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荆棘青秋莫愁尤克:“闭嘴!”
废话多又不经大脑的下场。
可真正让人恼火的不是冬荷的话,而是一个不请自来的破坏者。这个人垂着脸,脏兮兮的头发披在身上,浑身的枝状裂纹,并不是黑色,而呈深靛色。
徒手便把铁栅栏当成糖纸一样揉得不成样子,墙倒了,这栋房子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
落荆棘第一个察觉出不对,彼时四个女子正吵着闹着要给对方的脸上添些光彩,头顶突然掉下不少呛鼻的灰尘。
落荆棘不动声色站到玫瑰身旁:“安静。”
低沉目肃的语气,不怒自威。几个嬉笑打闹的姑娘瞬间静了下来,地板发生难以言喻的晃动。师姐盯着自家的水晶吊灯,打了好几个喷嚏:“尤克,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打扫房子了?”
尤克说:“不久,一年是有的。”
冬荷倒吸一口冷气:“......这叫不久?”
一道诡谲的风从落地窗悉数鱼贯而入,落荆棘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窗外,深瞳如渊如潭,仿佛要从中挖出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捂住耳朵!”
玫瑰的左耳有尖锐的轰鸣声,紧接着所有人都遭到了这个噪音的荼毒。落荆棘护着玫瑰,喊众人:“下楼!”
二楼的墙壁被撞出一个大洞,从左贯穿到右,房子摇摇欲坠。大厦将倾,罪魁祸首斜立于如帽圆顶,脚下用力一踩,滚滚尘土掩盖整片空旷的庭院,惊飞了周围栖息的鸟鸣。
余晖落尽,整个沪上进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被迫倒塌的断壁残垣里,浓雾扫过一个分不清男女的影子。说他是男人,可脚上却穿着一双绣工精致的凤凰鞋,说他是女人,除了长发却没有半点女子的象征。
某一处有异动,支离破碎的玻璃灯在上下翻动,阴祟人一脚踹过去,只听见凄厉的嚎叫声,前几天流浪到此处的野猫断了头,猩血四溅,却被夜色染黑,看不到原本的额色泽。
“干得好。”
轮椅碾在草地上,一只没有皮肉只剩骨头的手颤颤巍巍捡起那只鲜血淋漓的野猫头,阴冷一笑,“我想杀的人,从来没有能逃出手掌心的。别怪我心狠,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非得跟我作对!哈哈哈哈!”
最后几声笑里咳嗽连连,嘴角挂着血,杂着浓烈翻涌的腥甜:“死了好啊,都死了,这世上就再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了!我要让你们看看,我的阴祟人究竟有多厉害!”
“离!夕!”
崦嵫仙山上,昭质追上御风而行的妖王,“你用了什么办法恢复灵力?”
且他在恢复灵力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救下木村和他的阴祟人。
妖王腾云如履平地,足尖一停:“我是妖,你是仙,你们自诩光明磊落高高在上,自然不会知道我们妖界还有多少不计其数的诡谲术法。”
邪魅阴荡的笑容刺痛昭质的心:“妖又如何,只要你一心向善,又有什么错?”
“一心向善?”
宽大的袖子射出十数根棉针,昭质在云朵中旋身避闪,飘飘的衣袂映衬行云流水的身姿,“在你们杀我义父、屠我妖界无数子孙后,居然还有脸说出这句话?圣女殿下,你扪心自问,倘若当年屠你仙界的是我妖族,你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跟我讲话吗?”
昭质没有说话。
妖王却步步紧逼:“这世上的是非恩怨早已注定,你是阻止不了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看中落荆棘吗?因为这几百年来,只有他这么一个平凡普通的人类能在死前用残存的意识把几近消散的魂魄找回来,还无师自通凝出了千年才有的一枚琉璃仙戒。你说这么一位不可多得、天资傲人的人才,我怎么能轻易放过?”
昭质的拳头握得死紧:“既然如此看中,为什么要三番两次置他于死地?”
“还不是你的愚蠢?”
