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绕神州路。
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
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
聚万落千村狐兔。
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
更南浦,送君去。
凉生岸柳催残暑。
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
雁不到、书成谁与?
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
举大白,听金缕
一首张元干的《贺新郎》道不尽当时时事怎一个乱纷纷了得。
公元1130年是宋国一个多难的年份,这一年富平之战宋军虽以数倍于敌兵力,然而张浚用人唯亲输了大局,主要将领因为未经战事加上混乱的指挥部署和贪生怕死以及临阵脱逃,导致全线溃败。宋军败退到陕西的兴州、和尚原(宝鸡西南)、大散关及阶州(甘肃武都)、成州(甘肃成县)等地,重行设防,以阻金军。
该喘息的喘息了,就像一场独角仙的角力,双方拼尽全力,输的一方退出树枝,而另一方也想趴下休息,树枝暂时有了平静。
公元1131年五月,春末的陕西一片郁郁葱葱,富平之战失利后,和尚原成为金军入川的主要关隘。奔流不息的渭水沿着黄土高原越过秦岭浩浩荡荡进入和尚原关口,再缓缓进入汉中。而这和尚原就像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扼住进入关中的必经之路,进入关中再往南就是通往益州的栈道了,如果金兵进了关,南方就再也没了可以抵挡他们的关隘。
富平一战宋军惨败后,吴玠、吴璘接到张浚的命令,收集几千散兵,沿和尚原各关口把守,宋军大敌当前,而且毫无退路,只有背水一战。
热风裹携着沙粒轻轻敲打在士兵的头盔上,初战之前的静寂让宋军紧张的冒汗。陕南的暴雨说来就来,尤其是在初夏节气,只见远远一层黑云卷动翻滚,瞬时天昏地暗,一阵狂风过后,豆大的雨点撒了下来。
“往高处去,多拣滚木礌石,一人备好一壶水。”
看到大雨来临,一个年轻的将领跳上一个土坡指挥着士兵们。
这个将领身材魁梧,比常人要高出一号,长着一圈没剔的络腮胡子,面孔黝黑,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他就是吴玠。
“带好粮食看好马匹。”吴玠一路跑到和尚原关口一处高坡上心情沉重的喊道,任凭雨水从盔顶流到面颊,又从肩上淋下,岿然不动。
吴玠心下暗想:“半年之前,由于兵精粮足,还以为志在必得,哪知道富平一战损失惨重,该丢的都丢给了金人,手里原来的3万泾原骑兵到了目前只剩下不到5千人步兵和20匹马的零散队伍,所幸,后备粮草从汉中制司运来,倒是不缺补给。”
大雨之中他凝神远望,关口峭壁之前是一片口袋样的平川,树木草丛在风雨之中,任凭风吹雨打仍然倔强的挺立枝叶。
吴玠心里又想:“张浚命我守和尚原,是对我的器重,也是他富平之战后唯一可用的将领,如果关口守不住,背后的西蜀将不会再有,所以这关隘拼死也要守住。”
再往远看去,和尚原的几处峭壁像是几面盾牌紧紧防御者对面的平原,巍然不倒。
而手下的兵士们得到命令谁不积极,拉着武器帐篷冒雨纷纷迁往各峭壁高处,砍下树木做成栅栏,开挖壕沟,筑造工事。
片刻之后,部将杨政气喘嘘嘘的赶到跟前报道:“各处关口具已守好了!”
吴玠看着眼前的年轻人,20出头的年纪,穿一身灰色的麻布军袍,前胸后背包裹严实的铁甲,汗水和着雨水顺着脸庞流淌在脖子领和肩膀上,疲倦的眼神布满血丝。
“这个放牛娃从15岁起跟随自己做到陕西宣抚司的统领,又从长安一起撤到和尚原,一路之上寸步不离,担当护卫。可算是一员爱将。”吴玠心下暗想,觉得更应该把他用在最要紧的关口,这样才可以放心。
想到这里,
吴玠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找个地方避雨。”,又朝远处望了望,朝自己的兄弟吴璘示意的招了招手。三人方才退到修好的工事里休整。
原上的,宋军修筑好工事,把一切准备妥当,就静静的等待金兵的到来。
短暂的一阵雷雨过后,和尚原像洗过一样,干净清朗,树丛制造着淡淡的雾。
而5月的凤翔城,天气已经十分炎热,残垣断壁的城里没剩下几户完好的人家。留下来的人成了待宰的羔羊,金兵一来即被抓民夫做苦役收拾残局。金人在街上挨家搜寻清点人户,大点的府上都住满了金兵,凤翔县衙被改成了金人的大本营。原本繁华的凤翔已经万物凋零,人烟散去。
