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觉得李衿过于相信她的记忆了,这有些不太靠谱。
不过目前为止好像事情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也是挺奇怪……可能是巧合吧,毕竟世界还是有自我协调的功能的,一只小蝴蝶煽动翅膀所引起的风暴大不了用另一只小蝴蝶煽动翅膀来抵,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道理就是这个理。
这个解释我自己都觉得牵强,可我确实不了解时间、命运,这不是我能够触碰的范围。实话说吧,这是天道的领域,圣人能窥见一二,却不能直接出手干预。
对于无法把握的事我一向谨慎,可是无法把握到一团迷雾了,我也懒得再去分辨。
再说我不也穿越了又穿回来了吗,也不是她一个特例。
虽然不了解她上一个未来,不过大概也能猜得到。无非被卖到鸟不拉屎的小地方,然后在穷困、悲惨里度过一段时间……后来大概是得了什么机遇逃了出来,重获自由,却也举目无亲、孑然一身,又在危急时刻获得了寝室里其他人的帮助。
她有一波三折的命运,还有不太美好的过往。我猜她的结局大抵也不是幸福的,只有不幸福的人才会那样拼命地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东西,例如财富。
像是爱,像是亲情、友谊之类的感情,根本没有办法抓住。它们来的时候不惊动风声,走的时候同样不引人注目,你最多只能在它们来的时候想尽办法挽留它们,延长它们所停留的时间,而不能奢求它们为你停步。
这是惯于受苦的人才有的心得体会,其实知道的人多,但很少有人能在一段甜美的全情投入的感情中依然给自己留下退路。
老师在我实习期间匆匆来过几次,和蔼地询问了我的学习情况,然后很高兴地鼓励我,话里话外全是满意。我对着这样的热情考核有些招架不住,不过也有点好奇他为什么这么看重我。
面对我的疑问,他轻描淡写地说:“宋教授是我的朋友,他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夸得天上地下就此一人,一个劲儿撺掇我带你……我说我哪儿有空啊,他逮着机会立马说让你进公司实习。我也是被说得没办法了,问了人事部经理一声,原本打算被拒绝了也好跟朋友有个说辞,结果经理一听你的名字,又打听了你的学校,就答应了。”
我在他洞若观火的“就知道你有关系”的眼神里真·莫名其妙:“我不认识什么经理啊。”
“经理姓诸,诸肖禹。”
好的,这个经理我认识的。
我在距离公司半个小时路程的地方租了房子,三室一厅,房租高得离谱,房东建议我找人合租,不过我懒得和别人磨合,所以自己一人租了下来。
给房东打了钱,看着短信提示剩下的大笔存款我才想起了楚博雅。他每个月雷打不动地给我转账,这么久下来,就算我花钱大手大脚毫无节制,也剩下不少。距离上次见面也有将近一个月了,我翻新闻看看,没看到他的公司有什么大事件,估计他现在应该在国内。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要他过来陪我买家具。
打完电话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到了,把车停在楼下,靠在车门边一边往上望一边给我打电话。我没告诉他我租的房子在哪层楼,可他的眼神分毫不错地锁定了我的位置,而我确定他看不清玻璃之后的我。
这几乎让我有些发抖。
我又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我的前主人?他们的灵魂明明是两个人,可有时候他们那么相似,就像一面镜子分割后映出的倒影。
“走吧。”我慢吞吞走过去,又慢吞吞地说。
因为拿捏不准要用什么语气,最后还是决定话越少越好。
他却没有先上车,而是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时间不早了,先吃晚餐吧?”
这家伙笑起来居然嘴角有一点歪,看起来怪可爱的。我发觉我没办法拒绝这个笑,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好吧,吃什么?”
