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解药
顾夕暖心中一沉,偏偏不知该如何开口。
趁着宋诗蕊出神一瞬,柳易昔撩起袖帘,几枚柳叶飞刀快到极致。
宋诗蕊本在分神,待到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侧身避过,挥剑挡下一枚,却还有一枚刺入腹间。
彼时柳易昔曾说,柳叶飞刀是柳家堡不外传的绝学,中一刀已可要人性命。即便侥幸不死,刀上的粹毒也不会劫后余生。
顾夕暖也怔住。
宋诗蕊果然拄剑屈膝,由得腹间疼痛难忍,额头上也渗出涔涔冷汗,只消片刻,唇间就染上一层灰白。
剩余黑衣人尽数围了过来,有人认出:“柳叶飞刀,淬毒。”
宋诗蕊闻言转眸,目光停留在柳易昔身上。
柳易昔不做声。
苏哲平亦是愣住,过往他是认识宋诗蕊的,却全然不晓柳易昔为何要对付宋诗蕊。
迟疑之际,听闻身侧之人低语:“解药……”。
苏哲平诧异,说话的人竟是顾夕暖。
她口中的“解药”二字言简意赅,平淡语气中流转的不容置喙听来毫无回旋余地,仿佛笃定他会照办一般。
苏哲平竟也哑然,一时不知该做何反驳。
不仅苏哲平,旁人也都滞住。
既然肯借剑给苏哲平,便是同苏哲平一处的,此时为何会替宋诗蕊要解药?
——更何况,她竟然是向苏哲平要解药,而非“柳叶飞刀”的柳易昔?
先前的剑拔弩张,此时看来就稍显乏力。
众人脸上错愕不一,各自僵持在原处,神色之中各有不明意味。
苏哲平为救柳易昔而来,断然没有和宋诗蕊死拼的理由。
若两人各退一步,苏哲平拿出解药,带柳易昔走,宋诗蕊不加阻拦,那冯照便岌岌可危。
若两人互不相让,柳易昔和冯照铁了心要取宋诗蕊性命,岌岌可危的人就成了宋诗蕊。
所以,苏哲平会不会被顾夕暖说动,拿出解药,便成了事态走向的转折。
无论是罗刹门还是入水苏家、柳家堡,底蕴都远不止如此,真要死斗起来,此时言及结局为时过早。
是尔刀光剑影中的短暂平静,谁也没有轻举妄动,都在静观其变。
双方大打出手的缘由,顾夕暖本就一无所知,自然也不会明白此时众人心中的权衡。
烬天是一早便想好要送苏哲平的。
眼见他失了武器处处受制,几次身处险境,她救苏哲平理所应当。
而宋诗蕊,更不在话下。
没有解药,即便撑得过当下,也必定撑不过明日。
眼见苏哲平错愕楞在一旁,她望向他,低沉开口:“解药……”
苏哲平唇间踟蹰,说不清是何缘由,淡然语气中的不容置喙听来甚是熟念,他频生错觉。
柳叶飞刀的解药他的确是有,但她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他有?
他明明,只告诉过笨猫……
她也姓顾,举止神情不经意间像极了某人。
鬼使神差,他伸手到袖袋处,目光却未从她脸上移开,似是魔怔一般。
“苏哲平!”柳易昔一声怒吼,苏哲平一惊,才发现手被柳易昔按回原处,“你做什么!”
苏哲平恍然大悟。
方才只是觉得她像极了笨猫,可笨猫哪里还在?
“顾姑娘,恕难从命!”苏哲平垂眸启齿,犹疑间,将烬天合上扔回她身旁,意图再明显不过。
他不给,只能还她。
宋诗蕊面色更沉,隐忧瞥想一侧。
夕暖明明在两年前身亡了,当时她也在场,亲眼见到容连旭合上棺木,将她葬于少阳郡。
这世上本就不乏同名同姓之人,单凭她一句话,自己无从判断,却更加不能当着老头子的人确认清楚。
若她真是夕暖,这群人知晓,便是老头子知晓。
夕暖落到老头子手中,哪里还有活路?
从前若不是许邵宜这种角色和老头子死扛,老头子顾忌和许邵宜翻脸,夕暖哪有那般逍遥的日子?