宗弼端坐在大帐里,浓密的胡须桀骜不驯的挺立在下巴上,双眼圆睁,两手紧紧攥着令箭,臃肿而且偏胖的身体让座椅“嘎嘎”作响。他举目四望,双眼凝神打量着众将,目光逐渐落在帐下左侧一员将领身上。“没立,当前形势,你认为该攻占哪里?”宗弼期望的看着他。
“元帅,当今之计唯有不给宋国喘息,马上进兵和尚原再取西蜀为上策”没立稍加思索,朗声回答。
“说得对,现在兵精粮足,马上取和尚原!”宗弼略加赞赏,又征询的看着众将道:“和尚原只有几千宋军,看来不足为虑,只是关隘险峻,必须首尾夹攻才可攻下。”
“不过,我听说张浚志大才疏最不会用人,这次又用了手下败将吴玠守关,看来宋国是没什么人可用了。”没立两眼闪着狡猾的光芒,像是找到了宋国的弱点。顿时,帐下众将听得连连称是,都觉得这攻取和尚原是志在必得了。于是纷纷自告奋勇,都想抢这头功,而宗弼举起令箭又让众人安静下来
“没立,我与你一万马军,明早取和尚原。”
“另派乌鲁、折合领一万马军从阶州、成州取大散关,两军夹击。粮草马匹备足,马上出发”
“是”三人抢到了功劳,就爽快的答应下来。
五月中旬,没立率部出凤翔(陕西宝鸡),乌鲁、折合从阶州、成州出大散关,屯兵北上,进攻吴玠军,两路金军企图在和尚原会师。
和尚原上风声鹤鸣,几千宋军准备就绪
金兵一路南下,结果乌鲁、折合军先到了关口。
“取下和尚原,即进西蜀”乌鲁在马上扬鞭哈哈大笑,回头望着折合
“取下西蜀,元帅可封我二人为西蜀王了”折合指点着和尚原关口对乌鲁会意的说道。
“进攻”乌鲁回头对队伍大喊。
“呜......”号角齐鸣。
金人马军像潮水一样奔涌向前,一部分冲向关口,另一部分抛弃马匹准备冲上两边山原。
“金人冲过来了。”一名宋营探马急匆匆跑向站在和尚原山头瞭望的吴玠禀报。
“击鼓,列阵,弓箭手,滚石!”
吴玠转身,睁大双眼对身边的众将大喊。
于是诸将列成阵势,利用有利地形,轮番向先到达的乌鲁、折合率领的金军攻击。
金人依仗蛮力强攻,一万人凶悍的攀爬岩石,循着山谷平坦的间隙,嚎叫着向关口靠近。
“咚咚咚”和尚原上鼓声大作,滚木礌石齐发,箭像雨水对着金兵淋头而下,而金兵的死尸却像泥墙在雨水的淋刷下一排排倒了下来,宋军里喊杀声震天,关下的金兵逐渐立脚不稳,惊慌失措的躲避箭矢和礌石,惨叫声声闻于野。。
“赶快撤兵”乌鲁在队伍后面远远望见情况不妙,焦急的大喊。
山原上金军却欲战不能,欲退无路,和尚原崇山峻岭却像神秘的屏障,处处和金兵作对,金军的战马再也不能在山间行走。突然听到乌鲁的喊声,就像听到了救命信号,掉头就向山脚退了下来。
“击鼓,杀”吴玠在关上看到金兵败退,大喜过望,突然从土坡后站起身直接跳了下来,率先向金兵冲杀下去,山上宋军见了各个拔刀出鞘,攥枪在手紧随其后一路追杀下去。
金兵遭此冲击,阵脚大乱,队伍溃乱的疯狂逃命。一路溃败,退到黄牛原上。正在立足未稳之时,猛见一阵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如注的暴雨照着金兵迎头而下。金军仓惶迎战,却又陷在了泥里,人马拥挤,喊成一片,宋军密集的弩箭却又射了过来。一时人马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同时没立所率金军在箭筈关中了杨政的埋伏,风雨之中,一万金兵在宋军的弓弩之下损失殆尽。
金军大败而回,宗弼怒不可歇的大骂:“没立,乌鲁,折合这三个废物,连几千宋兵都打不过,看来要我亲自出马了!”于是宗弼亲自统领金兵十万,强行渡过渭水扎营,营盘连绵不绝,从凤翔城一直摆到了和尚原。一切就绪之后,宗弼令众军强攻。
吴玠却让众将按叠形阵法列队,以弓弩手居前,弩手匍匐在地。等待金兵近前,
吴玠一声令下,连弩手扣动机关,弩箭如雨,密集的射向对方马军。金兵虽然擅长骑射,面对弓弩手却成了靶子,战马首先翻到,接着人马践踏,少有金兵能冲到跟前,片刻时金兵大败而逃。
紧接着,号炮声响,杨政,吴璘从两旁杀出,三军团团围住围金兵。宗弼在军中见了大喊:“今天这里,唯有杀开血路,方能得脱,众将与我拼死突围!”于是,金兵殊死苦战冲开一条路,逃窜而去。
傍晚时分,金兵逃至神坌,埋锅造饭,稍作休息。没料想刚刚坐下,吴玠领军赶到了,黑暗里又不知道宋军多少,只是四下围住,大声喊杀,金兵吓破了胆,不知所往,暗夜里的弩箭瞬时又射倒了一大片,金兵大败而回。从此一战之后,宗弼始终攻不进吴家兄弟固守的关隘,西蜀也就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