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九殊想明白起,他就心急如焚的等着天明后的消息,才过了半日就坐立不安,绑着景爰就向陆府去。
一路进陆府都畅通无阻,九殊心下也有了底。
厅堂稍事等候,庆云便出来相见。
九殊将景爰扔到庆云面前,“小王的朋友冲撞了君侯……”
“是行刺,”庆云脸上挂着优雅的笑意,嘴上刻意纠正。
“原来青阳犯了大忌,”九殊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敢问君侯是想如何处置他呢?”
庆云将这问题甩还给他,“依邪王的意思呢?”
九殊指着景爰说,“青阳少不更事,都是被这丫头挑唆了,才冒犯君侯。”
庆云瞥向景爰,这冷眼锋芒似刀,都能活生生剐下肉来,看得她毛骨悚然,眼泪横流,不住地后退。
“这丫头,倒是个挑拨离间的人……”庆云说着,冲着两人冷笑。
九殊神情泰然,“所以,本王将这罪魁祸首给您送了来,也请君侯体谅青阳无知,交还给本王管教。”
庆云默不作声地停了会,转而另说,“北境武士该到西奈城下了吧。”
九殊摸不清他这话意味,于是应对得委婉,“君侯要是改变了心意,愿放我北境人南下,西奈城下的勇士即刻投诚。”
庆云说,“昔日邪王因此事致信本君,本君不敢擅作主张而将此意传达老君侯,老君侯断然不肯,回信也一并转交给邪王了。”
九殊奉承,“然而您才是当今西北王庭的君侯。”
庆云继续说,“众人都知道小都督本事位列当世武学之巅,掌控王庭武士,且奉老君侯之言为信仰……”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所以,君侯你意思是,没有昌平阻挠,北境人可以入中原?”庆云不能启齿的话,九殊用自己的口说明。
“本君何忍黎明受苦,”庆云这一句,表明态度。
九殊又提一言试探,“昌平记恨本王杀君侯,若本王愿自裁来换取北境与王庭和睦,不知君侯意下如何?”
庆云说,“邪王忘了大地震后,本君在河边说过的话。本君是王庭的君,而不是天下的君。王庭的君只做利于王庭之事,而天下的君,庇佑苍生。”
至此,九殊彻底明白了庆云的心迹,与自己昨夜揣测的,丝毫不差。
“那便请君侯还我青阳,”九殊拱手谢过。
彼此都是通透人,庆云悠悠一笑,挥手让人带出青阳。
青阳看着倒在地上的景爰,相视一眼,本能地要上去救她,被九殊制止,抓着他手不叫他放肆。
“为什么要拿一个弱女子来换我,”青阳愤愤地望着九殊,不肯听从。
九殊训斥,“你应该庆幸,我用一个弃卒就能将你换了出来。”
青阳这才意识到事态复杂,转脸向庆云。
庆云微笑着挥手,送别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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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殊拽着青阳刚走到门口,被迎面而来的龙媒拦下。
见庆云放了青阳,龙媒直闯厅堂,质问说,“青阳是九殊身旁的高手,为什么放他?”
庆云略带嘲笑地说,“总不能逮到个会武功的北境人就抓了吧。”
“他行刺你,放之四海,杀他都是有理的,”龙媒仗理直言。
庆云则说,“你弄错了,青阳昨夜帮邪王带个口信,是误入陆府,并没有行凶之举。”说着,再度摆手让侍卫放行九殊。
眼看这两人离去,龙媒心有不甘,怒火烧心,单凭自己一人之力无法阻止,就只好撒气向庆云,“你废了青阳,王庭与北境在晏河城的对峙就稳操胜券,你放他,是故意要让他们保存实力,好对付小都督。”
庆云朝景爰努了努嘴,“此人妖言惑众,污蔑本君,邪王帮我解决了这麻烦,我是否该谢他呢。”
龙媒愤而口无遮拦,“我看,她说的全是实情。这一切,从君侯被杀起,你就知情,兴许,还就是你为了铲除他人而布下的局。”
“放肆,”庆云忍无可忍,当庭怒喝。
“不是吗,”龙媒叫嚷得愈发盛气凌人,“你暗中培养杀手,不肯相助西奈城,耗尽王庭武士,为北境留存实力……”
庆云已是心火中烧要爆发,以最后一丝风度压抑情绪,再警告她,“你再出言不逊,休怪本君惩处。”
“好啊,我也想看看,你的暗卫有多少能耐,”龙媒说完,身影晃移,虚虚实实间,飞身扬剑,从屋顶上击落。
庆云往头顶狠挡出一剑,利器相交,白刃折光,数十名黑衣暗卫从暗处现身相助。
龙媒见自己果真逼出暗卫,心下大喜,一人当先,当堂对阵。
才过几招,两边实力已昭然若现。论单打独斗,这些黑衣人中,没有一人能敌龙媒,此刻人数悬殊之下,则刚好打了平手。
厅内正斗得激烈,忽又有一道紫色光影以雷电劈空之势闪入,看不清他的面貌和身法,寥寥几下,来者已击落暗卫手中武器。
待他站定,众人退后,王庭侍卫纷纷跪地行礼,“小都督。”
龙媒再有不情愿也收住剑,站到他身后。
昌平盯着庆云,吐出一句,“龙媒是要弑君吗?”由庆云判定。
只看到小都督那张阴冷似冰的脸,庆云就迅速平下了心情,“龙媒率性而已。”
昌平又转向龙媒,“你是要弑君吗?”