许邵宜为何护夕暖,宋诗蕊并不知晓。但许邵宜行事向来谨慎内敛,古怪起来的时候却委实难以揣测。
譬如此番,老头子本是让他同自己一道来长风,他却我行我素去了苍月。
老头子无可奈何,才派出了这十余张底牌。
她是不想取冯照性命,却由不得她。
谁知一切准备妥当,冯照竟会拉上柳易昔。
苏哲平前来搅局,这又是另一道变数。
第三道变数则是顾夕暖,偏偏于双方而言都措手不及。
她对眼前这个顾夕暖的来历还一无所知,不敢贸然动弹。
而此时,顾夕暖却又开口:“苏哲平,你敢再不要脸一些吗?!枉你自诩侠肝义胆,一句恕难从命便想撇的干干净净?方才借剑是救你性命,用过之后便是如此还我的?!”
言及此处,一脚将软剑踢了回去,没有一丝好脸色:“要还,便还一条命来!”
“你!”苏哲平一怒,再次语塞。
如此煞有气势的话,自她口中说出句句义正言辞,更不知如何反驳。
众人皆是一愣,柳易昔冷眸微转,顾夕暖又抢先道:“怎么不说话?!等柳易昔替你开口吗?枉你自称一代大侠,句句要人出头,处处要人左右,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苏哲平脸色更红,手却攥得更紧。
柳易昔眸色微变,顾夕暖瞥他一眼,继续“咄咄逼人”:“柳公子方才可是想说小心激将法?苏大侠,我就是激你了,如何?”
苏哲平气急,一把从袖袋中掏出解药瓶扔出去。
宋诗蕊利落接住,却迟疑不敢服用。
顾夕暖又道:“宋姑娘没什么好担心的,苏大侠哪里会拿入水苏家的声誉做赌注?若是日落人口实,入水苏家苏哲平打不过一个弱女子,遂叫了柳家堡少主以柳叶飞刀偷袭,得逞之后怕惹人非议,又以假药将宋诗蕊毒死,那颜面扫地是苏柳两家,还有整个南顺武林。”
宋诗蕊微怔。
这似是,夕暖的路子。
顾夕暖方又继续:“若宋姑娘还是死了,便是死得其所,五大世家宁肯声名狼藉也要除你,你亦可留名史册。”
“你!”这次是连柳易昔都怒不可谒。
所谓的打蛇打七寸,五大世家同气连枝,一辱则全辱,柳易昔肯定就范。
顾夕暖心底唏嘘,苏哲平,柳易昔,只有日后再给你们赔不是。
“是吧,宋姑娘?”再开口,似是提醒。
宋诗蕊从善如流,取出一粒吞服。
见她服下解药,顾夕暖亦是安心不少,又缓步上前拾起烬天抵到苏哲平面前。
苏哲平被她损得颜面尽失,哪有半分好脸色。
顾夕暖握紧右拳,在唇边轻咳两声:“解药我收了,可送去的东西断然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苏大侠……”
“受不起!”苏哲平轻哼一声便是别过头去。
顾夕暖强忍笑意,故作遗憾道:“夕暖有一句话说与苏大侠听,苏大侠听了之后收不收都不要紧。”
“没兴趣。”苏哲平冷目一瞥。
顾夕暖摸摸软剑,悻悻张嘴:“如此也罢,枉费有人一片好心,说苏大侠的软剑掉落崖底,非托我寻了这把烬天给你。眼下倒好,苏大侠不稀罕,让我来妄作小人……”
言罢伸手,好似要随手扔了,身后之人果然拦住她:“你……方才说什么?!”
顾夕暖眉间一怔:“苏大侠不是不听吗?苏大侠要是不收,便随手扔掉,爱谁捡谁捡去。”
苏哲平一把夺过,呲牙咧嘴道:“谁说我不要的,你这人委实不厚道,早告诉我又何妨?”
言语间却又是嬉笑几分,俨然与之前不同颜色。
柳易昔无奈至极。
唯有苏哲平清楚,软剑掉落崖底是他和笨猫一起时候的事。
当时两人在崖底寻了一月未果,他大大咧咧说不折寿是好事,她倒是心疼得很:“苏大侠,日后一定托人寻一把更好的与你。”
他当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笨猫,不是我说,你寻得好剑的几率比我跳崖的几率还低!”
后来他便真的被人打落悬崖,一年后才被爷爷找到。
如今握在手中,心中百感交集,遂又伸手攥住她的衣袖:“她……她可还有什么话带给我?”
顾夕暖哭笑不得。
趁此间隙,宋诗蕊微微摆手,身后黑衣人会意。自袖间掏出一枚口哨,唇边吹响。
冯照道了声不好,柳易昔亦是蹙眉。
哨音刚落,前厅便如潮水一般涌入众多身影。
阁楼上,屋顶上,甚至密道中皆有人出现,后院被围得水泄不通。
来人多持火把,阁楼和屋顶的人皆持火箭,全是官兵服装,密密麻麻,一声令下,便可顷刻将人射成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