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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恬啊,你怎么还没回来,都跟你说了今天你外公要宴请你小表舅,我都已经准备去酒店了,你还不给我快点回来!”惠恬恬两手不停打字,肩耳夹着电话,“嗯嗯啊啊”地敷衍母上大人。

电话那头的谢宜兰明显察觉到女儿的心不在焉,想到自己如今在谢家的尴尬处境,心酸之下又是一阵大吼:“惠、恬、恬!你给我把工作放下,马上回来!做不到以后就别回来了!”

一阵“嘟嘟”声传来,惠恬恬随手将电话放一边,两眼盯着屏幕“啪嗒、啪嗒”继续录入数据。

半个小时后,电话铃声急促响起。

惠恬恬扫了一下来电显示,皱眉接起:“妈,我还在忙……”谁知这话刚落,那头便传来母上大人“嘤嘤”抽泣:“恬恬,妈妈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了是不是。想当年你那死鬼老爸脚一蹬丢下咱娘俩不管,是我省下一粥一饭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啊。现在你大了,瞧不起妈妈了?连妈妈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惠恬恬的手一顿,终于离开了键盘,无奈:“妈,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我的事情还没做完,而且别人都在加班,你叫我怎么一个人先走?”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和妈妈说话的口气吗?我只是叫你陪我去酒店吃一顿饭,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何况做东的是你外公,我们娘俩如今衣食住行全靠你外公,怎么你就不懂讨他欢心?”

“妈,外公他根本不喜欢我……”

“那还不是你老是和思琳吵架,一点千金小姐的样子都没有!”谢宜兰嗓音尖利,刺得惠恬恬耳朵疼。

千金小姐?你见过年年穿亲戚旧衣的千金小姐?你见过被舅母当佣人使唤的千金小姐?你见过被亲亲表姐用石子扔、唆使狗咬的千金小姐?

想起往事,惠恬恬恨得牙痒痒,口气便不好了些:“他们请客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去了也没什么意思,还不是坐在旁边当隐形人,连陪笑脸的资格都没有。”

“你……你……”谢宜兰气急,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也知道咱娘俩被人瞧不起啊。你爸走的早,我这身子骨也总不见好,你还不争气,连个高中都考不上,要不是你外公出钱给你上了个中专,毕业后又帮你找了个轻松的文职工作,我看你去扫大街都没人要!”

《劫爱记》文/云水流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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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恬恬耐心耗尽,“啪”地一声掐断电话。是啊,就这么个每月一千五的文职工作还是靠那个家才弄来的。受人点滴恩惠当涌泉相报是不是?

看着屏幕上不断闪动的鼠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进经理室陪着小心向刘经理请了个假,在众人愤怒幽怨的眼神中率先撤离。

“妈,对不起,挂了你的电话,我已经出来了,正在拦车,是哪家酒店,我马上到。”

惠恬恬认错态度良好,谢宜兰的怒气平复下来,报了酒店地址,便殷殷叮嘱起来:“恬恬啊,不要怪妈妈,妈妈是为你好。你不知道你的小表舅难得来一次江城这么个小地方,咱怎么说也是亲戚,不能失礼对不对?而且宁城谢家可不是咱江城谢家可以比的,在古代那是本家,是嫡系,你小表舅年纪轻轻可是那一辈最说得上话的人物,听说宁城的老爷子是把他当继承人培养的,周围接触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你看啊,你都二十了,法律上也是能成家的年纪了,小姑娘就是要趁年轻找个好归宿。你也知道你外公外婆不管事,你舅舅舅妈就更别指望了,如果能借这次机会让你小表舅认个脸熟,说不定还能帮你介绍个条件好的对象……”

惠恬恬没想到母上大人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随即又涌上一股无力感。

世事艰难,长大后她才明白孤儿寡母在这样的社会求存如何艰难。因为爸爸早逝,她从小受人白眼,妈妈带她回娘家后,舅父舅母不喜,连外公外婆都不给她们好脸色看。妈妈只能处处陪笑脸,换得她们在这个家中的一席之地。

她没有多大的野心,只希望多赚钱,能够养活多病的妈妈,可以带着妈妈离开谢家。但是昂贵的医药费,不断上涨的物价,还有从不见涨的薪水,逼迫她不得不继续赖在那个家受人唾弃受人白眼。这样的自己,即使如妈妈所说小表舅屈尊降贵为自己拉红线,人家也不会看上她啊!

