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玉琳琅愣了愣。
“你大伯家。”
“不去!”玉琳琅言简意赅拒绝,心里不由有些憋屈:别人不懂她也就算了,怎么连他都要来逼?
有心甩开宋正的手,宋正却固执地扣住她,玉琳琅正是着恼,忽而身体腾空,待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宋正扛在肩头出了房门。
“土匪啊!”玉琳琅懊恼地喊了一声,一抬头,只见李妈妈惊得瞠目结舌,玉小满、天香两人捂着嘴偷笑。
“宋正!”玉琳琅捂着脸扑腾了一下双脚——完了,被敌人从内部攻陷了。
“无赖!”
马车快速跑着,玉琳琅目不转睛地看着宋正,一张脸憋得通红,也不知是方才被他扛在肩头脑充了血,还是羞红了脸,平添了几分娇俏。
“我是个大活人,不是麻袋,你别总把我扛来扛去的!不然我……”玉琳琅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有利的威胁,“不给你吃晚饭!”
宋正噗嗤一声笑,玉琳琅心里总算放心了几分,提手戳了戳他的脸,松了口气道:“这就对了么。”
“嗯?”宋正不解。
玉琳琅道:“这几天你总是闷闷不乐,像是有满腹心事。虽然你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大家都习惯了,可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宋正,你是遇见什么难事儿了么?”
“我……”宋正看着玉琳琅,道:“晚些时候再与你说,咱们到了。”
玉琳琅掀开帘子,果真是到了大房的门外。听说玉兆和这两年做丝绸生意赚了不少钱,果然财大气粗,四处张灯结彩,就连门口那一对石狮子看起来都金碧辉煌。
玉琳琅下意识皱着眉头道:“你带我到这儿来干什么?”
“来看一场戏。”
宋正简短的回答却让玉琳琅心头一沉,宋正严肃地点点头,率先跳下了马车,玉琳琅犹豫了片刻,握住他的手下了马车。
门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都是前来给玉兆和祝寿的。门厅迎宾的管家、小厮都是认得玉琳琅的,见她来都是一怔,见她旁边还有个宋正,更是面色大变。管家在小厮耳旁低语,让人去通知玉寰,这一厢仍是笑语盈盈地把人往里头引。
门口有专门收礼、登记的人,见玉琳琅空手而来皱了眉头,善意提醒道:“二小姐,你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在家里?”
“她能落什么东西?”游芳菲突然出现在玉琳琅身后,调笑的语气里带着尖酸刻薄,“琳琅小姐家境不好,人能来就已经尽了一番心意了。只是,你亲伯父的寿宴,你怎么比我这么个外人来的还迟?迟也就迟了,怎么……”
游芳菲拿手在玉琳琅身上比划:“还穿了这么一身白惨惨的衣服!”
玉寰匆匆赶来,见了玉琳琅,也是皱了眉头,低声道:“你怎么来了?爹娘前些时候为了你的事情很是头疼,现下心里头还有气呢,要是看到你,估计又要动怒。今天是爹过寿,你让他老人家开开心心得过,还是别让他瞧见了。走吧。”
她话音刚落,君夫人从一旁走过去,冷眼扫了一眼玉琳琅,微微露出鄙弃的神色。架子却是端着的,当玉琳琅是空气一般,柔声问玉寰:“怎么不见玉蘅?”
玉寰福了一福,回道;“蘅儿身体不太舒服,在屋里歇着呢。”
“要紧么?”君夫人又问。
玉寰回道:“不打紧的。就是那日落水受了寒,一直也没好透。”
君夫人闻言,又是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玉琳琅,方才叮嘱道:“回头我让给我看病的刘大夫来给你玉蘅看看。”
“那敢情好。”玉寰毕恭毕敬回:“听说刘大夫从前在京里是专门给贵人们看病的,有他在,玉蘅必定药到病除。”
君夫人点点头,这才离开。
玉寰舒了口气,又对玉琳琅道:“君夫人和君少爷都在。今天人这么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若是在这再闹出什么笑话来,我也救不了你,你还是赶紧走吧!”
玉寰正要下手推玉琳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隔着影壁,有个声音在庭院里响起来:“玉老爷,章楚生带兄弟们来给您贺寿了!”
隔了片刻,几个声音跟在章楚生身后,此起彼伏。
“玉老爷,兄弟们来给你贺寿了!”
玉寰皱着眉头,管家怎么做事的,怎么净放三教九流的人进屋。贺寿有规矩,若是什么佃户、工人来贺寿,收下贺礼,带去厨房吃完寿面打发了就是了,怎么还容得他们这样声张?
花园里正在搭着戏台正在唱戏,玉寰生怕惊扰了里头的达官贵人,正要唤人呵斥,就见管家急急忙忙跑进来,焦急对玉寰道:“小姐,我拦不住了!”
他话音刚落,章楚生已经带着一帮人走进屋子来。
玉寰定睛一看,几个人还有些模样,身上着装还算得体,可看过去,一个个都是面带凶相,三角眼尖下巴,莫名带着一股子倒霉相。
“章爷,您不能从大门进,不合适!”管家还要再拦,章楚生已然走了进来,见了玉寰冷笑了一声,道:“我从大门进,怎么就不合适了?这是玉大小姐吧?快,喊你爹玉兆和出来,就说他恩人章楚生来了!给他送份寿礼!”
身后几个人连声喊起来:“玉兆和,玉兆和,你出来!”
场面乱成一团,玉寰的小嗓子瞬间淹没在众人的连声喊叫中,游芳菲连带一干女眷见势头不对,连忙躲开。
玉琳琅皱着眉头看章楚生闹了一会,略一思忖,压低声音问宋正:“这些人是你找来的?”
