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 在坐的所有人无不惊骇。
方才还算安静的大厅顿时就热闹了起来,窃窃私语声不断。
静姝却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时细细回想, 倒是想起了一些前世的一些蛛丝马迹。要是她没记错的话, 锦衣侯的原配,好像就是眼前的这位咏阳长公主的嫡女,而她口中所说的外孙女, 自然是锦衣侯的嫡女, 也是现如今锦衣侯夫人的继女。
静姝也实在没有想到, 没了一个赵品兰,谢昭身边的莺莺燕燕, 竟然还不少?
她又想起前世媒人来劝说她嫁给谢昭当继室,见她不为所动,只叹息道:“那谢家的门楣, 也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想嫁进去呢,难得谢老夫人说了,你是谢大人自己瞧上的人, 还是要依他的意思,怎么你却反倒不识相了起来?”
当年谢昭不过就是要娶个续弦,还闹的满城风雨的,听说媒人都踏破了他家的门槛。如今他还是头婚,所以有人喜欢他, 好像也不是什么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只是前世, 再没有听说这位锦衣侯的嫡女想嫁给谢昭的?
众人的议论声过了之后, 便是让人有些尴尬的安静。
偏生谢老太君年纪大了, 又有些耳背,压根就没听清咏阳长公主说的话, 见大家忽然安静了下来,只觉得奇怪,忍不住开口问道:“咦,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
谢老太君这时候才瞧见了咏阳长公主,也不知道她是来砸场子的,只笑着道:“哟,咏阳长公主也来了,真是稀客了。”
咏阳长公主的脸顿时就拉得有些长,好在一旁的徐念已经将方才她说的话告诉了谢老太君,谢老太君听完,拧了拧眉心,只开口道:“我当是什么事情,原来是为了这个,想来是两个孩子的八字不合,所以才没应下来,哪里能瞧不上呢?他们也没这个胆量。”
“我看未必吧。”锦衣侯夫人只开口道:“我家清姐儿的八字还没送出去呢,那边就来了口信说回了,想必是还有别的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理由吧?”锦衣侯夫人义愤填膺,一副要为继女讨回公道的架势,又看了一眼咏阳长公主道:“长公主一定要为清姐儿做主,她在家哭了好几日呢!”
静姝心里却暗暗有些疑惑,谢昭虽然名声在外,但他年纪已经不小了,早已不是适龄的择婚对象,被养在深闺的锦衣侯嫡女,怎么会想到和他结亲呢?又怎么会在被回绝之后,还伤心难过呢?除非是有人在她跟前说了谢昭的好话,让她早已喜欢上了谢昭。
她又想起前世锦衣侯夫人对她做的那些事情,正想撞着胆量开口反驳几句,却听见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道:“我还当咏阳长公主是真心来参加镇国公的婚宴的呢,原是为了别的,倒是我的不是了。”
静姝抬头,便瞧见谢老夫人从外头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不卑不亢的笑,只朝着咏阳长公主和谢老太君福了福身子,继续道:“前一阵子倒是当真有媒婆跟我提起过这门亲事,只是我想着那锦衣侯嫡女是咏阳长公主的外孙女,身份尊贵,我家阿昭年岁却大了点,未免耽误了姑娘,因此才回绝了,若是长公主觉得我做的不妥,那就把姑娘的庚帖再送过来。”
“你……”这话一出,咏阳长公主早已经涨红了脸,谢老夫人说的委婉,可谁听不出这其中的意思,倒像是他们非要赖着嫁进去一样了,她不过就是想出口气而已,这下反倒丢了面子。
咏阳长公主拧了拧眉心,忽然就笑了笑道:“送庚帖就不必了,我也不过就是瞎操心,怕是谢四爷有什么难言之隐,反倒误会了你们的好意,如今既然讲明白了,那这事情就当是过去了。”
她说的轻巧,只是话里话外,口口声声分明都有所指,谢昭这么大的年纪不娶亲,谢老夫人只用一句怕耽误人家姑娘,终究是站不住脚的。就连远在扬州的大舅母还能编派上谢昭,更别说这些整日里喜爱八卦的京城贵妇了。
大家果然都又议论了起来,视线还时不时往谢老夫人身上飘过去,有感叹的、有惊讶的、更有同情的……
谢家二房如今只有谢昭这么一根独苗,他要是再没个后,那谢老夫人也太可怜了。
静姝瞧见谢老夫人拧着眉心,很是心疼,她一向活得尊贵坦荡,什么时候被人用这样的眼光瞧过,思来想去,这倒是自己的不是了,毕竟当年是她求谢昭不要娶那赵品兰的,以至于谢昭一直单身到现在。
“老夫人。”静姝走上前去,稍稍的搀扶了一把谢老夫人,抬起头时,却瞧见那人也正低头看着她,眼神中略有几分复杂,静姝一时不知怎么应对,只低下头,那人却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抬头对众人道:“今儿是镇国公的大喜日子,咱给老太君留些面子,等以后阿昭娶亲,大家再到我们府上聚聚。”谢老夫人说着,只转头对咏阳公主道:“到时候,还请咏阳公主赏光。”
众人的目光来去于两人之间,倒是非常精彩,方才大家还料定了谢昭有难言之隐,如今听谢老夫人这话,又觉得也未必了,只是谢昭一日不结亲,落在他身上的这些流言蜚语只怕一日不能澄清了。
正所谓人言可畏,静姝上辈子就是听了这些人言,才会以为谢昭是个不折不扣的佞臣。
谢老夫人此时却已经不在意大家的看法了,她早已深信谢昭是非静姝不娶的,这场喜事他们谢家早晚是要办的,她犯不着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生气,只是看着越发出落得娇美动人的静姝,她的心里急啊!
