“你却是说对了的,季萧那小精怪是今非昔比啊,真是攀上了大树麻雀也变成了凤凰,你可不知他昨日怎么对我摆脸色,若是放到从前,我可不得好好收拾了他!”
陈江川本就有些头疼,给王婆子这么一说,更是烦闷,正摆手要走,王婆子却将他拉住,语速飞快,“你是不知道,那小精怪多厉害,这才几天,已经将那官爷给收进了手里,我从前不让你和他多往来,为的可不就是这个?如今你瞧,他果然不是个走正道的,你看清了人,往后别再理他!”
陈江川脚步停住,他皱着眉头,“你是说季萧和那官爷……?”
王婆子点点头,语气笃定,“可不是,我活了多少年了?那看人是一看一个准,两个人若是没睡到一处去,哪儿能那么好,看着两个院子,可中间的院墙都打通了,晚上是不是睡一个被窝谁知道?”
陈江川越听越闷,心头阵阵紧缩。他对季萧的喜欢已经按捺了一年多,如今骤然听见季萧和沈淮有猫腻,心中的难受不是用言语能说的。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脸色微恼又对王婆子毫无办法,“娘,这些话你无凭无据不要再说,让人听去了不好,我信季萧不是那样的人……”
话是这样说出来的,可陈江川自个儿也不全信。他知道自己与沈淮从头到脚都毫无可比性,心中更是黯然。
王婆子还兀自絮絮,陈江川却一个人迈步往外走。
王婆子一愣,站在原地喊道,“你早饭不吃要往哪里去?”
陈江川头也不回,“我出去一趟,你中午自己吃了,别等我。”
他喜欢了季萧这么久,不是等着沈淮来将季萧抢去的。纵使自己比不上沈淮,陈江川却还是隐约存着点希望。季萧与沈淮认识才多久,自己与季萧认识了多久?这中间他与季萧的相处,岂是沈淮比得上的?
凭着昨晚还余着的一星酒劲儿与冲动,陈江川打算去与季萧问个清楚。
而他后头站着的王婆子在原地重重一跺脚,她心里清楚知道几分陈江川这会儿要去找谁,气的低声将季萧里里外外骂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