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邙月吓了一跳,仔细看来人,两边络腮胡子都长长了,黑乎乎地遮着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很是透亮,那邙月尖叫了一声,喊道:“也先!”
有个人比那邙月的速度更快,几乎是看见他的瞬间,玉琳琅已然冲上去,一把扣住也先的胳膊,朗声问道:“小王爷,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玉琳琅那绝处逢生的激动模样着实将也先吓了一大跳,“玉姑娘这是……”
“小王爷,求求你救救左相!”玉琳琅急急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也先,刻意跳过他们假扮君笑的那段,对也先道:“小王爷,左相曾经说过,若他出了事,让我务必找你,他说,只有你能帮他!”
“我?”也先哈哈大笑道:“我乞亥小国不过巴掌大小,莫说兵力,就是人口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京师,更何况,我不过一个小小的王府。我如何能救得了他?”
“你这人,怎能如此不讲义气!”那邙月听出了个囫囵,怒道,“也先,左相拿你当兄弟,你不能这个时候撇的一干二净!”
“你别着急!”也先拉住那邙月,将她的手掌捏在在手心里,眼里像是乘着明媚的春光般,对那邙月撒娇道:“月月,我为了见你,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吃顿好饭了,你去给我弄些吃的可好?”
“才不管你!”那邙月背过身去,拿眼偷偷瞟也先,轻声问:“那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是月月给我煮的!”也先憨憨笑着,那邙月白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对玉琳琅道:“姐姐,别急,有事儿你尽管吩咐他!他若是不帮你,看我揍他!”
玉琳琅嘴角微微上扬,拍拍那邙月道:“赶紧去吧!可别饿着你的……”
那邙月嗔了声,快步离开。他刚走,也先的脸缓缓沉下来,对玉琳琅道:“左相大人的确曾经拜托我查了一些东西。这几个月我总在外奔波,也是因着他。如今总算有了一些眉目。我知道左相大人信任你,爱护你,这件事我也可以告诉你。但是,不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求你,你们之间的事情,决不能牵连到乞亥国,更不能牵连到月月。”
“好。”玉琳琅对天发誓,“我以我爱起誓,如有泄露,我与他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也先点点头道:“玉姑娘,希望你明白,不是也先胆小怕事,而是此事干系重大,稍有差错,将会有许许多多的的人受牵连。我身后还有整个乞亥,我赌不起。”
落叶沙沙作响,许久以后,玉琳琅呆愣在原地,也先不知走向何处,等玉琳琅回过神来,雪竹落在玉琳琅跟前,一脸肃穆道:“君笑招了。陛下……被太后软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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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地牢里,哒哒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到了跟前,一声不吭,只听沉重的落座声音,许久过后,听到一个人不阴不阳地冷笑,徐徐道:“都说左相大人铮铮铁骨,从不向人低头在,如今又如何,还不是被人打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宋元征头也不抬,只是略挑了眉眼看了看他,复又低下头去,嘴边挂着嘲讽。
那人坐也坐不正,斜斜依靠在官帽椅靠背上,托着下巴,像是与宋元征聊天气一般轻松,“听说你胃口倒是不错,给你什么都吃。铁骨铮铮的人,不应该视死如归,不吃嗟来之食么?”
“铁骨铮铮,不是傻。”宋元征总算有了反应,抬了头看魏武,笑道:“忠勇侯此时不在温柔乡里过,怎的有空来与我叙旧?”
“好歹是旧相识,能多看你一眼就多看一眼,也算尽了一份心意不是。”魏武闲适地回着,“本侯今日来,也是想与你分享一个好消息,本侯即将被任命为辅政大臣了,左相大人是不是也要祝贺本侯?”
“该贺!”宋元征嘴角一弯,道:“如此喜事,怎能无酒!看在旧相识一场,侯爷不给我点酒喝?”
“喝酒?好啊!”魏武一阖掌,从腰上取下酒壶,奈何宋元征实在太高了,魏武搬了条板凳站上去,方才将酒到宋元征的嘴边。
“上等的竹叶青酒,便宜你了!”魏武递完了酒,顺道还给宋元征擦了擦嘴角,复又跳下凳子来,昂头看宋元征。
“本侯待你不薄吧,左相!”魏武笑眯眯道。
“很是不错!”宋元征回道。
“好!”魏武大喝了一声,偏头问宋元征,“好小子!胆子真是大,本侯的酒也敢喝。就不怕本侯在酒里下毒,你就此一命呜呼!”
“不会的。”宋元征淡淡道:“侯爷的酒就是琼浆玉液,醉死了也是值得的。更何况,您还舍不得我死,太后也不舍不得我死!”
宋元征抬起头来,露出一丝玩味:“还没玩够呢,不是?”
魏武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食指点点他,“后生仔好眼力!懂事!怪不得老皇帝喜欢你!是,没玩够,还远着呢!不过你这身子撑着住么?”
魏武挨近了,心疼地皱眉头:“啧啧,看得老夫心都疼了!这满身的伤哟!来来,老夫给你洗洗伤口!”