如今静姝和康定侯府的亲事已经作罢了,也不知道谢昭还在等着什么呢!
正这时候,外头却有婆子进来回话道:“新娘子的花轿到门口了。”
众人便都跟着往外头去,笑着道:“快迎新娘子去。”
静姝原本是想留下来陪着谢老夫人的,被徐念拉着道:“我们也去看看热闹,新娘子一定特别好看。”
静姝只回头看了一眼谢老夫人,那人便笑着朝她点了点头道:“去吧,你先生也去迎亲了,这会子应该一起回来了。”
静姝脸颊没来由便觉得**辣的,也不及点头,就被徐念拉着出了垂花门。
花轿停在了大门口,徐烈已经射了轿门,把何佳蕙迎了出来。
进了仪门,还未到影壁,却瞧见跟前放着一个一尺间宽的大火盆,上头烧着熊熊的烈火。这原是京城娶媳妇的规矩,火盆虽大,但里头的火势却原是小的,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而已,也可不知方才哪里吹来一阵风,竟让那火势冒了头,就连一旁跟着的喜娘都慌了神了。
静姝看着那烧起来的火苗,暗暗为何佳蕙捏了一把汗,她穿的大红嫁衣本来就非常繁复,头上又戴了赤金凤冠,这哪里能跨得过去,只怕是要被火苗烧到裙摆的。
也有素来和平安侯府交好的女眷,便乐的看何佳蕙出丑,只冷眼看着她怎么跳过去。
何佳蕙虽然盖着红盖头,但也能瞧见那火盆中的火苗,才略靠近,便觉得热气涌了过来,心里正踌躇着要怎么过去,忽的只感到浑身一轻,整个身子竟然被徐烈给抱了起来。
她还未及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的,人已经落在了火盆的另一端。
看热闹的人纷纷都欢呼了起来,便有喜娘在一旁笑着道:“新娘过门跨火烟,明年添财又添丁,妇唱夫随同心腹,同辈相惜老辈尊。”
徐烈见她落了地,却没马上放手,只等她站稳了,这才把人松开了,又靠到她耳边道:“好了,你自己能走吗?”
何佳蕙便点了点头,两人依旧牵着红绸,再往上房去。
静姝不过就是站着看着,都能感受到这其中的柔情蜜意,这大概就是徐烈之前所说的,两情相悦的亲事了吧。
看热闹的人都跟着新郎新娘往上房去,静姝的脚步却没有动,身后忽然就传来一个声音道:“我们也进去吧,看他们礼成。”
静姝转身,看见谢昭就站在自己身侧,他今日难得穿了一件绛红色如意祥云纹的直缀,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上头还带着紫金冠,算的上是静姝少有瞧见过的盛装打扮了。
静姝忍不住就弯了弯唇瓣,二十六岁的谢昭,竟是这样的好看。
谢昭却被静姝看红了脸,脸上的神色也严肃了几分,见静姝不说话,便先往前走了两步,却是走的很慢,分明是在等着对方。静姝便急忙就追了上去,那人见静姝跟了过去,眉眼中露出几分笑意来。
“最近怎么没有写信?”谢昭还是忍不住问道。
自从为了撮合徐烈和何佳蕙,两人已经通信了有一阵子,只是如今他们的婚事都已经定了下来,静姝也不知道还要写些什么。她倒不是没写,只是写了又不曾送出去,都放在了书房的抽屉里了。
“先生最近一定很忙,哪有什么时间看信。”静姝只开口道。
谢昭不置可否,他最近确实忙碌了起来,今上龙体抱恙,太子监国,詹事府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
可再怎么忙碌,抽空看一份信的时间还是能挤出来的,只是她却不曾再写过来。
他也曾想过,既然她不写,那他写过去也是一样的,只是每每提起笔来,却又不知道要写些什么……往日还有徐烈的事情做个借口,如今却连给她写信的借口也找不到了。
“看……看信的时间还是能挤出来的。”谢昭的脚步陡然就快了起来,他想也许静姝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