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林乔从秦风那离开后,便来到阮绮烟的房间问安,见赵琳珊整夜陪着自己的母亲,同她交谈了几句,便退出了房间。本意是想再去看看秦风,但转念一想,怕那看护的下人醒来,秦风再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显得尴尬,便作罢了。
在赵府住的那几年,林乔尚且年幼,但她记忆力过于常人,现在对赵府内大致的格局都还记得清楚。她独自一人在后院散步,现在已不是逃亡的那几日,精神也没有之前那般紧张,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自己儿时和赵琳珊习武学习的地方。
时隔多年,故地重游,心中又是一番感慨。
如花美眷,也敌不过似水流年;
心若磐石,也敌不过过眼云烟。
林乔叹了口气,随手从树上折下一段即将枯萎的树枝便舞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临以斗在行,列阵者由先,斗法定念皆由行,行前......”
这招式的口诀,是父亲在她幼时授予她的外功心法,皆由“九字真言”衍化而来。那九字分别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每一个字诀为一总纲,每一总纲之内,由此字诀为首,再衍化无穷。从“临”字到“行”字分为九个阶段,又曰“九重天”,每一重天代表一个境界,每晋升一个境界都难若登天。
父亲当年传授她此功法的时候说,这“九字真言”总法归一后叫做“天玄神功”,又有内功与外功之分,而授予林乔的只有外功而已。
林乔也曾问过父亲这天玄神功是何人所创,又为什么只授予她外功心法,而没有内功。林长风只解释说这神功是过去世间一个不世的奇才观天地之玄法而悟,而自己只是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才偶得了半部“外功”心法。
至于为什么没有传授她其他内功,林长风只说过,这“天玄神功”不同于其他功法,只有“纯体之身”修炼才会有所大成。而这“纯体之身”是指人族或其他种族在没有练就任何功法的情况下,自身潜力所拥有的没有任何杂质的“气”体。
所以林长风并没有教授林乔任何的内功心法或者玄功,只是告诉她将来时机成熟之后,她自会明白。
林乔一边舞着手中的树枝,一边想着,会不会是父亲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此行去万法寺应该也是很早之前就做好的决定,看来只有到达万法寺之后,才有可能揭开这许多的谜团。
此时,她专注舞剑和冥想,却未发现秦风正站在远处观望。
突然,林乔动作僵硬,身体反复地重复着一个招式。这斗字诀中有一套招式,自己半年来一直在研习,却依然没有半点进步,期间也请教过父亲,父亲指导了几次,但总是不得其法。
她只想尽快把天玄神功的外功心法全部运用熟练,将来才有机会为自己的父母和赵伯父报仇雪恨,此刻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和无奈。
“真是笨,明明长了一副超凡脱俗的样子,练个武功却这样笨手笨脚的。”
林乔猛地从自己的念想中惊醒过来,转过身发现秦风已站在自己身边,看样子是已观察了一段时间。林乔因练功不得其法,心生烦躁,开口道。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好像也比我强不到哪里去吧?说我笨,难道你看得懂这些?”