龙媒绷着脸,还是摇头了。
紧接着,昌平说,“王庭武士已尽数西行,君侯可放心。”
庆云走近他身旁,一手搭他肩,“小都督周全。”
昌平凝目冷对,喊上龙媒就往外去。
行至门口,龙媒还是不吭一声。
昌平冷不防问,“遇到对手了?”
“再耗上些时候,我必能击溃……”说了一半,龙媒顿了顿,疑神望他,“你怎问这事?”
昌平说,“你平生最关心的,不就是能赢过你的对手。”
龙媒说,“可我也在意你的利益。”
昌平瞥她一眼,一副薄情寡义的态度,“不用你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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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内人散后,庆云的目光就落到了景爰身上。
眼神交触,景爰四肢都瘫了,眼睁睁地望着他,清澈美丽,哀伤而又绝望。
庆云唤她近前来。
景爰迟疑了许久,慢慢爬到他脚下。
庆云俯身,邪笑着,在她耳边低语,“你还记得,你将本君的鸟煮了。”
一听此言,景爰浑身毛骨悚然,眼睛里射出两道惊悚至极的光,盯着庆云,咽喉哽着,只发出呜呜的悲啼。
“那是本君送给南乡的礼物,怎么就被你残杀了呢,”庆云嘴上悠悠地抱怨,心底里分明恶意汹涌。
景爰拼了命地接连叩首,“君侯饶命。”
看她求饶了一阵,哭尽了眼泪,喊破了嗓子,庆云抬手唤出两名御君卫来,吩咐说,“将这女子身上的毛发都拔尽,放入锅中烹调后,弃之荒山。”
景爰听后,整个人都失去了魂魄似的呆滞原地,而暗卫也惊得应不出声。
庆云又冲景爰浅笑,“不要做承担不起后果的事。”
景爰的脸上惨白如纸,连反应都没了。
两名暗卫定了定神,架起景爰就往外拖。
“等等,”此刻,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厅堂后传来。
景爰回过神,寻声而去,见是楚梦疾步进来,走到庆云身前拦阻。
她显然是听到了庆云的处决,大为愤慨,挡在景爰面前,对峙君侯,“为什么要用这样惨无人道的刑罚施加在一个女子身上。”
庆云示意她退开,无辜地眨了眨眼,面容楚楚可怜,“本君的鸟死了。”
楚梦仗义执言,“恐怕南乡也不会赞同你如此暴虐的行径。”
“怎会,”庆云说,“南乡与你可不一样,她从来都不会认为本君有错。”
楚梦冷笑,“那你这就去问她,瞧她能不能赞成你为一只鸟虐杀一个人。”
庆云摇头,“不要拿这样血腥的事去打扰本君的爱人。”
楚梦心知今日庆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景爰,又想到景爰将要面临的极刑,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庆云下令让暗卫带走景爰时,楚梦突然说,“我被软禁王庭府邸时,姑娘待我不薄,我想与姑娘道个谢。”
暗卫看庆云眼色行事,庆云柔光绽放,心下默许。
楚梦在景爰身前蹲下身,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趁暗卫不备,迅速取出一粒毒药塞进她嘴里,“姑娘还是先服毒自尽,免得受那惨绝人寰的苦。”
暗卫冲上前来要取出她嘴里的药丸,楚梦向两人撞去,给了景爰自尽的时间。
景爰毫不犹豫地吞下药,即刻死在庆云面前。
看到景爰倒地身亡,楚梦松下一口气,如释重负。
庆云看过这一幕,凶光停在楚梦身上。
楚梦无惧,坦然相对。
庆云先令暗卫照做,几度搭剑又止,终究是长叹一声,对楚梦说,“上回,我提议你回南地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楚梦说,“你怕我揭穿你更多的秘密。”
庆云面无表情地说,“收拾好了行李,就启程吧。”
“庆云公子,你真不像我当初钟情的那个人,”楚梦说。
庆云说,“看来,我们都不够了解对方。”
世人间的善意大多建立在陌生上,夫妻,挚友,莫不如此。熟稔后还能保有初心的,罕见堪比海中盲龟值浮木。
庆云庆幸,一段绝顶路,尚有南乡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