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上,明镜高悬。
老魔高高端坐,薛清涟失去以往的矜持,满腹心事,乖乖的就像小学生那般侧旁陪衬,蔡县大小官员幕僚一字排开,城中有名望的大户们,则将县衙围得水泄不通。
今日总算见识了毕大人的手段,这些大户们莫名期待起来。
强龙不压地头蛇,毕大人新来乍到,仅凭一己之力,巧舌如簧,就能令老树盘根的薛扒皮败下阵,蔡县可遇到真青天咯。
然而,事无常态,惊堂木啪地拍起,老魔一席话就令在场诸位大惊失色,心若刀剜,遁入绝望。
“即刻起,主城戒严取消,城防重点设在四门,为避免瘟疫爆发,闲杂人等禁止出入城池,城内外各设十处粥棚,重兵把守,杜绝哄抢!”
这他娘的薛扒皮前脚没走,后脚跟来个毕阎王......
一时间风起云涌,大堂之内算炸了锅。
“这可不行啊,毕大人不知道这些亡命之徒的厉害,他们早就变成流寇,十八里堡和大刘庄全完了。”
“城内还算安稳,取消戒严必生事端。”
“就是啊,再说了,咱们官库粮仓快要见底,哪有余粮!”
......
这些头脸人物七嘴八舌,叫苦喊冤声此起彼伏。
啪~
惊堂木被重重地甩起,顿时清静。
“温水煮青蛙,少在本县这儿哭穷叫屈,尔等要么连夜逃命要么等死!”老魔愤愤说着,“但凡有些希望,民众就会产生畏惧心理,小小的十八里堡屯粮近千石,甘水镇桃花坪屯粮万石,其余各处大镇各有数万石细粮不等,与其被人抢,将流民逼成流寇,不如散尽家财,先安稳人心!”
现在怎么逃,出城就是找死!
见一个个大户们低下脑袋默不作声,一群顽固不化的守财奴,老魔心中冷哼,不动声色摸起一叠文书。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此次征集粮食和饮水实属无奈,也不能亏了大家,这里有本县草拟的告示,尔等先观,再提议论。”
小重九很是乖巧,抓起文书,一溜小跑进了人群,一张一张分发出去。
事关切身利益,大堂内纸片翻动,一颗颗脑袋紧张地阅览告示信息。
不一会儿,告示中,重点段落被人轻轻读出来。
“粮饷借一还三,饮水折合细粮,各类药材、补品、器具、用品议价评估,大灾之后官府补偿。”
紧接着,三五人交头接耳,纷纷议论。
良久,从人群中走出一位和气温顺的老者,此人应该颇有威望,其余人停止交流,唯首是瞻。
见老人颤颤巍巍就要跪拜,老魔不厌其烦劝道,“老先生免礼,有话敞开说。”
老者蠕动着嘴唇,清了清嗓音,开口道,“毕大人爱民如子,令我等钦佩,老朽有两件事不明,还望知县大人解惑。”
“但讲无妨。”
“豫州大旱,蔡县重灾,其实在春末就有先兆,我等的确事先屯粮,虽说道义上难说的过去,可商道毕竟是商道,这钱粮都是几代人辛苦积攒的,现在拱手相让,即便知县大人亲自立了字据,可朝廷要是不买账,这笔账找谁算去。”
不是看不起知县大人,空头支票谁都能开,他升官发财,拍屁股走人,一群大户就算挺过难关,也变成了穷光蛋。
“第二件事情呢?”老魔并不着急解释,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第二嘛,实不相瞒,每日一两细粮,城内屯粮能勉强够二十万人煎熬两个月,两个月过后呢?朝廷赈灾款是个未知,赈灾款下拨后,有多少能摊到灾民手中也是未知,接下来的生计怎么维持,我等钱财也不是白捡来的,难道大人要我等活活饿死?”