“懂倒是不懂,不过,我看你练的招式并不是很难。”秦风淡淡地说道。
林乔见他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神情认真了起来,问道:“这套功法我已练了十载有余,每到这一套招式的时候都觉得力不从心,不得其法,你要是觉得不难,你练就一番试试。”说着林乔伸手把树枝递了过去。
虽然秦风一副认真的样子,但林乔也没有太当真,毕竟这功法父亲说过,天下人知道的很少。
秦风接过树枝,用手抓了抓头,思考了一会儿方才林乔练功时的动作和招式,接着把树枝挥舞几下,又接着思考。
秦风这样反复了好几次,林乔一看,觉得刚才他也不过又是寻自己开心罢了,说道。
“好了,不会就是不会,别装模作样了。”
“不是,真的不是,这功法有口诀没有?刚才我看你开始的动作很流畅,后来略显得滞怠一些,才心里想着怎么演练,但拿起树枝又不得其法,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应该就是口诀。你告诉我口诀,我再试试。”
秦风一副特别认真的样子,蹙眉向林乔问道。
这时,林乔面露为难之色,因为当年父亲说过,这套功法虽然世间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却又是天下所有种族觊觎的神功。还叮嘱自己在没有一定能力自保之前,千万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功法的名字,而且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将功法口诀授予任何人。
此刻,秦风向自己索要外功口诀,她难免有些犹豫。
秦风早就看到林乔的表情,猜到林乔应该是在为难该不该把口诀告诉自己。他本就无意学这些东西,只是刚才看到林乔习练并不顺利,觉得并没有她说的那么难,便想试试。之所以问起功法和口诀,其实归根结底也是无聊罢了。
“算了,算了,我知道习武之人都把功法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不勉强便是。不过,说真心话,我开始还以为你是个是个弱女子,刚才却看到你在习练这样玄妙的功法,如果再配以相应的内力,威力一定了得。看来是我看走了眼嘛,你这家伙真是深藏不露。”
林乔听秦风这么说,明白他是不想让自己为难,但转念一想,如果没有他,自己现在也许早就身死道消了。功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何况秦风于自己的意义又岂止救命恩人!
想罢,拉过秦风郑重其事地说道。
“不是我舍不得这功法,只是当年我答应我爹,不会泄露半字出去。而今日,你却不同!何况功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今天便告诉于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不管我今天告诉你什么,你都不能说出去半字。只要你能信守承诺,我想,我爹在天之灵也是不会怪罪于我的。”
林乔很是凝重地对着秦风说道。
“你快拉倒去吧,弄得这么神秘兮兮。咋着?我还得立个重誓不成?我看啊,你也别说,我也不听,这样最好。太麻烦了,头大头大。我找你不是为别的,是我饿了,刚才我起来以后,那外室的下人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想叫他弄点吃的,都找不到人。你说,这赵府这么大,到底管不管饭啊?”
秦风一边摇头一边埋怨道。
“一顿不吃会饿坏你啊,真是的,刚才是谁口气那么大,口口声声说这套招式简单,那套动作容易的?不会就是不会,吹什么牛?我又不会笑话你。”
林乔故意做出鄙视的样子来激将秦风。
“告诉你,鄙人我不吃你激将法这一套,就你那点心思,我用脚趾头上的趾甲盖儿都能看得破。得嘞,那你现在告诉我功法口诀,我勉为其难教授你一番也无妨。”
林乔闻言,面露不屑,但还是拉近秦风,伸过头在他耳边密语。
大约一刻钟后,林乔把“临”字诀到“者”字诀全部告诉秦风以后,问道。
“你能记住多少,就演练多少好了,我看看你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秦风没有搭话,拿起树枝,摆了一个起势,心中想了想,张口道。
“你刚才说的,我几乎全都默记住了,你且看好了。”
说罢,心中默念口诀,身体跟着演练起来。
一旁的林乔默默地观看,心情却随着秦风习练的一招一式渐渐紧张起来。秦风挥舞着树枝所做出的招式和动作,乍一看根本就不像是刚刚练习的样子,甚至有些招式比自己做得还要精妙,不觉地越来越惊讶。
林乔看着秦风的身影,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就是那个印记!
