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生的孩子还是面软软皱巴巴的一团小东西,浑身还红彤彤的,实在算不上是多好看。
沈淮勉强伸出大手将那孩子托起来,总觉得自己的手若是稍稍用力一些,手上这团肉就能给他揉扁了。他因而心里多了一丝谨慎,又不免觉得有些心就肉跳的没个着落。
“已经让人领了奶娘过来,阿萧不用自己喂。”沈淮十分犹豫,万分不情愿的将手里的孩子递给了季萧。
季萧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猜出沈淮打的是什么心思,一时有些气恼,“乳汁本来就是给孩子吃的,你莫要过分了。”
这一个多月来,沈淮夜夜都嘬上一两口,季萧前面也就忍了,这会儿见这个不着调的东西竟还要抢儿子的吃食,真是恨不得一脚将沈淮踹到天边去,眼不见心不烦。
沈淮自知理亏,干咳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奶娘那边,还是先备着,若是不够吃再说吧。”
季萧小心的将那肉团子搂到自己胸前,用指尖轻轻的抚了抚他的眉心,脸上笑意浮现,方才的生产时候的痛楚此时都不算什么了,他低下头去在小红肉的脸上亲了一口,小红肉就跟着嘤嘤挪了挪脑袋。
“不会不够的,”季萧摇摇头,他私心里不太喜欢将这样的事情给外人过手,“那时候喂阿元,每天只能喂完一边的。”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阿元听见自己的名字,迈开双腿跑到床边,眼巴巴的看着季萧与他怀里的小男娃。
“弟弟,”阿元脸上虎虎的满是威风,他的小拳头跟着捏的紧紧的,“要挨打!”
“不能打,”季萧收了脸上的笑意,十分认真的看着阿元,“阿元记住了吗?”
阿元愣愣的看着季萧,有些不明白,“不是妹妹,要打的。”
沈淮跟着在一边扑哧扑哧的笑。
季萧眉头一皱,抬手将阿元这小东西推到沈淮身边,“你们两个一块儿出去。”
沈淮抱起阿元,眼睛直往季萧松松垮垮的衣襟里撇,不情愿道,“哎,这关我什么事情,我还要看你喂奶的。”
季萧给沈淮气的眼里水光都出来了,他拿起一边放着的棉花枕头,用力的扔到沈淮脸上,头一次将沈淮的大名都喊出来了,“沈淮!”
沈淮见他真恼了,连忙将阿元放到地上,凑上前去在季萧的嘴角亲了亲,搂住他哄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你别生气,这个当口怎么好生气?这孩子我也中意的很,大名先放着,小名若是依照阿元的名字往下顺延,该叫仲,以示第二才好,只不过‘阿仲’总是不好听。”
他认真的说起话来,季萧也便应承道,“的确不太好听,那时候给阿元取名字,只想着往后不会再有第二个,没想现在还有一个。”
“往后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个呢,”沈淮面色略显得得意,“两个儿子,下一个总是要来个女儿吧?”
季萧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娃娃,脸上露出些笑意。
沈淮又道,“名字么还有一个,阿元阿元,这个便叫阿方好了。”
阿元听到这里,又凑到前面,小意讨好的冲着季萧怀里的肉娃叫,“小方!”
沈淮听见这个,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季萧到了没忍住将这父子两个都给轰了出去。
不过阿方的小名到底是算定下来了。
等阿方满月,季萧也休整妥帖,京城那边也来了满月礼。皇帝与皇后亲手挑选的东西,堆了十数架马车,浩浩荡荡的运进了平阳城。跟着一块儿来的还有二皇子被扔去午门砍了脑袋的消息。
彼时季萧正抱着阿方在屋里来回转,阿元坐在软垫上目光嫉妒的看着阿方,沈淮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着二皇子的事情,“素来是个傻的,只不过没想到能傻到这样的份上,帮着外人来算计自己亲老子。”
不过怎么说,在季萧这样未曾体会过宫墙深深的人看来,这样的事情依旧大大超出了他的认知。若是代入阿元或者阿方,无论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情,他总也狠不下心去将他们杀了。
这会儿看着沈淮面色平淡的说起二皇子的事情,季萧心里就有些虚。
阿元和阿方他需好好教着,免得后头给自己父亲一刀砍了没二话。
只不过季萧的担心显然太早,等到百日宴的时候,阿方的性情已然完全体现出来,文静过了头,连哭也不太哭。每日细声细气的窝在奶娘或者季萧的怀里,偶还露出一两个笑来,看的人心头软。
连阿元与沈淮这样一开始嫉妒恨不得将阿方扔到外头雪地里的,到了四月里天气回暖,阿方也日渐张开的时候,也已经对他爱的不行。
