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白茗叫了一声,“姜焕宇?”
或许是故意营造恐怖的气氛,对方没有打开车厢灯。
啪!打火机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一簇火苗点亮了狭小密闭的空间。
一张个性十足的男性脸孔闪了下,对方半眯着眼,吸了口烟,向上吐出浓浓的烟雾。
咳咳咳……张思思说的一点没错,他讨厌烟味。
白茗盯着那张脸愣好一会,不敢相信愣头愣脑的张思思竟然会一语成谶,“凌、凌……”
他结巴只是因为太意外,并不是太紧张。
但对方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
凌霄歪了歪头,“你见过我?”不等白茗回答,凌霄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我的照片很少在媒体上公布。”
当然见过。
凌霄,罪恶等级C。猎杀名单的上榜人物。
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凌霄看着白茗,很耐心的等他回答。
白茗绝对没有天真的以为凌霄是个好说话的良民。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将男性化的嗓音调整到女生一般细腻:“在法院见过你,白玉蓉案,我去旁听了。”
凌霄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那我们可真是有缘,你或许知道我很少公开露面的。”
“当然知道。”白茗微微一笑,“凌总今天突然屈尊亲自出马来见一个小记者,不会是因为我那篇报道写的太精彩了吧?”
凌霄带笑的嘴角突然垂了下来,显然没料到他这么直接。
“既然白小姐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凌霄身体前倾,双臂撑在长腿上,黑亮的双眼盯着白茗,低声说:“白小姐可能不了解我,外人对我的评价太片面,其实,我这个人脾气好的很。我还特地去看过中医,大夫说我肝很好,肝好的人,一般不爱生气。”
“呵呵……看的出来,您气色很好。”白茗一边干笑,一边向后靠,尽可能的离这个浑身杀气的男人远一点。他可没傻到以为这个男人在跟他闲聊,他能感觉到,这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男人,他随时都会抽他嘴巴,尽管他不是女人……
凌霄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充分说明了他不喜欢爱耍嘴皮子的人,声音也变得严厉:“但脾气再好的人也有底线,我的底线就是家人。如果有人敢伤害我的家人,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毁掉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白小姐?”
白茗并没被他“委婉”的威胁吓坏,口气淡淡地:“家人对您来说很重要,是吗?”
凌霄摊手,“很显然。”
白茗点点头,“我懂了。”
“很好。”凌霄递给白茗一份报纸,点了点上边的人名:“想必不用我说,白小姐已经很清楚,你笔下的凌菱是我妹妹,这个叫姜焕宇的男人未来会是我的妹夫,我妹妹很喜欢这个男人,所以,他以后很可能会成为我的家人。我的父亲最近为这个报道很烦恼,已经两天没怎么好好吃饭了。这让我很难过,很想为他做点什么,于是我花了一些时间找到了这篇报道的记者,也就是白小姐您,我想问问您,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父亲开心?”
白茗缓缓抬起眼睫,黑猫一样的双眼紧紧的注视着凌霄。
白茗眼中突然出现的悲伤和愤怒,让凌霄愣了一下,而对方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出乎凌霄的意料。
“我公开道歉,并否认之前的报道的真实性,白玉蓉是死有余辜,您没有给出假口供,姜焕宇也从来没有对白玉蓉做出丧尽天良的事,姜焕宇也从来没有要利用您妹妹,他是真心爱她的。他也从来没有觊觎恒远集团董事长的位置。您是不是想让我这样写?”
凌霄皱了下眉头,竟被一个女人噎得说不出话来。
白茗的目光落在凌霄手边的资料上,“看来您已经把我调查得很透彻了。那我就不用拐弯抹角了,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和您的底线完全一致。我的底线也是家人。如果有人敢伤害我的家人,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毁掉他。所以,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姜焕宇好过,不会让你们凌家好过。开心?你们有什么权利开心?在剥夺了白玉蓉生存权利的那天,你们就与开心这两个字说永别了!”
