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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祁苦笑起来:“我的表情很明显吗?一眼就看透?”

他是想缓和下略有些凝滞的气氛,不过宿宁止不配合他,仍是道:“云隐不喜欢。”

“什么?”

“他不喜欢。”宿宁止的语速竟是比往常快了些,这对她来说略有些吃力,“他不喜欢,我们,不逼他。”

南祁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去,半晌,他放下怀里的宿宁止,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要是世间的人心都和你一样简单就好了。”

宿宁止有些不明白。

南祁不欲与她多解释,安慰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南祁走后,宿宁止和谢云隐练字的心思也淡了。其实主要是宿宁止,于谢云隐来说,他已经习惯了。

临近晚上,林素看着宿宁止喝下药,要带她回房间里休息。谢云隐却跟在宿宁止的身后,寸步不离。

林素轻言细语劝着,谢云隐紧了紧手,又松开。

“阿素。”宿宁止抬眼看林素,“云隐,他会怕。”

林素和谢云隐都朝着宿宁止看去。

“他以前,也和我一起。”宿宁止又道。

以前他是小白狐,现在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比。

林素在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却有点说不出口。

宿宁止是很少和她提要求的,也很少会这样反驳她的意见。

最终两个孩子还是睡在了一起。

严格意义上,谢云隐已经不大算是个孩子。他实际年龄要比宿宁止长两岁,再过一年若是在皇家已经能开始接受人事了。只是凛州白狐族在幼年期本就比人族生长得慢,谢云隐又是个特殊的,看起来竟是比宿宁止小得多,像个六岁孩童。

所幸林素是不知道个中缘由的。

灭了灯,周围的一切却在黑暗中彰显出来了。

谢云隐睡不着。他生于异族,五感要比常人甚至于修道士灵敏得多。他听着窗外隐秘的风声,心下却像是有一道沙漏,记载着他最后的时限。

“云隐。”

许久,原以为熟睡了的宿宁止却开了口。

谢云隐看她,她闭着眼睛,长睫轻颤,不知道是醒着还是在说梦话。

“南祁世叔说,等你好了,有能力,离开那个,你不喜欢的地方。”这么长的句子,她说得很缓慢,谢云隐也听得很耐心。

他看着她可爱略有些包子的脸颊,早已静如枯井的心底泛起了几分波澜。

“逃不掉的。”隔了很久很久,谢云隐才轻轻回了一句。这个时候宿宁止已经睡着了。

谢云隐歪了歪头,抵在了宿宁止的肩膀上,就像他还是小白狐时那样,这样让他很有安全感,一种继他父母双亡后久违的安全感,只有在她的面前,没有谢子清,没有所谓的修仙诀,没有追杀,没有逃亡,没有贪婪,没有恐惧。

一切平静,一切安稳。

谢云隐就这样暂时住在了药王谷。

或许是他尚且还处于原身时宿宁止待他极好的原因,整个药王谷上上下下的人,谢云隐只同宿宁止说话,也只有对着她才会偶尔露出笑意——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他对外界是格外有戒心的,不在宿宁止身旁待着时,阴郁又沉默,旁人问他事情,极少有回应。

久而久之药王谷的人都传闻,宿宁止身边跟着个小怪物。

林素倒是不介意谢云隐对旁人如何。她倒是担心谢云隐对宿宁止的过分执着,就仿佛他还是那只小白狐,与宿宁止相处起来与其说是同龄的玩伴,更像是主人与宠物。

不过大人们的心思弯弯绕绕,于小孩子来说却简单多了。

宿宁止不忧心谢云隐的过往,也不在意他的性格会不会对她造成伤害,她只知道和他待在一起很开心也很放松,全然不同对着其他人时的自己,就连对着南祁和林素也做不到这样的轻松。

天气逐渐转暖。

宿宁止身体不好,能玩得的东西有限,经常在房间里鼓弄着书籍古玩。开始她还有些担心谢云隐会嫌烦,可事实却恰恰相反,他很喜欢这样,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屋子里,她练字,他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吃饭也是两个人并排着在桌子一起的。以往在平襄,宿宁止都是一个人进食,来了淇州,偶尔南祁会陪她,然而总归还是一个人。

她过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却不见得就喜欢。有谢云隐陪着她,她笑起来的次数也变得多起来——这也是林素肯放任谢云隐待在她身边的原因。

这天的气氛却有些不对劲。

谢云隐一早起来就神情恍惚,宿宁止读书他就在一旁发呆,外面出了太阳,宿宁止带他去散步,他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下午,两个人肩并肩地在院子里晒太阳,顺便祸害着院子里种着的药材。宿宁止边把药材拣出来放在篮子里,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她动一动,影子就动一动,玩得分外开心。