父亲当年有个令牌,小时候她趁父母都不在家,胡乱翻弄家里东西的时候,见过那个令牌。父亲还为此训斥了自己一番,几年后自己又问起,父亲才只说了那印记所组成的图形,叫做“北斗魁星”印,还告示自己,这些千万不能随意和他人说起,至于出处和意义,就再也没提过了。
她早上无意间看到分布在秦风背后的印记组成的图案分明就是“北斗魁星”印的样子,虽然被纱布遮住了一些,但她肯定是那印记无疑。
随着自己的记忆重现,林乔的心情也渐渐凝重起来。
在秦风身上有太多的不可思议,眼前的他明明刚刚才从自己这里知道“天玄神功”外功功法口诀,但他习练起来的熟练度较自己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父亲令牌上的“北斗魁星”印,却在他身上又一次看到,林乔越想越觉得其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喂,喂,你不会被我潇洒飘逸的身形迷住了吧?看你两眼花痴的样子。”
此刻秦风早已把林乔告诉他的外功招式都习练了一遍,虽然有些地方比较拙劣,但相比刚才林乔的不得其法,却好得太多。他收势以后,看到林乔正呆呆地望着自己。
林乔从思考中醒了过来,然后向四周看了看,什么都没说,拉着秦风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秦风这时候也被林乔的动作弄懵了,但看到她的样子,林乔肯定发现了什么事情,便也没有多说什么,随着她进了房间。
“嗯,香!真香!女孩子的闺房就是香!刚才就饿着,现在一闻这香气,更饿了。你房间有没有吃的?有的话赶紧拿来。我伤口刚愈合,每次都这样,受伤后需要吃好多东西。”
秦风可能是真的饿了,但也不忘调侃。
林乔也不理睬他,把屋内所有的门窗都关了一个严严实实,把窗帘门帘也全部放了下来。屋内瞬间暗了起来,通过窗帘透过的光勉强能看到对方。
“干嘛?以身相许?不会吧!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赶紧让我出去,要是让人看到了可怎么办?这是你赵伯父家,别人还罢,要是被那个臭女人看到,肯定以为我在欺负你,再给我来一刀么?我不是怕她,咱不是要发扬‘好男不跟斗女’的作风么?何况......”
“秦风,不要闹了,我有话要问你。”
林乔没等秦风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自从咱俩相识起,你就一直拉扯送我的红围巾来遮挡脖颈,后来即便换上我赵伯父的衣服,也是竖着衣领。在路上,我无意间看到你脖颈后面有印记,当时我问你,你还拿话气我。那时候我还以为是你身上的胎记,不想让人看到,但今天早晨我去看你的时候,你侧着身子,我几乎看到了全部。你知道你身上那些东西是什么吗?”
“你今天早上看到了?”秦风听林乔那么说,心情也紧张起来,脸色再也不是之前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变得很是凝重,接着道。
“有些事情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你知道以后,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还有可能会给你带去什么危险。所以,你最好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知道么?我年幼时从我爹的一块令牌上看到一个图案,和在你身上的‘印记’所组成的图形一模一样。即便你后背的印记被纱布遮挡了一小部分,我也肯定无疑。
后来我爹告诉我,那个图案叫做‘北斗魁星’印,至于出处和作用,却再也闭口不提,只是让我不要和任何人说起。而今天你莫名其妙的只听了一遍功法口诀就把“天玄神功”的招式习练成那样,实在让我惊叹!再加上你身上的‘北斗魁星’印,我总觉得你的身世和我爹有关。”
林乔顿了顿,眼泪忽然流了出来,接着道。
“那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其实,我自始至终也不知道那两个神秘的人为什么要置我全全家于死地,只听到他们要爹说出‘某种东西’的下落。后来我想,定是这‘天玄神功’无疑,再有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可能我平时表现得没有那样悲伤,但你知道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我父母报仇,但却苦于没有丝毫线索来寻找那晚的仇人。而今日在你身上突然看到点希望,所以,我不想你瞒我。
如果可以,请你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好么?我林乔今生受我爹娘养育之恩,却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在世已枉为人女。”
林乔说完这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默声抽泣起来。
秦风见状,未行劝慰,借着微弱的光线,坐到了林乔的床上,表情严肃,却依然没有开口。
林乔见状说道。
“秦风,我知道你也许有自己的难言之隐,而且我也知道我林乔这条命是你救的,我本不该强迫你说出,但现在却不是强迫,也是强迫了。