妖王的脸阴沉冷鸷,两根手指就把她的脸死死箍住,骨头好似下一秒就被捏碎,“圣女啊圣女,你千不该万不该把所有的功劳都算在那个一无是处的宋玫瑰身上。男人的眼界格局从不定于儿女私情,只有宏图霸业独占鳌头,才能不辱没了这一生!”
细薄的仙雾从两人的身上缕缕拂过,妖王五官的棱角越发清晰明朗,昭质跌进他的怀抱,斜勾的唇角正一亲芳泽。
明明顶着离夕的脸,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事却让她心生悲凉。齿下一用力,腥甜的血浸在两人的唇齿间。
“胆子不小啊!”
昭质没有反抗,任由他掐着脖子折辱欺凌,“你说说看,如果我真把你抢回去当我妖族的王后,你的父君和娘亲是不是就得对我妖界礼让三分?”
她闭上眼,依旧不言不语。虎口一阵冰凉,有滴泪水沿着脉络的纹理在缓缓流淌。心口好似有团火在剧烈的燃烧,烧得他口干舌燥浑身恼怒。
丢开她,冷言冷语警告:“我等了几百年,终于看到报仇的希望,为了它,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圣女殿下,我的残忍你该见过的!”
可这话落在昭质的耳朵里,却更像是在说服意志不够坚定的自己。
妖王继续腾云驾雾,飞了不知多久,却依旧陷在崦嵫的结界中,费尽心机强闯,都以失败告终。他想把满腔的恼怒发泄在昭质身上,却不似方才那么容易能近得了她的身。
昭质静静看着他:“崦嵫山有两层结界,第一层是用来抵御术法灵力低微的生灵,由雾障所造,至于第二层,则是用来对付擅闯的外界之灵,以天下至宝圣灵石为阵,圣灵台为祭,但凡被困住的生灵,不论术法如何高强,倘若没有半分悔改之意,也会被挫骨扬灰。”
陡然之间,周身血液似乎都冲上了脑袋,身体像被人抽骨头剥皮,妖王在晕眩之间再次失去了术法,一口妖血溅洒缥缈仙云:“是你!是你启动了这个阵法!”
一个声音忽然从他耳边飘过,软糯中又带了几分与生俱来的傲然:“离夕,你知道这是什么嘛?”
被唤离夕的男子看着眼前声势浩大万马齐喑的恢宏场面,耳边一阵轰鸣,吓得猛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哈哈哈哈……”
女子叉腰肆意笑他,把催动阵法的灵术收了,落回他身边,紫色的瞳孔带了几分狡黠,“不要怕,你只要你不对我起了歹心,它们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方才展示给他的阵法乃崦嵫上古之术,用来保护圣女,非崦嵫圣女不可得解。
离夕把头摇得风起云涌,眸光坚毅如磐石:“我、我护你,不伤你!”
紫眸女子也说:“好,我相信你。”
可如今几百年过去了,诺言也变得可有可无随风飘散。昭质拿着手帕替他拭去唇角的血痕,目光澄澈清湛:“离夕,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妖王却没理会昭质的款款深情,捏在肩膀的力道加重:“我命令你解了阵法!”
昭质说:“当年的事,我一点也不相信是你做的。可众口铄金,所有人都把诬赖的脏水泼到你的身上,我想为你辩驳都无计可施。只要我一张嘴,就有无数个声音来堵我。我就在想,他们就凭一面之词就这么武断,那是不是我把证据找出来,就没有人敢来冤枉你了?”
上下嘴唇翕合,道尽当年的跋山涉水,只为求真相。可没想到,证据没找到,反而让他遭到神仙二族的围攻。
“我并没有丢下你不管,我只是……只是……等我赶过去的时候,只剩下尸骸遍野、森森白骨……”连一丝血迹都没看到。
如果术法没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断然不会在短时间内夺人性命且杀人不见血。
她的解释太过牵强,目的性又过于强烈。在他看来就是居心不良。不就是想劝他放下屠刀?可惜,他并不想立地成佛。莫说他残缺了部分记忆,就算他真的是她口中的离夕,也绝对不会原谅任何人。
妖王奸诈的坏心思一起,把昭质抱进怀中,阴冷的声音在低语:“我再说一次,你要是不解阵,我就强行破阵。你不是喜欢我吗?我看看到时候是你心疼,还是我难受?”