宋正不置可否地沉着脸,趁着场面混乱之时,把玉琳琅护在身后。那一厢章楚生在乱中一眼看到了宋正,眸光一闪,畏怯的撇过头去,破釜沉舟喊道:“玉兆和,还不速速出来迎接我等!”
“章楚生?”玉兆和姗姗来迟,见此场面只觉异样,心中压不住怒气,虎着脸问:“章爷这是来给我祝寿?”
一边说着一边望过去,章楚生自己右耳包扎着,身后随行的人身上大多也带着伤,说是来祝寿,却是手上空空荡荡,脸上一片杀气。
“爹,你认识他们?”玉寰不知何时站在了玉兆和的身边,低声问道:“我瞧他们来者不善,不然,咱们还是报官吧?”
她声音已经足够低,可偏偏章楚生那群人都是鸡鸣狗盗出身,其中一人更是懂得唇语,一眼看清玉寰嘴型,朗声嗤笑道:“玉大小姐说要报官?那你可赶紧去,叫多少人都好!咱们兄弟今天来,可就没想着要走!就算是死,咱们哥儿几个也要把你爹一块带走!”
“刘癞子!”玉兆和急急打断他的话,问章楚生,“你们今天来到底为了什么?”
“来说一桩旧事!”章楚生回道,“今天是你的寿辰,我也不想让场面变得不好看,你自己决定,是让兄弟们关起门来同你说,还是就在此地说,你选!”
“笑话!”孙氏匆匆赶来,见此情状先是冷笑了一声。偏偏她刚刚不在场,没听到刘癞子说的话,当下以为是前几日自己与章楚生谈的那笔生意没谈成,章楚生这是当场来刁难,当下动了怒,抬了手道:“来人啊!把这几个捣乱的人给我轰出去!是谁让把这群上不得台面的地痞流氓放进来的!讹钱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好大的口气!”章楚生眸子一沉。他平生最恨人家不给面子,尤其讨厌孙氏这个尖酸刻薄的妇人。当下拂了袖子,朗声道:“既然玉太太这么说,那就别怪我们这些老兄弟不给你们夫妇俩留颜面了!”
他身后一群人不约而同露出一股意味深长的笑容,玉兆和心头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正要开口缓和场面,也不知道是那位男宾客,在围观的人群里喊了一声,“玉老爷一向行得正坐得直,平生不做亏心事,这位好汉要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是是是!”宾客们齐齐附和着,一时又有人说玉兆和是善人,一时又有人说玉兆和仗义,齐声夸成了一片,玉兆和像是站在水潭边,察觉危险时正要撤退,突然有无数的手伸出来抓住他的脚踝,要拖他入深潭。
屋外突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小厮们连滚带爬进到厅里报:“老……老爷,县令大人来了!”
“张县令?”玉兆和蹙着眉头,孙氏也是讶异地看向一旁县令夫人和张巧巧。县令夫人惊讶道:“大人分明说公务繁忙,没有空前来,怎么突然来了……”
话音刚落,她突然噤声,张县令一身官服从外头进来,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官差,肃杀之意十足。
“张大人,您怎么来了?”玉兆和讨好地迎上去,张县令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板着一张脸。一双眼睛在厅里逡巡,看到宋正时,明显眸光瑟缩了一番,落到了他伸手的玉琳琅的身上。
“方才,玉家小少爷玉小满到府衙击鼓鸣冤。”张县令道。
玉琳琅霎时间抬起头来,与张县令确认过后,再次疑惑地看着宋正。
“小满?击鼓鸣冤?”玉兆和一怔,顺着张县令的视线,一眼看到被宋正护在身后的玉琳琅。他恨恨呼了口气,对张县令道:“大人,我那小满侄子年纪还小,哪里能有什么冤屈。大概又是胡闹!琳琅,快去把小满带回来,跟县令大人好好道歉!”
“你不问问他鸣的什么冤么?”张县令皮笑肉不笑地问玉兆和。
玉兆和心里一咯噔,吐了口唾沫涎笑道:“小娃子,能有什么冤屈。”
张县令摇摇头,沉沉呼了口气。
“玉小满状告他亲大伯,也就是你玉兆和两桩罪名。一是伙同当地流氓在几年前打砸亲弟弟玉兆祥的米铺,敲诈勒索,骗取他的财产。”
“不可能,玉老爷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那是他的亲兄弟啊!”
“对啊,肯定是搞错了!”
“玉小少爷是被什么人撺掇了吧?”
“……”
院子里叽叽喳喳乱成一团。有些前来贺寿的人察觉到气氛不对,看到这种场面,生怕沾染晦气,已然悄悄离开了玉府。剩下的有些是为了看热闹,有些却是当真义正言辞的。
张县令早知道会是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又朗声道:“二是在五年前,你在事情败露后,再次□□,杀死了你的亲弟弟玉兆祥,并且伪造成事故的假象。”
一时激起千层浪,整个庭院先是经过了诡异的片刻沉默,而后忽而嘈杂起来。
玉寰面色大变,头摇成了拨浪鼓:“这是污蔑,这肯定是污蔑!”
“玉琳琅!”玉寰快走了两步,“你弟弟都在胡说些什么!你快说啊!这都是污蔑!二叔明明是自己失足落到山脚下的,怎么能是我爹害死的呢!”
一声惊雷在玉琳琅的心里炸开,她的耳旁是短暂的轰鸣,瞬间的无助让她紧紧抓住宋正的手,宋正从身后扶住她,望着她霎时间苍白的脸,心疼地点点头。
玉琳琅瞬间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快步走到章楚生等人跟前,朗声问道:“是你们,害死我爹的就是你们,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