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秦风,只要你能告诉我一些线索,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我现在就可以把自己最重要的身子给你。”
林乔说着,便开始去解腰间的系带。
秦风骤然站了起来,猛地冲到林乔身边,抓住她解系带的双手,凛然道。
“林乔,你想为父母报仇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不告诉你一些事情是有原因的。
一是,我认为我所知道的,跟你的仇人也许并没有任何联系;二是,我不想你因为知道这些再有更多的危险。
既然你执意想知道,我今日告诉你便罢。还有,在说之前我要和你说明一些事情。
那晚我去你家的原因,想必你也知道,我无非只是想趁乱弄一些吃食而已,却机缘巧合地救你一命。我本是无心,所以,今后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与我无关,你活着也是为你自己活着。
再有,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绝非下流无耻的小人。我有时说话不注意分寸,甚至龌龊了一些,可我对你,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总而言之,我不想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你拿自己的性命来报恩,我看还是算了,这一点都不适合我。”
林乔听罢,哭得更激动起来,只是怕外面有人听到,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声音。
秦风接着说。
“之前你和我说过,让我好好找个营生的事情,不要再像现在一样漂泊游荡。其实,我也想过那平常人的生活,可一切皆因我背后的印记而未能如愿。
据我义父说,我父母当年惨遭屠戮,可能都是因我背后印记的缘故。
我义父不识得这印记叫做你所说的什么“北斗魁星”印,他只说过我这印记上应了天地中的星辰,其中两颗叫做“天枢”和“摇光”,而那两颗星辰对应的星君为“贪狼星”与“破军星”,这二星在所有星辰中所主命格最为不祥。
所以,我认为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害死了自己生父生母,并对他们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后来,义父也死于非命,我便自己一人飘零于世。本想受雇他人,学点手艺,然后平平淡淡地生活,但转念一想,我和任何人在一起,可能都是害了人家,相比之下,苟且于世总比害人性命要好得多。”
秦风说着眼圈有点红,但没有眼泪流出来。即便是这样,林乔哪里见过整日没有正形的秦风如此这般?自己止住了哭泣,静静地听他道来。
“我那晚救你之后,答应你母亲护送你到万法寺,但后来一想,自己本就是个不祥的存在,你若与我相伴,怕又害了你。
所以,虽然不是我本意,却依然打着你我是萍水相逢的幌子三番五次要与你分道扬镳,可每次一见你无助的样子,心却软了下来。
哎,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至于方才你教我习练那什么功法,我也不知为何能拈手就来地胡乱舞动一番,可在你眼里却成了和你父亲有关联的证据,我自己本身是真不知道的!”
林乔听罢,心中感动万分,她这才明白一路上秦风总说分开,原因是怕害了自己,原来他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着想。
林乔深深地感受到,自打成人以来,除了父母,还有眼前的秦风,再没有人这样为自己设身处地地着想。而他身上的“北斗魁星”印记和刚才习练“天玄神功”之事,看来他自己也确实不知道。
秦风接着说。
“现在,好歹你也到了赵府,今天晚上等查看破庙的人回来后,事情应该就能水落石出了。我见那端木术士功力了得,以他和你赵伯父的交情,而且又与你父亲相识,如果赵夫人请求的话,我想,答应护送你去万法寺应该不成问题。所以,你还是离我远一些为好,免得我这煞星牵连于你。”
林乔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急忙开口道。
“我不信什么命理和星辰,我只知道你救了我,并且已经安然无恙地护送我到了这里,况且你已经答应我母亲会一路送我去万法寺,就不要食言!”
“你不信,可我信啊!还有,我刚才见你所练功法精妙,非一般普通招式。如果使用得当,避开敌人内功而巧妙攻击,你的武力并不在那赵琳珊之下,而我这只会逃跑的能耐,真是相形见绌了。”
秦风有些默然。
“答应就是答应了,没有什么其他理由,你所有的说辞无非就是怕因为你身上的‘印记’伤害到我。秦风,你还记得咱俩在那破庙看到的对联么?‘事在人为,休言万般皆是命;境由心生,退后一步自然宽。’我一直认为,人的命运都是自己把握的,你这样洒脱的人难道还不如我看得开么?”
林乔不死心,即便死心了,她也不会让秦风走,一定不会。
“哎......”
“万法寺主持悟念禅师佛法精深,你可以考虑去那里让他帮你化解一下命格,然后顺路护送我,行么?反正说一千道一万,你若是想一个人走掉,那是绝对不行的,大不了我也不去万法寺,天涯海角再寻你便是。”
林乔故意这么说,他知道秦风的为人,肯定不会弃自己于不顾。
“你要是执意这样,那暂且先这么定,如果有其他意外,将来再说。”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