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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聪明,孺子可教也。(1 / 1)

送食进来的店小二是新来的,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拍马屁说:“萧少爷有福气啊,娶了这么个好媳妇。既会勤俭持家,又能管理账务。”

呵呵,马屁拍到马蹄上。

金萧晨一个狠厉的眼神扫过去,店小二连盘子都险些端不稳,幸而是最后一盘,送完就脚底抹油灰溜溜跑了。

玫瑰见他身后没人:“许沉舟安排好了?”

金萧晨神色恹恹,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回她的话了。玫瑰伸出手指一下一下极有规律敲打桌面:“金萧晨,你是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到了你的地盘胆子就肥了,给你阵风你就飘了?”

金萧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怕她,腰背挺直得跟松柏似的:“嫂子放心,我已经让人秘密送他去了个绝对没有人找到的地方,你就放心办接下来的事情吧。”

又支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肥肠给玫瑰:“这个干锅肥肠炒得很入味,我每次来都会点。还有这个莴笋炒腊肉,这个莴笋嚼起来很脆很有口感。这些还有这些,都特别好吃。可别浪费了。”

玫瑰看着被他夹得满满当当的一碗菜,她爱吃的一样没有,不爱吃的堆积如山。肉多青菜少,她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吃完午饭,两人左拐右绕,喧哗吵嚷的声音逐渐消弭。越走越偏僻,狗叫声不断。

玫瑰问他:“这是去哪里?”

金萧晨天生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故意逗玫瑰:“把你卖了。诶诶诶,骨折了骨折了,嫂子我错了,你快放手,再不然我这胳膊就断了……嘶嘶,我的脸,别磨墙,毁容了毁容了,呜呜呜,嫂子,我以后真真不敢了……”

地上坑坑洼洼,两人到了巷子尽头,金萧晨敲了一户看似没有人居住的人家。门前有棵杏花树,风一吹,玫瑰的肩头飘落不少花瓣。

门里有人:“谁?”

金萧晨:“我姓萧,消息有偿。”

门下方有个洞,方形,一只手从里探了出来:“先给钱。”

玫瑰一个眼神,金萧晨立马擒住那人的手,男人的手掌,很大很粗糙,还是断掌。金萧晨面无表情扫了眼,把玫瑰扔给他的钱塞到来人手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人丢出来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火速抽回手,跑得比兔子还快。

两人没心思追他,打开布包看里头的东西,外头缠了不少报纸,里头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金萧晨把信拆开,确认没什么问题才交给玫瑰。

小苏的祖上曾是位大官,因迎清军入关有功,被封赏,后来也因此获罪,全族死的死为奴的为奴。一代代的沦落下来,苏家门丁凋敝,只剩下小苏和他的姐姐苏澈。

世代为奴的姐姐在一位富商家中因颇有些姿色被看中,被下药毁了清白,小苏知道后打闹整个府邸,富商的老婆是个悍妇,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通,大冬天把他们赶出府。

冬天冷又阴沉,寒风刺骨,小苏又浑身是伤,眼看就要奄奄一息,是恰好路过的许沉舟给了姐弟二人一个遮风挡雨的住处。

那时的许沉舟还只是一名人力车夫,每天赚的钱除了买各种造船的材料,还得给苏家两姐弟买药买米,一分钱掰成三份花。

苏澈为了报答他对弟弟的救命之恩,便在手指休养好了之后也做起了针线活,补贴家用。富商的老婆就是嫉妒她的手和脸,才打残她的手和毁了她的脸。

彼时的苏家姐弟知道许沉舟的心愿,便想尽办法帮他,屡次失败屡次尝试,终于成功了。苏澈在半年前过世,只留下一个五岁的女儿。

金萧晨把信翻来覆去地看:“吊人胃口,都不说是不是许沉舟的孩子。”

玫瑰说:“不是。”

“嫂子你怎么知道?”

