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如当年决战紫禁之巅的月色。
让西门吹雪有些恍惚。
一晃经年,他已经在剑术高手林立的新武林中,可心里总记挂着当年和叶孤城的决战,像是一个寂寞又未完的梦。
忽然,一道娇粉划破的夜空,让西门吹雪的双眼为之一亮。
好迅捷的轻功,好优美的姿势。
在这个世界里,各门派的轻功有明显的特征。像方才这样犹如天女散花的景象,据他所知应该是七秀坊的高手。
听可人提起,七秀公孙氏的剑舞乃当世的绝顶剑术,他一直无缘得见,看来今日倒是好日子。
西门吹雪运起轻功,在夜色中追赶那道粉色的光。
跃过几所民居后,那神秘的七秀弟子最终停在一所高挂着两个灯笼的院落中,西门吹雪好奇之下也马上追去。
院落里盈盈走出来一个女人,衣着甚为华丽精美,简直像是把七彩霓虹都披在了身上,她手里还提着一双短剑,剑柄上系着长长的红绸,剑锋淌着一丝冷光。
江湖中使用双剑的女门徒,好像只有七秀弟子。但西门吹雪几乎可以肯定,这女人并不是刚才他所追的人。
公孙兰的脸上先是露出了愕然,忽而又笑道:“没想到继孙飞亮后,师叔竟也收了男弟子。她老人家真是偏心,怎么都不肯将越女剑传授给我。”
“我”字刚从口中吐出,她的双剑已经出手。
奇怪的是,她没有向敌人发出攻击,而是……原地转圈。
西门吹雪有些惊讶。
他很少会有惊讶,可是这次他确实感受到了。
难道七秀的剑舞之术都必须先原地转圈才能发出?
这个念头刚现出,就看见公孙兰的剑光如惊虹般略过眼前,森寒的剑气直逼向对面树丛的阴影中。
西门吹雪这下心下了然,原来刚才所追的人逆在了树下。
公孙兰的剑气之利,将一片片树叶都绞成了泥。这样看起来全力出击的一剑,看起来怎么都是避无可避的。
然而,对面人却轻松的躲开了。
不但躲开,姿势还十分优美,如蜻蜓点水一般灵动洒脱。西门吹雪眯起了眼,他还从没见过这种奇怪的身法。
只是躲开后,这人也开始诡异地转起了圈。
西门吹雪像孩童看到新玩意一般,双眼几乎一动不动地盯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突然间,树影下的人手中的双剑脱手飞出,迸发出的剑光打断了公孙兰的剑气,生生截断了她的剑舞攻势。
公孙兰被震得不禁倒退一步,口中喊道:“好一招剑心通明,不如尝一尝我剑主天地的厉害!”
公孙兰的双剑陡然变幻了路数,越发凌厉狠辣起来,周遭的树木枝叶全为剑气所毁,连西门吹雪都感到了风中带起了一股肃杀之气。
那人一扯红绸双剑回到了手中,所舞的剑招竟与公孙兰完全相同,只是舞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公孙兰的剑招猛如虎、毒若蛇,那七秀弟子的剑舞则急如雷电、矫若游龙,一个是乱发泼妇,一个却是九天仙子。
西门吹雪看在一旁,心头不由火热起来,暗想如果能与这人比试一场,或者能一解技痒难耐。
正在这时突听一声轻笑,这声音淡雅又清高,令西门吹雪为之一振:“天色已晚,也该送你上路了。”
话音才落,看不清是剑光还是月光猛地一闪,剑尖已经抵住了公孙兰的咽喉,让她再无还手之力。
公孙兰那张明艳的脸蛋第一次交织着惊恐、无措和狼狈,比她此刻身上穿的七彩霓裳还精彩许多:“你,你别忘记,我可是公孙氏的同宗后人,你别乱来!”
“我原本想用这条绸缎将你勒死,”那人像是没看见公孙兰煞白的面孔,若无其事地说,“不过看在你是师傅的侄女份上,以后只不许你再用剑了罢。”
公孙兰的额头上布满了汗,她的嘴里不断污言秽语地辱骂,红了眼死死盯着那人:“你这么做就不怕被你师伯知道?我可是她最心爱的侄女,她最喜欢的弟子。”
“不再是了。”剑锋在公孙兰的手脚挥过,只听见尖利的惨叫传出,西门吹雪知道她的手脚经脉已被挑断,以后别说用剑,拿筷子都成困难。
那人忽然转过身,侧脸暴露在皎洁的月光下,猝不及防地投映在西门吹雪的瞳孔中。
他呆住了。
“是你?”西门吹雪不知被什么所蛊惑,驱使他走上前。
“不错,是我。”叶孤城收起了短剑,轻微地颔首。
“你没有死?”西门吹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死了。”叶孤城看着眼前这个跟他一样喜穿白衣,酷爱剑道,甚至都不喜多话的人,如同镜像中走出了另一个自己,“只是,又活了。”
西门吹雪这一回顿了顿,忽然说:“我很高兴。”
叶孤城怔了许久,才不动声色道:“我也很高兴。”
西门吹雪像是松了一口气,看着他手里的双剑问:“你怎么会去七秀坊?”
叶孤城随手拈起了一朵花,凑近了嘴边轻轻地吹散:“大约我喜欢七秀的花香。”
花瓣如雪落下的时候,他看见西门吹雪的脸上多了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表情,仿佛冰山融化了似的。
心头涌过一丝奇异的感觉,叶孤城却不想再细究了。
正是剑仙拈花,剑神一笑。
“师弟!”
西门吹雪回过头,见到一个刚到他腰的七秀弟子走来,叶孤城则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然而,当再次响起了六七声师弟的时候,西门吹雪发现叶孤城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
一排粉嫩嫩的娘子军在公孙兰身边围成圈,为首的高挑女子瞪了公孙兰一眼,不屑道:“七妹,就是这家伙上次暗箭伤人,还冒充师傅的名号招摇撞骗?”
另一个背负双剑英姿飒爽的萝莉站出来,冷笑道:“不错。姐妹们,你们说该怎么为咱们秀坊清理门户?”
“用针扎?”“吊起来抽打!”“不好不好,还是用脚踹吧?”“胡闹,把她绑在树上晒个一天一夜我看才妥当。”
听到七嘴八舌的讨论,公孙兰恨不得立刻一头撞死,想到刚才还不如死在叶孤城手里痛快些,现在落在这群秀娘手中只怕比死还难受百倍。
“这就是你喜欢的花香?”西门吹雪的嘴角扯起一抹古怪的弧度,有些促狭地调侃。
“算是吧。”叶孤城斜眼看了看西门吹雪,“在七秀坊都是女子,已许久没饮酒,不知……”
西门吹雪没有再等他说下去,只说了一个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