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早春已至,临淄城内外新芽皆吐绿,由东门至祖山,其间十里,百花盛开,争奇斗艳。有符文战车数百,甲士千余,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上。黎明之时,国君田剡率百官,登战车,迎四方宾,共往祖山祭天。
祖山最初的高度只有百丈,每历一任国君再高百丈,如今三千丈余,其下镇压着九州鼎之一的兖州巨鼎,吞吐天地元气,是古往今来的修行圣地,过去的姜氏宗祠,如今的田氏祖祠都建在这里。每年各大世家为了争夺进入祖山的修行名额都会大打出手,也为了自家的资源分配伤透了脑筋。齐国俊秀,凡是觉得自己稍微有一些天赋的,都莫不想来这里吸取日月精华,练就绝世的神通。
但每年登上祖山修行的有将近八百人,十年里只出了田忌一个堪堪入道的二流货色,与当年洛家长子到此一夜顿悟立地神隐的传说形成了鲜明对比。
齐国真正百花齐放的时候是管仲晏子时代,曾经以三位神隐,十八位大宗师硬撼谪仙,世家高手布诛仙大阵,把一条九转金龙硬生生打入轮回。当时天界震怒,但是却对这些人都无可奈何,只能等他们尽入地府,把祖山从地底平削三百丈,再以天道布下结界,使齐人的修行难度直接拔高数个等级。这样才安稳了下来。
田喜一边想着久远的故事,一边看向祖山背阳面那条令人胆战心惊的深堑,当年大战的雷光不时从里面劈出,整座山因此寸草不生。
“长生劫长生劫,这辈子还是老老实实做一个安享人间富贵的老翁就好。”
“怎的那么没志气。”田剡在行辇上笑骂道,他的心情今天似乎好转不少,“田家祖上出过神隐三品的证道仙人,你再不济总也不能在小宗师往下走,丢尽祖宗的脸。”
“天赋所限,儿臣此生登顶洞玄的可能性几乎没有。”田喜告罪道。
“你是我田剡的儿子,齐国下一任国主,怎么能连这点自信都没有?”田剡皱眉,“罢了,时间还有的是,我到时候再请名师教你……这些年确实对你有些疏于管教,我在这方面跟你爷爷可差了不少……正好你今天提醒我……齐国国君不能是你这个样子的……”田剡自顾自地絮叨起来。
田喜心里微暖,至少他还是把自己当儿子看待的……
一路行过十里,祖山的轮廓化为陡峭的绝壁,朦胧的山雨和浩荡的惊雷。从山脚到山顶天台需要步行,从两边侍立着一百二十位洞玄境小宗师的台阶往上,行八百步,至观礼台,朝臣伫留于此,国君向前行二百步,至三丈天台前,叩首,再叩首,三叩首,上天台,司礼官读祝书,以火焚之,百官朝拜,是为第二代田氏国君。
田剡虔诚地做完了每一个步骤,都称得上完美无缺——毕竟田河当初来这里不过只是做了一个样子,他甚至连祖山都没有登过。
祭天的最后,是国君居于天台正中,接受百官朝拜。田剡站在那里,感受着哧哧长风,身后千丈巨渊,眯着眼睛,嘴角终于露出了微笑。
“众卿请起。”他估摸着时间,平静地说。
“今日孤……”
“大哥好雅兴!”
……
短暂的惊愕与沉默过后:
“大胆!”
“站住!”
“祭天大典岂能容你撒野!”
“左右,与我把他们拿下!”
……
“你们……怎么回事?胆敢抗命不成?”
左右岿然不动。
在讨伐声与怒喝训斥的声音混杂,兵戈交响的时候,田剡依然保持着笑容,风度翩翩。他站在天台正中,双手负在身后。有雨滴落在他身上,炸出一声惊雷。
隔着数十丈的距离,尽管看不真切,素衣的田午与他的兄长依旧对视着,笑容满面,却犹如厉鬼索命。
“也是,孤正式当上国君的第一天,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在场的。”
“但你没想过我能来,所以我来了。”田午抽出长剑砍倒了一直叽叽歪歪却不敢动手的司礼官,把长剑扔在地上。
“你也没有想过你今天会死,所以……你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