能把威胁之语说得这么情深似海浓情蜜意,也只有他这么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高手能做得出来。
昭质:“……”
从未被这么赤果果的言语调戏,脸红心跳,却也很快调整情绪:“你一直把你视作我的哥哥,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是不会让你有事的。”
哥哥?
妖王指了指破了口的唇角,不给她钻牛角尖的机会:“兄妹间之间会这么做吗?”
昭质不假思索道:“会呀,我有两个双胞胎弟弟和一个堂弟,小时候经常亲他们。我亲完换你亲。妈妈说了,这是表达亲情最直接的方式。”
妖王:“……”
后槽牙磨得咔咔作响:“你也说了这是小时候!谁长大还做这种事?”
昭质指了指自己:“我们呀!爸爸亲妈妈,妈妈亲我,我亲弟弟。不过爸爸只亲妈妈,也不给我们亲,所以最后弟弟只能亲妈妈了。”
停!停!停!
这画风不对啊,楼都被她建歪了。所以,她让他亲,还有给他擦血,都只是把他当成弟弟在哄?
妖王毫不留情推开她,冷言冷语:“废话少说!这阵,我是闯定了!”
昭质拉住他,说什么也不让他闯。
妖王没有甩开她,讥讽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她一句话压得险些要吐血而亡。她说:“有次我大弟弟心血来潮想强行破阵,要不是阵法识得他体内有崦嵫圣女的血脉,必定先毁了他的容。”
妖王:“……”
眼角抽搐,头颅中有柴火被烧旺时跳出来的哔啵火星子声响。
昭质还说:“你知道的,我小弟弟比较鬼灵精,一听到兄长被阵法所伤,立马想要挫一挫它的锐气。通宵达旦研究出一系列对付它的办法,居然还真的有效果。”
妖王抓到了重点:“什么办法?”
昭质牵过他的手,笑眯眯分享她的快乐,一如从前:“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一席水台,一张玉案。幽幽檀木香从鎏金闪闪的博山炉中飘出来,昭质拉着他坐在水台上,弹指一挥,当今仙帝之次子正意气风发与阵法对决。
此阵由圣灵石与圣灵台彼此感应而出阵,原本没有名字,到了次子这儿,以剑芒劈砍漫天雪幕后,吊儿郎当一笑,说:“看你如此有灵性,不如就叫……灵犬好了。”
阵法:“……滚!”一声‘滚’字,却没有半分威慑力,格外空灵悦耳。
他三天两头的过来,阵法都被他耗得没有了耐心,可偏偏他像是讹上了她。最后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打为了平手。
妖王一语未发,静默。随即又闭上眼,开始启用妖族的载心术,此术法只需脑中浮现与自己共载于舟之人,便可施行接下来的方案。
几近刻薄阴冷的语句谩骂,神情更是三分冷峻七分森寒,把这个灵犬阵骂得一无是处。可灵犬阵一直无动于衷,髣髴拿他不存在。
载心术失灵?
不可能!
那就是灵犬阵的问题。
一口怨怒阴鸷在妖王的身体里不断发了疯的积蓄,如同陈年老酒一样越酿越有石破天惊的爆发力:“此生,我最恨别人诓骗我!”
滚滚热浪在妖王周围弥漫,浓烟呛鼻,妖王就在昭质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踪影。昭质心头凛凛,问灵犬阵:“菱菱,这是怎么回事?”
灵犬二字实在太难听,她便给她改了‘菱菱’。
菱菱道:“圣女小心。”
突然,一条阴冷森寒的冰龙钻出地脉,歇斯底里的咆哮。它缠住昭质,恨不得要把她碎尸万段:“我不仅救活了木村,我还让害死落荆棘的凶手全都丢了出去,你猜猜,那该是一个多么热闹的场面?”
——
郊外的房屋一夕之间倾倒,毫无征兆,引来不少人的关注。救援队来的时候,已经是事故发生的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