阿元恰是三岁,如今还没开始识字,只不过天天跟着沈淮去练武场也不仅仅只是扎马步,基本的招式也有师傅在仔细的教。原本就是个小霸王如今走路带风,一脸倔强的威风。
阿方依旧多半睡着,亦或是陪着季萧坐在屋里算账。陪字算是勉强,小娃娃多半时候总是打瞌睡居多。
这日,阿元从练武场自己风风火火的冲回来,进门时没个停顿,径直一路到了里屋。
他四下一看,见阿方仰躺在木床里,眼睛一亮便跑过去,动作十分利落的双手一撑,越过栏杆坐进了小木床里,又蹬掉自己脚上的鞋子,与阿方十分亲密的靠在了一起。
这小木床原本是阿元睡过的,大也足够大,季萧却不好纵容阿元这样莽撞,正要走过去教导阿元,却见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圈着阿方的,脑袋凑在阿方的脸颊边上亲。
“阿元一早上都在想阿方,”见到季萧,阿元又小心的将阿方往旁边推了推,跟着坐了起来,圆圆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也想爹。”
阿方似有所感,咯咯的笑出声来。
季萧无声地笑了,他伸手摸摸阿元的脑袋,“爹也想阿元。”
日子若是能再圆满一些,恐怕也真只有再添一个女儿。
只不过这个沈淮日日盼着的女儿来的迟了不少,季萧再有孕事时,阿方都已经五岁,阿元则已经成了半个小男子汉了。
平王府的正门一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个穿着深蓝袍子的男孩,看着约莫□□岁,高高的梳着一个发髻,面上冷冷,手上执着马鞭,身后跟着五六个随从,一路快步的下了台阶,向着门口等待着的马匹去了。
若不是面上还有些孩子气的圆肉,怎么也让人认不出这是当年那个追鸡逗狗的熊奶娃娃。
阿元这个小名如今只剩下季萧在叫,也就季萧一个叫了以后能得阿元亲昵的好脸。
外头的人都只知道平王府的世子爷大名换做沈修,是皇帝亲自给起的,旁的名字是没有几个人知道。
阿元走到那有他两人高的马前,轻轻一跃上了马,而后双腿夹紧了马肚子,正要往前奔驰,大门里头忽地又跑出来一个面色稳重的丫头,高声道,“世子爷,您忘了东西!”
阿元偏头一看,见是八角,便也耐下性子,等八角到了自己眼前,他才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东西?”
八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将手里的一只小布包递过去,笑道,“您忘了小花姑娘前月定亲了?爷可绣了一个月,您这回过去帮他捎过去啊。”
阿元接过那一只小布包,见八角跑的面色潮红,不由又骂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傻?这样的小事随便找个小厮跑腿便是了,还要自己跑的过来。”
八角给他说惯了,不以为意的笑道,“顺路,顺路罢了。”
她说着屈膝告退,一溜烟的跑走了。
阿元哼了一声,将那小布包紧紧捏住,驾马离开了。
他这一趟出去既是顺路去看看小巷子里的酒厂,也要将沿途的铺子一个个巡查过去。这事情从去年开始就成了阿元肩上的担子,一样样都是沈淮与季萧亲自教授,很快便给阿元做的有模有样。
等一圈铺子转回来,天色已经黑了。
阿元手里拎着一只小油纸包,飞快的穿过曲折的走廊进了内院。主院里已经传来欢快的人声,等他一脚踏进院子里,果然就看见沈淮站在院子里,抱着阿宝将她逗得咯咯笑。
“父亲,”阿元走过去,抬起手来抓了抓阿宝露在外头的小脚丫。
阿宝看见阿元,立刻咧开小嘴,扑上前去要他抱,“哥,哥……”
前头逗了阿宝小半天都没能让他叫出口的沈淮立刻吃了醋,他啧了一声挥了挥手,“进去进去,阿萧等着你呢。”
阿元点点头,回头又看了阿宝一眼,解开手上的小纸包拿出一颗红艳艳的冰糖葫芦,踮起脚尖送到阿宝嘴边,小姑娘张开嘴巴啊呜一声含住,乐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见女儿被收买,沈淮恨不得一脚踹到阿元身上。阿元却早有预料,飞快的进了屋里。
季萧与阿方坐在屋里看书,见他回来,阿方立刻温温和和的叫了一声,“哥哥。”
阿元将手上的小纸包递给他,“喏,你说要吃的,都给你,藏好了莫要给阿宝看见。”
阿方连忙听话的点点头,又从凳子上跳下来走到阿元的身边紧紧的拽住他的衣角,“哥哥吃饭了。”
阿元点点头,又笑眯眯的凑到季萧身边,依在他的膝头,“阿花姐姐将东西收了,过些天说抽空过来一趟,”
季萧认真的听着他说话,耳边又听见外头沈淮将阿宝弄得笑个不停。时日流转,也总不过如此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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