白茗话音刚落,凌霄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看来这位女士还没搞清楚状况。”凌霄往窗外看了看,“从这掉下去,你的尸体或许十几年不会有人发现,就算被人找到,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失足掉下去的,这里向来是人口失踪的高发区,白记者应该比我更清楚。”
凌霄的味道突然变得强烈起来,温热的鼻息喷在白茗的脸上,吸走了附近大部分的空气,让白茗有些缺氧。
呵,凌霄,有点帅。
是他喜欢的类型。
可惜,气氛不对,立场不对,时机也是错的。他心动不起来。
白茗偏过头,顺着凌霄的目光往外看,天空已经微亮,能清晰的看到窗外的风景。车子就停在悬崖边上,景色真是美好得可怕。
从这掉下去必死无疑,而且会死的很难看。
但白茗的脸上并没有凌霄预想的慌张,而是缓缓的转过脸与他对视,接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款极小的直板手机,递到凌霄面前。凌霄定睛一瞧,手机的蓝色屏幕上显示,一个电话号码正在拨打中,机主的名字叫……张思思!
凌霄反应迅速,立即夺过手机,但为时已晚,手机已经接通了。
“喂?阿茗?你在哪?”对面传来张思思的声音。
不等白茗呼救,凌霄飞速挂断了电话,顺手打开车窗把手机扔了出去。
凌霄瞪了一眼身边的美女助理,美女助理连忙解释道:“阿亮说白记者床边的手机已经处理掉了……没想到她身上还有一个。”
白茗很“体贴”的为助理解围,“凌总,您别怪她,这个手机是我为了应付这种情况特地准备的。我本以为姜焕宇会是第一个来找我的,没想到……您竟然比他快那么多,我真是小瞧您了。”
凌霄皱了皱眉,捏住白茗脖子的手松了下来,转而揪住他的衣领,“那么,聪明的白小姐现在该怎么办?手机没了,你还能向谁求救?”
白茗笑得无邪,“您错了,不是我该怎么办,而是您该怎么办?您既然调查过我,肯定不会忘记我的室友是警察吧?我既然早就料到姜焕宇会来找我,必然已经和张思思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您最大的失策就是没有打晕张思思。让她有机会追踪我的位置,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很快就会赶到。”白茗嘴角的笑容逐渐收敛,“我在笑,或许你会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不,这是警告。刚才你扔掉的手机不是普通的手机,它里边安装了定位仪,是我生日时,张思思送我的礼物。我再提醒你一遍,她是警察,她对凌家最近的商业活动很好奇,也对你父亲和你的过去十分感兴趣。如果让她知道今天‘请’我出来的人不是姜焕宇而是凌家的长公子凌霄,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凌霄死死的盯着白茗,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震惊,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白茗缓缓摸上腕表,那里藏了一根麻醉针,这本来是为姜焕宇准备的,没想到要用到凌霄身上。
他脑中飞速演练着接下来的剧情,如何弄昏凌霄,如何打晕女助理,如何快速扯下凌霄的领带,缠住司机的脖子。
一个人对付三个人,胜算多少?
他下意识的抿紧嘴唇,密切注意着凌霄的反应,对方却在漫长的失神之后,大笑起来。
“好样的。白茗,我今天长见识了。”
对方突然松开手,白茗整个身体失控的陷入到座椅的角落,无助和柔软十分自然的表现出来,任谁也无法想象这副绝美的皮囊下,竟是男儿身。
凌霄探身,推开另一侧车门,凌晨带着寒意的强风鱼贯而入,吹乱了彼此的头发。凌霄绅士的做出了请的手势,低声说:“白小姐,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什么?白茗稍微有点晃神。
他不确定的看了看凌霄。凌霄微微眯着眼,漆黑的发丝在额角眉梢剧烈的抖动着,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眼神。但对方沉着的态度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信任感,这人真的要放他走?