他只是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边说,我们一边各自上了车。我尽力表现得自然点,不过还是很不自在……我没这么跟人在一起过,这是我不熟悉的相处模式,而且这种对方一个劲儿向我献殷勤、一个人粉红泡泡直冒的气氛也很古怪,最古怪的是我居然不觉得排斥。
对,我是那种一旦觉得别人跟着我实在太烦了,一言不合就下杀手的人。下手前我还是会警告一番,但盲目的感情遮蔽了他们的眼睛,总而言之,那些人都被我杀了。
但我觉得楚博雅这样蛮有意思的,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一点。
看着前主人的脸那副卑躬屈膝的讨好样,我告诉你们,爽就一个字。
上车之后就是一路无语,楚博雅默默掌着方向盘,我默默看着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地和前主人比较了一下,楚博雅的手看上去十分有力,骨肉匀称,但观察了半晌,最后我还是没得出结论。
我并没有好好观察过前主人的手。
我们在一起时前主人总是揽着我,紧紧贴在我身边,明明比我高大得多,却好似长在我身上,像是什么缠绕着树的藤蔓。他那种用尽全力又小心翼翼的态度时常令我迷惑不解,也是最初我以为他爱我的原因。
车子在路上时停时走,这个时间段正是堵车高峰期,在路上花了不少时间,眼看着天都要黑了,我们却还堵在路上。楚博雅的额头上已经隐隐有些汗迹,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方向盘,偶尔会很迅速地瞥我一眼,想要观察我的反应,却总是对上我的眼睛。
他像是被烫了似的转移了视线,双手握着方向盘,用力得手背上暴起了青筋。
……夭寿了,这么高大的汉子,足足高我三十厘米呢,看上去跟个爹不亲娘不爱吃不饱饭的小可怜似的,还缩脖子。
我一边觉得看前主人这副模样真是爽得飞起,一边又觉得楚博雅有点惹人怜惜。
在路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我指点他:“在这里左转。”
“嗯?”他无意识地发出了疑问,但还是立刻按我说的左转,脱离了罐头一样整整齐齐堵死的车队。
后面那辆车马上补齐了空缺,而我们驶上了一条空荡荡的道路。这条路不是交通要道,周围也没有商铺,所以连灯光都极少,我托着腮往外看,星星垂落在高楼之间,像是半空中一个亮着灯的窗口。
不知道普通人能不能看见星星。
这条路上没有鸣笛声,没有人声,大货车轰隆隆地和我们擦肩而过,但这轰隆隆的嘈杂只让这条路更为安静。
仿佛忽然间就远离了人烟。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远离人烟,绝大多时候都不喜欢。像我这样爱凑热闹的人,就是喜欢混迹在人群里,听大家吵吵闹闹,每个人都开心又快乐,至于到底是不是开心和快乐并不重要。
我连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也没心情去管别人的。我只是很少有时间希望自己一个人。
那种感觉就像是乞丐,像是无根的浮萍。孟浪自然有孟浪的快乐,可浪完了之后大家各回各家,就我一个人无家可归——感觉也蛮惨的是吧?
要说有多难过,其实习惯之后也就习惯了,心大的人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我这个人总是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忽然变得细腻和感性,尽管心里并不多难过,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想一想,不难过也要难过了。
这样的性格不好,便宜师父无数次和我说过,说感情于修士而言尽是累赘,易滋生心魔。
大家都这么说,说得每一个修士都死了一样僵硬,走在路上恰似灵活的僵尸。
我习剑时同她练剑,总是束手束脚,不敢使出全力,每当这时候她都骂我,说你师父还能因为你这两三招死了不成?我不吭声,只是如故。
不过我学得更用心了些,到最后,她根本分不清我有没有留手。
有些事情只有我自己知道,比如我拿着剑总觉得我就是为此而生,我的进步总是一日千里,好像我的剑道冥冥中合乎种种真理,于是有什么力量推着我,扶着我的肩膀使我成长。
说来我也只有在习剑的时候感觉到我不是个蠢人了,要知道修真界的所有典籍,我没看过的不说,我看过的就没有一本我是看得懂的。
前主人给我的魔功不算,那部魔功没有具体的内容,只是一段意识,告诉我以杀证道。
车一直在往前开,越来越远离市区,楚博雅看了我好几次,却迟迟不肯提问。我在黑暗里盯着他发呆,好一会儿才又说:“前面右转。”
“我们去哪儿?”他问。
“农家乐。”
一家妖怪开的,晚上营业的农家乐。
第二次见面就为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好像不太合适,但管他呢,路过了都不去吃美味可不是我的作风。
叫那群妖怪收敛些好了。
我拿出手机给水杏发消息,屏幕的光照亮了这一小块儿,玻璃上印出我的脸。我感觉到楚博雅微微侧过了头,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玻璃看。
作为正牌男友他未免也太弱气了点。
……可是又迷之可爱。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