惠恬恬冷冷一笑,这时出租车缓缓停下,她付完车资,下车。

刚要随迎宾进入大厅,又有车到。

她看见年轻的迎宾小姐脚步一顿,然后非常不敬业地、视她如无物一般,丢下她同其他几个迎宾一起迎了出去,甚至在经过她时很不小心地撞到了她的肩膀。

惠恬恬眉一蹙,揉了揉肩膀转回身。

这一看,正好看到从黑色加长版宾利车里下来的男人。

那人身量高挑,衣着讲究,在五星级酒店辉煌的灯光下有一种葱蔚洇润的清贵卓然感。这一种类似于古代钟鸣鼎食之家才能培养的精贵气质在江城实在少见,加上男人一张精致文雅的脸,难怪连见惯世面的迎宾都失态了。

惠恬恬愣了两秒,才认出这个男人正是外公的座上宾,她的小表舅,宁城谢家继承人——谢云卓。

谢云卓刚下车就引来了酒店大堂众人的注目,迎宾们更是争先恐后地涌上去。

谢云卓淡淡扫了她们一眼,这一眼极轻、极淡,甚至有几分随意,却让那一波春心萌动的迎宾立即停下了脚步。

这时大堂经理匆匆过来,恭恭敬敬为他引路。

谢云卓微微颔首,经过人群时脚步突然一顿,视线穿过众人向旁边扫来。

看热闹看得起劲的惠恬恬猛地发现谢云卓看的是自己,那一双形状优雅的眼,漆黑的眼眸中,似是有无数的光晕在流转。倏地,一声“恬恬”,从他的薄唇中逸出,清水似的声音。随着这一声唤,萦绕周身的冷傲之气也收敛了许多,透出些许温润的感觉来。

惠恬恬一阵惊讶。

她完全没有想到谢云卓记得自己。

宁城谢家和江城谢家确实同根同源,但这都得上溯到多少代之前了。而像她这种徘徊在家族边缘、寄人篱下又没有能耐的小辈,和备受瞩目的谢云卓更加没有什么交集。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而且大多在家宴之上。筵席座位也是论资排位,两人距离宛如银河两端,压根连交谈的可能都没有。所以谢云卓叫出自己的名字甚至让她有几分“受宠若惊”。

惠恬恬和谢宜兰不同,谢宜兰为了生活得更好可以折了面子处处钻营。惠恬恬还年轻,有着属于年轻人的骨气,虽然从小备受“高贵”亲友的欺凌,对于这一类人相当不齿,但是谢云卓毕竟是长辈,基本的礼貌还是必须有的。

于是惠恬恬勉为其难蹭了过去,扯了扯嘴角礼貌问候:“小表舅,好久不见。”

这是一个被鲁先生文学作品无数次渲染过的民族,这更是一个国人乐忠于围观的时代,惠恬恬可以感觉到周围无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这让从来都是隐形人的她微感不适。

“嗯,好久不见。”谢云卓淡淡应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随即又问,“肩还疼不疼?”

惠恬恬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方才自己不小心被迎宾撞了一下。她没料到谢云卓这么关怀小辈,其实两人虽不是同一辈分,但年龄不过差了十岁。加上谢宜兰方才的提议,惠恬恬微微不自在:“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没事了。”

抬头回答的时候因为距离得近,她看到谢云卓漆黑的眼,如河底暗藏礁岩一般深不见底。

他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惠恬恬还未来得及捕捉,便听到他道:“以后出门要注意,现在不少年轻女孩子心浮气躁,在岗失职,毫无职业素养,连个道歉都没有,你要是被磕坏碰坏可不好。”

沉郁的声音传来,他身旁的大堂经理弯腰赔礼:“抱歉谢先生,是我们的员工失职,我会作出处理。”

惠恬恬注意到刚才撞到她的迎宾立即红了双眼。

权势真是个好东西,一句话就能断了人生计。事实上,处于劣势阶层的自己和那个迎宾又有什么区别?

惠恬恬知道谢云卓这么做是为她,但她实在消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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