凌霄的美女助理看出了白茗的顾虑,嗤笑一声,“快走吧,我们凌总向来说一不二。”
白茗蹭到门口,匆匆的扫了一眼凌霄,再次确定对方真的要放他走,他才跳下汽车,头也不回的向大路狂奔。
他凭着超强的方向感和判断力,终于在晨雾中找到了马路,跑了半个多小时才遇到一辆大货车。成功搭上顺风车后,白茗看着自己血淋淋的脚,才意识到了疼痛。
多年扮女装的经验,只要他想,就能很自然的做出各种女性化的举动,没有一丝违和,有时候甚至能把他自己也骗过去。
可脖子上的喉结和男性化的双脚却骗不了人,幸好车里光线暗,没让凌霄看出破绽。
还有自己身上那件男女皆宜的深蓝色睡衣,昨晚看卷宗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没有脱掉,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白茗呼出一口气,跟司机师傅借了水和纸巾,简单处理一下脚上的伤口。
货车进城后已经早上8点钟了,白茗没有直接回住的地方,如果碰到张思思,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手机的事情只是为了欺骗凌霄捏造的,张思思虽然跟他认识很久,又一起在英国留学,但实际上对他的一切并不了解,他也绝不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这个敏感又鲁莽的室友。
他在报社门口下了车,忍着脚底的疼痛走进报社大楼,门口的台阶是小石子拼接而成,凹凸的石子让他刺痛难忍,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这时里边刚好走出一个人,及时扶住了他。
“小姐,没事吧?”
“没事,谢谢。”白茗十分自然的以女性的声线道了声谢,但抬眼看到了对方的脸,身体有些僵硬。
姜焕灿惊喜的看着白茗,“原来是你!”
白茗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整理自己的情绪,礼貌的问候道:“姜先生,这么早?”
“哦,我来办点事。”姜焕灿见他只穿着睡衣,脚上还有伤,惊讶道:“白小姐,你这是……”
“没什么。姜先生,您忙,我先走一步。”
白茗抽回手准备离开,姜焕灿却快步跑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一边拿他的桃花眼很没礼貌的打量他,一边说着关切的话语:“我不忙!白小姐,不管你发生了什么,穿成这样去公司不太好吧?同事会怎么看你?你别忘了,这可是国内最知名的报社。不如……”
白茗调动起所有的耐心,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谢谢姜先生的关心,我自己会想办法,保证不给别人窥探我隐私的机会。”
白茗一语双关的话逗笑了姜焕灿,“放心,我可不是那种喜欢挖别人隐私的男人。我只是想帮你个忙,毕竟咱们也算投缘。”
投缘?白茗动了动嘴角,差点冷笑出来。
“不必了,我不需要帮忙,再见。”
“哎!别这么绝情嘛!”姜焕灿突然抓住了白茗的胳膊,白茗瞪大眼睛盯着对方的手,那是一双保养得宜,骨节分明的男性手臂,那本应该是他最欣赏的部位,却带给他最可怕的体验。
姜焕灿,罪恶等级A,是他的重点猎杀对象之一。
他双手沾满罪恶,姜焕宇的每一次恐怖行动都有他的参与。他是姜焕宇的双腿,斩断这双腿,姜焕宇就丧失了行动力。
他望着对方裸-露的脖子,紧了紧双手。只需一刀,就可以在他的猎杀名单上勾掉一个名字。
但场合不合适,手里也没有称手工具。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对方死的那么痛快。
复仇从来都不是一命抵一命那么简单。
他要让对方生不如死。
白茗缓缓抬眼,深深的注视着姜焕灿那张脸。姜焕灿心里打了个突,眼前的美女明明楚楚动人,春-色无边,为什么会让他后背发凉,头皮发麻?
野兽都是有本能的。
危险的讯号让姜焕灿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ok!你忙!”姜焕灿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意。
白茗微笑,“谢谢。”
姜焕灿望着那抹蓝色背影,站在原地思考了足有一分多钟也没想明白,他刚刚,为什么要松手?
他刚刚,到底在怕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