玫瑰看都没看他:“脑子是个好东西,你值得拥有。”

“……”

也算是有了些许收获,两人回到金萧晨口中的那个谁也查不到安置许沉舟的地方——道观。还是偷偷溜进去,不能给道观里的人发现。

金萧晨还格外有理争辩说:“这可是我实践了这么多年得出来的总结:整个广州只有这里最安全。”

如今南北方经济出现崩塌,光头独揽大权,把控各地的经济命脉,什么南北枭雄已然不复存在。他一个北方人,长年累月混迹在南方,不是东躲西藏办大事就是描面画脸唱京剧。生活过得这么有滋有味,怕也是只有他一个人。

许沉舟还在床上将养:“那是富商的女儿,叫淳儿。”

苏澈对他有意,可因女儿的存在一直不敢表露,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照顾他。后来他的名声越来越大,倾慕他的女子也越来越多,小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劝动苏澈,可许沉舟的心思全都放在事业上,根本不打算结婚。

这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玫瑰问他:“你能让淳儿跟你走吗?”

许沉舟点点头。

这些年来,淳儿表面上喊他许叔叔,心里一直把他当做伟岸牢靠的父亲,对他格外亲近。

金萧晨再次觉得好奇:“按剧情来演,你这么有责任心且疼爱孩子的人,不应该是走迎娶未婚先孕的女子为妻的套路,给她一个家,不毁她的名声不是吗?”

许沉舟说:“我有过这种想法。”

可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

至于原因如何,也已经无需探究。因为金萧晨从他眼里读出了迟来的桀骜和乖戾。或许正是如此,埋下了小苏对许沉舟的怨恨之雷,日积月累终于爆发。

淳儿每天都要去学堂,虽然只有五岁,对唐诗三百首也是信手拈来。人很聪明,也乖巧。可在见到许沉舟的时候,一下子就哇哇哭了出来。

许沉舟身上有伤,不方便抱她,金萧晨给她擦眼泪,红彤彤的鼻子水汪汪的眼睛,嫩得跟水豆腐似的,直教人心生怜爱,拿着冰糖葫芦哄她。

玫瑰躲在里门,从门缝里远远看出去,还真像一家三口。

淳儿被金萧晨的善意打动,吃着冰糖葫芦说:“许叔叔的朋友一定是好人。”

金萧晨挠了挠头,脸有些烧:“哈哈哈哈……”

淳儿把话说完:“姐姐你长得很英气,淳儿很喜欢。这冰糖葫芦也是你买的吧,淳儿也很喜欢。”

姐、姐姐?

金萧晨嘴角在抽动:“呵呵呵呵……”

许沉舟捏了捏她的鼻子:“不许乱开玩笑,这是萧叔叔。”

“……”他有那么老吗?

这下又是姐姐又是叔叔的,存心往他心口插刀是不是?

许沉舟想帮她绑头发,可力不从心。金萧晨拍着胸脯保证:“我来我来,我最会这个了。”

托他的福,原本凌乱的头发打结了,淳儿扑进许沉舟的怀里,哭得呼天抢地:“我再、再也不要喜欢这个姐姐……哦不,叔叔了……”

好不容易把淳儿安抚完,她却打了呵欠睡着了。该问的一句都没问到,不该问的却说了一大堆。

金萧晨说:“现在怎么办?”

玫瑰从里间出来,抱起淳儿:“没听见她说吗?练字练得双手都麻了还要练,刻苦不等于强迫,自愿才是。再说了,许先生和她不也那么久没见了吗?真舍得把她送回去?”

许沉舟说:“舍不得。”

“诶等等,那是我的房间,你把她放在那里,那我晚上睡哪里?”

打地铺吗?

怎么可以?怎么可能?

许沉舟咳嗽了两声:“我这里比较宽敞,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我当然介意。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这是有多寒酸多难看啊?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万一被窝一脚踹下去怎么办?”

更何况他睡觉会打呼噜也会磨牙,很容易吵醒别人。

许沉舟回答得理所当然:“爬回来再继续睡。”

“……”

他竟然无言以对。

安静了一会儿,金萧晨的肚子咕噜噜连声叫。许沉舟活动了下手指,问:“现下道观的厨房能用吗?”