她笑起来,抬头看向身侧的谢云隐,正想着和他分享这份喜悦,却看到谢云隐蹙着眉不知道在看什么——她是从未见过他这副表情的。

“云隐。”她喊他。

谢云隐应声抬起头来,看着宿宁止,像是在询问她怎么了。

宿宁止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解他的这份焦虑,喊了他的名字就再没下文。

谢云隐也不急,他轻缓了眉心,安静又耐心地看着宿宁止,等着她继续说什么。

宿宁止想了半天,有些懊恼起来,却也还是没话说。

正在这时,院子外传来嘈杂的声音,渐渐地,由远及近,似乎是争吵,又似乎不是。也许是距离隔得远,两个孩子并不能听清具体的内容。

临近了院子门口,那声音就小下去了。

宿宁止与谢云隐对视一眼,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门就被人推开了,咯吱一声,显得格外刺耳。

来的人是林素,不过她的身后还跟着南祁和南晔。

宿宁止看过去,怔怔的手一松,篮子摔在地上,药材洒了一地。

自那天南祁来看过他们之后,宿宁止就再没过他露面。林素和她说南祁有事忙,抽不出空来看她。宿宁止敏感,能感觉得出林素并没有对她完全说真话,虽然不问,却也在心下存了几分担忧。可是现在见到南祁,宿宁止的那份担忧并没有因此放下,反而更加沉重了。

南祁见宿宁止盯着他看,就朝着她露出一个笑容,像是想要宽慰她,只是这笑容却带着剥离不掉的牵强和无奈。

谢云隐此时却反而镇静下来。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拍干净沾染着的泥土,这一举一动他做的分外从容,那是完全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冷静与成熟。

宿宁止攥住了他的衣袖。虽然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即将会发生什么,可是她很明白,南晔南祁是来带走云隐的。

“阿宁,过来这边。”林素喊她。

宿宁止看看林素,看看南祁和南晔,最后又看看身边的谢云隐。

“……云隐。”宿宁止直觉不好。

谢云隐眯了眯眼睛。今天的阳光太刺眼,照的他眼睛疼。

他再也没有在凛州时的挣扎。

他的恐惧、他的希望、他的绝望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用完了。也许一生的情感真的是有数量的,没了就是没了,多一份也挤不出来。

逃不掉,他认命了。

有时候认命就是一瞬间的事,不想再反抗,就是认命了。

宿宁止想去抓谢云隐的手,但是却被一旁的林素先一步抱起。宿宁止挣扎着想要下来,却被林素带走了。

“阿素,阿素……”起先宿宁止还是这样恳求着,渐渐地,她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模糊,喊的人也从“阿素”变成了“云隐”。

“大哥……”南祁面露不忍。

“住嘴。”南晔再没了以往似是而非的纵容,脸上的神情很是严肃。

南祁忍了忍,却还是没能忍住:“大哥,你当真要把他送回去?”

“这话你已重复多次,没必要再问。”南晔有些不近人情。他垂眸看向站在面前的小小孩童,风一起,那孩子的衣衫被吹得鼓鼓的,显然是不合身,看来竟有些萧索和可怜。

可南晔知道,放任这份同情,于药王谷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与南祁到底不同。

南晔看谢云隐脸上表情漠然,心中大致猜出他已见得自己的命运,故不多言,一甩袖子转过身,抛下两个字:“走吧。”

谢云隐站在原地不动。

南晔也不管他如何,自顾自向前走去,只是步子迈得很小,与他往日作风不同。

谢云隐年纪虽小,自父母死后经历的事情却多。他清楚这是南晔留给他最后的体面。

最终他还是跟在了南晔身后。

南祁心下一片怆然。

那日他应了宿宁止的恳求,潜进谢家,找了许久才循着这孩子的灵气找到他。那是谢云隐已经化为了人身,被关在谢家的地牢,周围封着五毒阵。五毒,顾名思义,五种有毒物炼成的阵法,得道多年的修行者都尚且难以承受,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更让南祁震惊的是,谢云隐待着的地方已经印出了痕迹,这痕迹显然不是短短几个时辰能彰显出来的,很显然,谢云隐在离开谢家前,已然被压制在这里许久。怪不得他不愿意回去。

这与谢子清所说的截然不同。

有时候,人是真的能伪装出一副大义模样。

南祁的手往下滑,握上了刀刃,就像是在惩罚自己一样,他微微用力,那尖刃切肤,沁出鲜血。

他想,他要是没有执意让宿宁止把谢云隐送回凛州就好了。又或者他没有多事,察觉出这孩子身上的灵气。

无论哪一种,都要比现在强过百倍。

南祁紧锁了眉头,提着剑,还是拦在了自家兄长面前。

“以往年幼,你和我说世间大道,现在却告诉我,这世间不是你讲的世间,大道不是你说的大道。”他的声音平稳,不知怎的,却硬是让人听出几分悲凉。

南晔却不动声色,淡淡地望向南祁:“我也曾说过,这世道不再是老实人的世道。”

南祁被南晔这样注视着,渐渐地,像是失却了力气一般,缓缓松了手。

他退步让开地方,那剑也应声落地。

那天谢云隐离开,宿宁止哭了很久。她是一个惯会忍耐的孩子,从小就不怎么爱哭,唯有两次,一次是丢了云隐,一次是云隐离开。

最后一面,她只记得两人在院子里玩,有风,却不像往常那么冰冷。

反而带了温度。

只可惜,再也没有那样好的天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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