话刚出口,魏武手中一壶酒往宋元征身上泼去,烈酒洗在宋元征的开裂的伤口上,痛的宋元征浑身打了个激灵,魏武却似毫无所知,笑得憨厚,“洗洗,舒服了吧?”
若是旁人不知,只当是个笑面弥勒佛一般的人物。
宋元征咬着牙缓了许久,抬头看魏武,眼里只剩下张狂,“爽快!”
“年轻人就是嘴硬,好,很好!”魏武笑眯眯地又坐回官帽椅,好生打量宋元征道:“你就不好奇外头都发生了什么事么?宋大人?”
“好奇啊!”宋元征笑道,“可是我并不想听你说,因为你……”
“因为什么?”魏武只见宋元征嘴巴一张一合,好奇地往前凑了凑,宋元征忽而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因为,你嘴臭!”
“肏!”魏武终于变了脸色,将整个酒囊直接往他脸上砸去。宋元征躲闪不得,脑袋被砸了个正着,头顶上血缓缓落下,魏武怒不可遏掌指着他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老子真不敢杀了你!”
“杀我!?”宋元征哈哈大笑,继而沉了脸问道:“你怎么敢杀我?你如今不过只是太后身边的一条狗!魏侯爷!魏大人!你看看你如今,脑满肠肥,脚步虚浮,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初为将为帥时候的杀伐决断!辅政大臣?”
宋元征声音一寸一寸沉下来:“先皇临死前让你辅佐幼主,可是这些年你跟着太后都做了什么?让我猜猜,魏大人……莫不是,太后意欲自立为帝?”
魏武的眼里闪过一道审慎的光,“古话说,知道越多,死得越快。你果然是怕自己活太长了,这种鬼话也敢随意说出口……”
说完,他转身要走。
宋元征在身后冷嗤一声,道:“我一直都不明白一件事情,如果说毅勇侯事事为了太后,那是因为他们是血亲兄妹。可忠勇侯你又是为了什么?为钱?当年你正当少年,天下首富独女要带着家产委身于你,你拒绝了!为权?先皇要为你封王,你也拒绝了。你说你只想当一个闲散人,可是,你为什么要帮太后争权夺位?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要置宋家军、置我于死地?”
魏武怔了许久,宋元征重重叹了口气道:“我父亲曾经提起过,魏将军当年也有一腔报国之志,所以才会跟在先帝身边,创下这大周基业!”
魏武顿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你不必知道。”
“那我换个问题。”宋元征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当今皇上是太后独子,她为何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戕害!除非,陛下并非他所生!魏武,你曾经与太后有私,是不是!”
“你胡说!”魏武突然从一旁架子上抽出长鞭,重重一鞭子抽在宋元征身上。
宋元征不怒反哈哈大笑,喊了声“爽”,对魏武道,“原来你当真觊觎太后!让我猜猜是为什么,太后她是嫌弃你不行么?”
“你给我住口!”魏武又是狠狠一鞭子抽过去,宋元征那句话突然砸在他心上,往事如潮水一般翻涌上来,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是,我爱她,所以她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她要个儿子,我就给她弄来个儿子!她要这盛世安稳,我就保大周太平!现在她想要这大周江山,所以我捧给她!”
“哈哈哈哈哈!”宋元征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想不到身边美女如织,出了名□□熏心的魏侯爷竟是如此专一之人?可惜,你觊觎人家人家不要你,或许太后一早想要的,就是这江山罢了!你也只是她的一个棋子!她想要就要,不想要就踹开的一颗棋子!”
“啪!”又一鞭子下去,魏武恼羞成怒,“你懂什么!宋元征,你告诉我,你懂什么!哦,我知道你懂什么……”
魏武靠近宋元征,坏笑着说道:“你喜欢十里香风的那个小娘子?你猜怎么着?我有两个姓玉的小妾,与你那位红颜恰巧是堂姐妹!不若我收了她,好生替你照顾她?”
“不可能的!”宋元征笃定笑道,“魏武,我不是你,。我的女人,我必定会守着她。我不会看着她嫁给旁人,不会任由她跟旁人生孩子……为他人做嫁衣裳,你这不是伟大,而是蠢,彻头彻尾的蠢。”
“我蠢又如何!我蠢好过你不能活着走出这个牢房!”魏武哈哈大笑。
宋元征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让魏武心灵上感觉到了一丝满足,胜利者的喜悦和自傲充盈着他,他颇为得意地看着宋元征,“你若不是我的对头多好。有胆识、有魄力、杀伐决断,都像极了当年的我。与你斗了这么些年,有趣的紧。可惜了……今儿我兴致好,突然想和你多聊聊。宋元征,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宋元征微抬了头,问了魏武最后一个问题:“当今陛下……究竟是谁的孩子?”
“哈哈哈哈。”魏武在怔了片刻后,忽而扬天大笑,几乎要笑出来泪来。
“宋元征啊宋元征,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竟然还在关心那个小皇帝!你这是忠君爱国呢,还是蠢呢!”魏武抹了把泪,抬步要离开。
宋元征突然出声,对他道:“魏大人说了半晌,不若也听我说个故事吧。我觉得这个故事,魏大人定然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