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去吧!”
“啊?什么?”高顺正在全力地赶路,突然被吕布转过身来抓住了手,“你搞什么!在马上瞎动可是会死……”
高顺胸口燃起的怒火又消了下去,眼前他看见的吕布让他没办法发火。
发红的眼眶、绝望的眼神,慌乱而发白的脸色。
高顺渐渐地沉下心来,虽然疑惑、虽然也有一点恐惧,但是高顺并不吃惊,二十年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承受了多少的煎熬,这种背负着一个未来的感觉并不好受,高顺也有但只是不如吕布强烈。
所以他们在阳光和星辰中疯狂的跑步,所以他们在夜里的篝火边癫狂,那种一步一步向你走过来的命运几乎可以把人压死,高顺理解吕布现在正在经历的痛苦,但是却不能体会。
“什么回去?”高顺让自己镇定下来,对吕布说,“我们现在就要到洛阳了。”
“对!”吕布的马一下子凑了上来,“洛阳我们不去了。”
高顺可以听得出来吕布是咬牙切齿地说了这句话,也从他狰狞的脸上看到了仿佛为了逃命而扯断了尾巴的猛兽。
“别说傻话了,抓好你的缰绳,马上就到了。”
“不!”吕布左手抓着自己的缰绳,右手飞快地探到了高顺的马缰上,双手同时用力一拉。
“希律律……”
两匹并州的高大战马被吕布拽得站立了起来,原本高速向前的吕布和高顺同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惯性,连忙俯身贴在马上,双腿死死地夹住了马鞍,这才免于掉下去。
“你.他.妈.有病啊!”
高顺好不容易稳定了身形之后立刻一拳砸到了吕布的脸上,吕布似乎沉浸在一种情绪中不能自拔,没反应过来居然被高顺一拳砸下了马去,扑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将军!”
“将军!”
周围的军士不知怎么回事,连忙上来救吕布。
“都散了!滚去赶路,我们俩马上就来。”
高顺冲着他们一摆手,不耐烦地喊着。
“这……”周围的军士看着倒地不起的吕布,有些为难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犹豫了再三,高顺几乎要动手打人了才将他们撵走,马蹄踩起的尘土落下,行军道上此时就只剩下了高顺还有倒在地上昏倒了的吕布,晨光中带着微凉的薄雾,莽莽的平原上也不再是一望无际,天边的一切都被雾气遮盖,远远离开的军队也消失在了高顺的眼里。
“嗨,又犯了个事,丁原知道了又该跳起来了。”高顺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丁原老老的脸上胡子都被气得竖起来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晕倒了?”高顺看着倒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反应的吕布,心中怀疑道。
走上前去,高顺踢了踢吕布的身体,没有反应,于是打算上前拍一拍吕布的脸,看一看会不会把他叫醒。
结果高顺就看到了吕布的脸,满眼的泪水,点点星辉。
高顺看着吕布的脸一愣,他知道自己这个一起长大了两次的玩伴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简单快乐,三个人路走来都可以算是历尽艰险了,从小学到大学,大学到古代,草原到战场,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之间的考量,心中慢慢的总会有些变化。
吕布是承受了最多的人,虽然他没有像张辽那样自小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长大,但是精神上给他的压力绝对是最大的。
世上最强的猛兽同时也是最孤独的野孩子。
吕布躺在地上,泪水模糊了眼前的天空,呢喃地对高顺说:“我们回草原吧,让这帮人为这天下打生打死好了,我们回去放牧,你带上巧儿,我带上玲绮,再叫上张辽,我们就一直呆在草原好不好?”
