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庆云接任王庭新君,昌平留下王庭武士在晏河城中守卫,自己独自返回西奈城。
公子在晏河城内训练忠于自己的卫队,力图改变自己手无势力的局面。
昌平到西奈城后,王庭高阶武士皆不服君侯决定,力劝小都督自称君侯,都被他拒绝。一时间,他也无心主理王庭事务,终日只在西奈城里无所事事,与武士饮酒,和妻妾寻欢,做起闲散快活的王庭小都督。
君侯,顾渚,南乡离开晏河城后,一直隐居在兰成的雅居,自在逍遥,与世事隔绝。
一夕间,君侯一改前半生的威严,在雅居内肆无忌惮地宠溺着兰成与南乡,俨然成了天底下最柔情的丈夫和最慈爱的父亲。
顾渚成日里和南乡腻在一处,形影成双,仿佛要将从前亏欠一应补足了。
不出数月,南乡有孕。
然而,正是阖宅大喜之时,忽有数十名训练有素的黑衣杀手闯入雅居,一路大开杀戒。
顾渚出手防护,无奈那群杀手中领头的武功与他旗鼓相当,而其余人等迅速散开至各处大肆杀戮,令他难以招架。
杀手目标分为两路,一路指向君侯,另一路却是针对南乡。
情急之下,顾渚先往南乡卧室阻断杀手,眼见杀手个个身手高强堪比王庭武士,便命霖儿先带南乡下山,自己留在雅居,强行阻断杀手追击。
临走前,顾渚决然嘱咐,“速往晏河城寻庆云,绝不许再上山来。”
霖儿就此拉上南乡一路逃亡,下山后,雇了一辆马车直奔晏河城。
而雅居内,顾渚与杀手一番周旋,无奈杀手人数众多,他一心要护君侯安全,不肯逃离,终究寡不敌众,与君侯,兰成,一同死在宅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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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乡和霖儿不敢停留,连夜赶赴晏河城。
当马车停在王庭府邸门口时,正值寒冬里天降暴雨,又逢深夜,府邸前迷雾笼罩,空寂又森冷,刚历经过生死的人眼里来看,宛如幽冥地界。
庆云闻讯出来时,掀开帘子所见的,是南乡昏厥在马车内,煞白的脸,冰凉的身上隐隐有血迹正从双腿间渗出。
霖儿将雅居变故说与庆云。
庆云震惊地面色煞白,却也一时顾不上,解下披风给南乡盖上,抱了她冒雨往主殿卧室里去。
楚梦本已睡下,惊悉南乡来了,心里隐隐不安,随手披上衣袍就往庆云房中去。
虽与公子名为夫妻,然而君侯走后,庆云入住主殿,顺理成章地与楚梦分房居住,两人之间定下了一个每月过去留宿一夜的规矩。外人看着庆云公子闲暇时对妻子关怀,也别无其他女子再近过身,唯有楚梦清楚,自己与庆云,竟是从来不曾圆过房。
南乡神志模糊,渐渐血染床褥,庆云吩咐重山去城里请大夫。
碰巧楚梦走到门口,张望着看了看南乡,说,“安胎而已,我来便好了。”
“不行,”庆云当即否决,示意重山速去。
楚梦走近了,抓过南乡的手给她脉,被庆云拦阻,“你不能医。”
“为什么?”楚梦不解,“安胎也不是难事。”
庆云将南乡手臂放回被褥里,解释说,“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楚梦更加疑惑了,“我会不会保胎和是不是你妻子有什么关系。”
“你会不会都不成,”庆云严厉起来,解释前确定了南乡仍然意识模糊,才说,“你如今身份是我妻子,你若医好了自然太平,若医不好,岂不是多生事端出来。”
楚梦心有不甘,站在原地不肯走,随手煮了壶水,让侍女先给南乡擦净身上血渍。
庆云不肯假手侍女,全要亲历亲为。
楚梦处着心里别扭,看霖儿身上也有外伤,便去瞧了。
连日紧张,此刻霖儿才回缓过神来,浑身战栗,心有余悸。
庆云安慰说,“这里很安全。”
霖儿口里颤颤地说,“我大哥哥,君侯,还有兰成夫人……”
庆云握住他手打断他话,“我必查清楚了。”
霖儿还欲言,楚梦瞧着他精神恍惚便引他至偏房,给了些安神药丸,亲自照料。
煮上的水才刚沸,重山已经带着大夫进来。
庆云至床边轻唤了几声南乡,不见她反应,叮嘱大夫动作轻微些,自己在旁看着。
大夫号过脉,诊断说有小产征兆。
庆云问,“可能保胎?”