金萧晨点点头,说:“今天是中元节,道观所有人都前往各家各户为他们驱邪避难,饶是没人在……诶诶诶,你会做饭?”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会做饭得饿死。”

“有道理。”

金萧晨迈着惬意的步伐领他去了厨房。

淳儿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下午,揉了揉眼睛,朦胧的视线里看到了一道婀娜的身影,低着头在做刺绣,淳儿的鼻子一下子就酸胀了,跟刚挤过的柠檬似的:“娘……”

玫瑰被小女孩抱住,万般依赖喊她娘,是一个十足十缺爱的孩子。玫瑰把她抱起来轻柔梳理她的头发:“我不是你娘。”

淳儿知道她不是,却舍不得松手:“那你一定是我娘的朋友,是她让你来看我的吗?”

玫瑰笑:“是的。”

把她搬到窗棂口,推开窗户,指红霞盖半边的天说:“她就在那里,什么时候她出来了,你就可以分享你的小秘密了?”

“可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来?”

“你随时都可以看,天上最漂亮优雅的那一颗星星就是。”

“从没有人告诉我这些,姐姐谢谢你。”淳儿笑中带泪,“姐姐,你也很漂亮优雅,跟你比,我的舅妈简直是个巫婆。我舅舅在的时候,她就百依百顺千娇百媚,我舅舅要是去忙,她就对我恶语相向百般辱骂。”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的舅舅?”

“舅舅太忙了……有时候他一个月才回来一次。过来看我一眼都得去忙,连饭都没空吃呢。不过前些天他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更多的是陪舅妈。他们告诉我,舅妈的肚子里有我的弟弟,要我做好姐姐的责任。”

“这个倒是没错。”

淳儿晃着玫瑰的胳膊,像一个急需求解的‘十万个为什么女孩’:“姐姐,我有次偷听,西医明明诊出舅妈肚子里的弟弟有三个月,可舅妈却要他骗舅舅说只有一个多月,这是什么原因?”

玫瑰心中微漾,却对淳儿说:“这件事你有跟舅舅说过吗?”

淳儿摇摇头。

玫瑰不答反问:“姐姐再问你,上一次撒谎是因为什么?”

淳儿低着头说:“舅妈问我喜不喜欢弟弟,我表面上说喜欢,其实心里一点都不喜欢。姐姐,我其实很讨厌她的。”

玫瑰跟她解释说:“你之所以撒谎,是因为不想让别人听到你的真心话。撒了谎的人心里其实很不舒服的,尤其是做了对不起那个人的事情的时候。”

淳儿恍然大悟:“姐姐的意思是,舅妈做了对不起舅舅的事情,所以才撒谎的?”

玫瑰轻点她的鼻子:“聪明,孺子可教也。”

“淳儿是不是得告诉舅舅?”

“你想说吗?”

淳儿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纯真的目光里有少许的不知所措:“淳儿……不知道。自从娘亲过世,淳儿只有许叔叔和舅舅是最亲的人。舅妈……舅妈虽然平日里待淳儿不是很好,可她毕竟是舅舅的妻子。娘亲教过淳儿,人之初,性本善。淳儿想,舅妈现在有了小宝宝,应该不会再骗舅舅了吧?”

玫瑰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什么也没说。

夕阳染满天边的时候,道观的人陆陆续续回来。玫瑰站在窗棂口俯瞰道观,人影如渺小的蝼蚁,小之又小。前两天,道观的人险些发现他们,三人便匆匆忙忙找到道观的岔道上山,发现了一处禅房,比在道观的房间宽敞不少,不用再挤一屋。

留了淳儿那么多天,也巧妙的送了回去。脾气暴躁嘴如毒蛇的小苏在见到淳儿的第一眼,担惊受怕中疾言厉色:“这些天死哪里去了?弄成这副鬼样子,阎王爷都不敢收你,还不给我滚过来?”

原意是想抱抱她,可到了口里却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淳儿这几天被玫瑰照顾得很好,自由、安逸、无拘无束。乍一回到改头换面的苏府,还被劈头盖脸骂成这样,直接哇地一声哭出来:“呜呜呜呜呜,淳儿要娘不要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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