一席话合情合理,道出了众人心中困惑和不安。
老魔也是点头,能力不同,人分三六九等,也就有了贵贱差异,无论是演化先进的星域,还是文明落后的星域,多数人只着眼既得的利益,多生多劫的习染,与生俱来的贪欲,不能放下执著。
天道有缺,不能令众生平等,这是天道本身的错,还是众生心中有魔......
老魔低头沉思,久久不能释怀。
这念头散发淡淡的忧愁,感染了一直在意识海内模仿老魔作风的毕小六。
“老魔兄,你说实话,咱们以前的躯体如何?”
“很差!那斑驳肉身绝无仅有,天道之下独此一具。”
“现在呢?”
“似乎更差!”
什么叫更差,毕小六一阵无语。
“能修行的算差吗,咱们自己的身躯,还是老兄亲自改造,吞噬整个阴魔宗,才勉强进了一小步。大千世界无数,又有多少中千世界,数也数不清的小千世界,魔兄你非要愤世嫉俗,凡事不能一杠子打死,总要一步一步来不是。”
话糟理不糟,拳头解决不了问题,毁灭也解决不了问题,事无巨细,天道有天道的难处,老魔也有老魔的原则。
以往老魔行事独断专横,现在多了个尾大不掉的念头,虽说平日里啰里啰嗦,在老魔苦闷的时候也算多个商量的益友。
就两个念头闲扯这会儿功夫,县衙大堂内,见新任县太爷脸色阴沉,不安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恍惚过来后,老魔歉意一笑,他知道,不动些真格的,今日之事怕难得善终。
于是,他扭过头来,跟薛清涟咬了咬耳根,片刻,薛大人震惊望着老魔,点了点头算是赞成。
这又怎么了,难道官官相护,要把大户们来坑!
都来不及细想,薛清涟站起身,富有弹性的手指冲着人群连点,“你,你,还有你......”接连喊了二十余人后,低声喝道,“快随毕大人进入后堂,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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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后堂,空气紧张地有些凝滞,二十多位家财万贯的大户如坐针毡,老魔负手踱来踱去。
“知道你们有后顾之忧,可有些话登不了台面,只能背后说说。”老魔舌绽莲花,开始忽悠,“本县先透露个小秘密,秋日时分,灾情即可过去!”
众大户象征性点了点头,算是给了大人面子。
你当大伙是三岁孩童?掐指一算就糊弄大家!
“好吧,说点实际的,我且问你等,凡是无主的地,产权归属又该如何啊。”
先前是征粮,怎么又问及地契产权?知县大人跳跃式思维,谁能跟上。
“大宋户部律令,凡无主之地,由各级衙门处置,经拍卖后,上缴部分税银,造地契,归拍卖人所得。”一华服中年人起身,扼要答复。
“嗯,蔡县新亡人口近三成,还有数月才到秋日,这无主之地恐怕不低于三成吧。”老魔见众人若有所思,打铁需要趁热,低声道,“若三年之内,蔡县将这批地只做报备却不拍卖,岁收之时,你等象征性缴纳租赁款,三年后本县即便离任,势必在离任前正式拍卖,你等租赁款可抵部分拍卖款项,比起本县的白条字据,哪个又强些?”
这......
内堂彻底乱作一团,私底下交头接耳,一浪高过一浪。
一块大蛋糕摆放在桌前,这些脑瓜活络的奸商地主们,就像天空盘旋的秃鹫,闻到美味的佳肴,巨大商机,滚滚红利,冲昏了人们的头脑。
什么资源最重要?并非人口,也并非黄白之物。
土地最重要!
“但是。”老魔大喝一声,喝醒这群无利不起早的家伙,“秋日尚能耕作低产的作物,届时,耕牛是难题,人力也是难题,农田水利也是难题,徭役的大事,本县可以解决,至于银两,老子除了一把菜刀,百两纹银,可谓两袖清风,是到了你等群策群力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