有旁的侍女在场,大夫犹豫着不肯断言,只说尽力而为。说完,从随身药盒里取了枚丸药给南乡服下,因见庆云守在床前不离半步,便退到外间。
又过片刻,主殿的侍女绛吟进来。
绛吟是自南乡走后才入的王庭府邸,因她敢言也单纯,侍奉庆云便将庆云看作亲属,不似别的侍女凡事唯唯诺诺只知遵命,几番接触,庆云念她一片赤子之心,便留她做了贴身侍女。
而今绛吟不识南乡,见她占着庆云的床榻,庆云不能休息,便提议让南乡移居别处,由大夫照料。
庆云素日里都是待下温和,此刻却冷冷回应,“本公子会照料。”
绛吟心疼庆云,说,“既是安胎,想必耗时长久,公子总不能一直自己照顾吧。”
庆云说,“本公子看护到她生育为止。”
绛吟不曾见过庆云公子这般急切,怏怏退了出去后,问重山说,“那女子是谁?竟叫公子比待楚梦夫人都走心。”
重山暗笑,“好眼力,可惜你不知这王庭府邸里从前旧事。”
绛吟疑说,“难道,这女子肚子里怀的是庆云公子的骨肉?”
“那倒不是,”重山摇头。
绛吟疑心更甚,“既不是,公子还紧张得和他自己的孩子似的。”
“可不是嘛,”重山苦笑,“不是他的妻儿,可比妻儿还宝贵着呢。”
绛吟自叹,“以为公子是性情淡薄的冷面人,待楚梦夫人算是好的了,没想到竟还有这样柔情的时候。”
重山说,“以后,有你瞠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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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乡不省人事,庆云不肯合眼。庆云不歇,主殿内无人敢休息,连不当值的侍女都过来应侯差事。
服下药才一个时辰,南乡非但不见好,流的血却是越来越多了,而她也疼得醒过来,小腹绞痛得冷汗淋漓,蜷起身,咬紧了唇。
大夫瞧了无奈摇头,回禀庆云说,“夫人腹中的胎儿已落下,还是请接生婆来做小产的准备。”
南乡也隐约听到这话,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庆云一面宽慰她说无事,一面让大夫去准备。
南乡痛得愈发厉害,她也知道了大约胎儿不保,又想着顾渚凶多吉少,万念俱灰之际脑中更是一片空白,神思停滞,唯有手掌紧握着庆云,死死抓着,宛如惊涛骇浪里抓着一截求生的浮木。
庆云干脆坐到床榻上,形如与她同受。
接生婆进来后,掀开被褥一看,忙让庆云出去。
南乡无助地望着庆云,心里恐惧愈加,却下意识地松开手去。
接生婆将她手和庆云分开,说了几句半是安慰半是说教的话,又好生哄着庆云出去。
那一刻,庆云忽地反过来抓紧她手,在她耳畔柔声说,“我一直都在呢。”说完,又对婆妇们厉言,“你们只管做你们的,本公子就在这里。”
此话接生婆前所未闻,而今见庆云年少,想是无知冲动,便说,“夫人这是要临盆,哪有男子呆在产房里的。”
南乡也觉不妥,松开了手,推了他一把。
庆云脸一沉,斥说,“本公子身为王庭君侯,还须你们来教。”
公子以至尊身份压人,接生老妇再觉有违常理也不敢不从,只得另外支起幔帐来隔断南乡身体,才开始准备。
越到胎儿出来时,南乡小腹剧痛,又体虚至极,使不上力气。
庆云又是言语鼓励,又喂她补药,比南乡还要悬心。
产下死胎的一刻,南乡用尽了全身力气,彻底瘫倒在床上,连睁眼都乏力。
见她平安,庆云松下一口气,精神与体力都累过极限,也趴倒在床沿,无力动弹。
绛吟见了这幅情景,也不知该唤醒庆云,还是就让他这么睡,为难时,重山在门口招手让她出来。
绛吟说,“公子喜欢她,为何不娶她?”
重山说,“嫁娶也得要两厢情愿。”
“所以,那位女子不喜欢公子?”绛吟试探着猜。
重山虽没有点头,一脸无可奈何已是默认。
“那夫人和公子究竟什么关系?”绛吟问。
重山说,“表兄妹。”
绛吟又问,“那夫人叫什么名字。”
“南乡,”重山嘴里再念出此名时,已觉隔世。
略过片刻,庆云缓了过来,见南乡睡得安详,便出来,问过雅居杀戮之事。
重山说,对方都是高手,身份仍然不明。
庆云命他前往调查,话一出口,细想一阵,又改口说暗访,还特意嘱咐,“切勿张扬,别叫人知道了你等是从晏河城这边去的。”
重山明白,庆云是考虑晏河城中势力单薄,若真有劲敌出现,恐难抗衡。
庆云又问起训练卫队一事。
“正加紧训练,”重山答说,“虽寻不到绝顶高手坐镇,可卫队胜在人多,真遇高手,也能成事。”
庆云郑重点头,说,“就叫御君卫。”
重山说,“效法西奈城中高阶武士?”
“不,”庆云说,“他们,无须姓名,容貌,都不用在世上留下存在的痕迹。”
重山问,“公子是想暗中培养起晏河城的势力?”
庆云说,“不妨想成,本公子想知道,有哪些人趁本公子弱势时,在暗处觊觎着晏河城,想找机会取我代之。”
重山出去后,忖度庆云一席话,深感公子城府并不比从前君侯少一分,反而他习惯隐匿,故此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