没有回答,吕布奇怪地坐了起来看向高顺,还是虎头虎脑、一脸横肉的凶样,这么多年了吕布还是不习惯曾经那个风靡全校的少年变成现在这样拥有着黑熊一样的身材的高顺。
高顺抿住了嘴,在狠狠地咬着腮边的肉,从小他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会这样,吕布记得有一次一个女生为他着了魔,有一天爬上全校最高的楼顶打电话跟他表白,说不接受就跳楼,当时高顺几乎都要把腮边的肉给咬出血来。
唉,吕布看着高顺的反应就知道他也没有主意,默默地继续躺下,没有擦掉眼中的泪水,就这么模模糊糊地看着天空。
场面似乎就这么静止下来了,马儿在一边等得无聊了,开始低头找草,空中的薄雾渐渐有了被阳光驱散的势头,远处的并州军队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吕布、高顺一个站着发呆一个躺着用模糊的视野去看着天空,都陷入了沉思当中。
“为什么突然要回去?我们什么都没有干,才刚刚开始。”高顺等了半天,声音穿过了寒风来到了吕布的耳边。
吕布把眉头死死地锁在一起,这也是他的习惯,每次要说出自己心中长久以来积压的愁话时就会这样。
“你说我们这样一直走下去又有什么意思?跟着这帮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争这个天下吗?我们一帮现代人跟他们有什么好争的?”吕布边说边不由自主地摇着头,“我现在不想管这些事了,什么丁原什么十常侍什么汉室,我都不感兴趣,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跟我们又没关系,去凑这个热闹干嘛?说不定自己的命都得陪进去,就为了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不值得!”
高顺问:“你怕了?”
“这跟怕不怕又没关系,我是说没有意义你知道吗,我们现在这样跟着自己历史上的那些剧情活完全一点意义都没有,我干嘛非要按照历史上写好的剧本那样的活,我是吕布就一定要去战三英吗?谁说我非要这么活的?”
“……”高顺被吕布的一长串话说得哑口无言,哽了下才又对着吕布反击道:“现在这个时代不容得你回到草原去,我难道不想回草原吗?我已经结婚了!我还欠巧儿一个婚礼!你以为我不愿意回去一直陪着她过日子吗?可是现在是东汉末年,是三国你知道吗?一百年的时间里都在打仗,你说回草原就回草原,将来战火烧到九泉了你怎么办?是,你是天下第一,你一个人能打一万人吗?到时候大军压境,你拿什么来保护所有人?”
“我怎么不知道这些?”吕布扯着脖子反驳高顺,突然又顿住,“只是,只是……”
吕布紧皱的眉头变得更加紧锁,过度的用力将鼻梁上的皮肤都皱了起来,一个又一个的顾虑在他的心中翻来覆去的响起,生存、理想、现实、战争、意义,一个又一个的符号和符号所代表的那些事都不停地在吕布的脑海中演变。
“只是……”
吕布磕磕绊绊了半天,每当他觉得自己可以把话接下去说完的时候,一开口却立刻打结,只是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是……唉!”
吕布把手在空中乱挥着想要抓住什么借一点力气,能让他把只是后面的话说出来,脸上的表情像极了一个溺水者在求救,挣扎了半天,这句只是还是没能说出口,双手猛地砸在了腿上,狠狠地唉了一声。
“……”
高顺看着吕布这个样子,心中也很难受,他明白吕布的意思,那是一种无法言说但是偏偏心中十分明白的情绪,况且高顺的身上又不是没有。
“呜啊~~”
吕布一把抱住了高顺巨熊一样的身体,痛哭涕流。
“干!操.他.妈.的.这个世界!”吕布像个孩子一样抱着高顺不停的哭,一边又崩溃地狠狠地咒骂着世界,“去.他.妈.的.,草,啊!!!”
温柔的阳光当头照下,高顺也跟着一起崩溃地大哭,各种各样的脏话也一个一个地往外蹦。
两个人在旷野中哭了很久,很久。人生有一种让人心碎的无奈是明明那里都不想去,却被这个世界推着向前走,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炼狱熔炉。
“……走吧。”吕布擦干了眼泪站起来。
高顺点点头。
两人叫来了吃草吃了很远的马儿,一跃而上,追赶并州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