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攻入城内了么?”
“是的,单于大人。∽↗頂∽↗点∽↗小∽↗说,从敌人的反应来看,他们已经无法组织起足够的攻势来抵挡我们的军队,虽然还在负隅顽抗,但我们很快便能够占领这座城池,单于大人也能获得足够的战利品。”
“那个一直用歌声扰乱我们的行动,叫做管宁的汉人抓到没有。”
“回单于大人,我们正在搜索这个汉人的踪迹,相信一定不会让他逃脱的。”
“记住,唯独那个汉人,我要活的。如果谁给我带回来一具尸体,我会让他所在的部族一起为那个汉人陪葬。将我的这句话遍传前线诸军,我不希望战后有人说没有听到这个命令。”
“单于大人的旨意就是我的最高信念!”
骞曼这一次并没有骑着他最为喜爱的那匹雄壮的战马,而是静静立于襄平城外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双眼凝视着远方的襄平城,那里如今浓烟四起,隐隐约约间似乎有些许声音随风飘来,那是来自与敌人绝望的悲切之声,也是敌人在绝望下与己方同归于尽的怒吼。
原本以为是很简单的一场战斗,结果先是在高句丽折了己方先锋大将素利——虽然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件事上,骞曼或许要是要为素利之死负上一定的责任,毕竟正是因为他在素利出征前对素利的某些暗示,才让素利最终选择了那条不归之路。
当然,如果素利不是那般的傲慢,轻视了汉人的决心,或许结果会大为的不同。
哼哼,还没有真正确立胜势便开始疏忽大意,这样的尸位素餐之辈纵然也算得上是与他父亲同辈的鲜卑军老将。但也同样没有资格在新生的鲜卑军中担任要职。
相比起来,果然还是汉人这边更加的能人辈出。
虽然对于与并州军“相爱相杀”了近十年的鲜卑人而言,如今的辽东军当中能够入得了他们法眼的人物着实不多,整个辽东或许不过区区数人而已,但是就是这区区数人,却同样让鲜卑军受创颇重。
是的。受创颇重——这是骞曼对自己麾下大军这次行动的总结。
在外人看来,现在的鲜卑大军就好像怪物一样,不论是怎样的行动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感觉,而且又像小强一般,无论是拍死,踩死,捏死还是淹死,电死,烧死等等等等各种奇葩的死法。一会功夫没注意,就会自己慢慢悠悠从装死中复苏,再慢慢悠悠从你眼前爬过。
还有比这更嚣张的了么。
可是对于骞曼来说,这样的印象或许并没有多少错误,如今的那群“鲜卑步兵”的确有被如此称呼的资格,而且用起来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将军们最为喜爱的士兵,但却并不意味着作为鲜卑大单于的骞曼便希望自己的手下全部都是这种鲜卑步兵,草原上到处都是死气沉沉。
没错。这些士兵的确很好用,但是却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他们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他们已经丧失了身为生物最为基本的能力——没有了繁衍后代的权力。
骞曼所期望的的未来,是鲜卑人统治那片肥美的中原大地和塞外草原,如果草原上的鲜卑人都变成了如同鲜卑步兵那样的怪物,那么这样的统治还有意义么》又或者说没有了后代来继承,仅仅只是少数几个活人面对着一群不老不死的怪物,只是想一想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
所以在保证战斗力的前提下。骞曼还是希望能够尽可能多的保留鲜卑各部,而不是将他们统统都变成已经丧失了哪怕是自主性的一群疯狂的……士兵。
如果可以的话,这样的士兵还是让那些汉人、安息人、贵霜人、扶余人……反正只要不是鲜卑人来担当就好,让这些怪物们成为鲜卑人的奴隶,听话又好用的奴隶。
从这个角度来讲。骞曼对于素利的惨败极为的愤怒也就变得理所当然,毕竟葬送在素利手中的可不是那些很方便就能回收利用的鲜卑步兵,而是切切实实的鲜卑部落的子民们。
当然了,在骞曼看来,正因为大草原上如素利这样除了有一把子力气却还不够聪明的人太多,如果那些被视为奴隶预定的种族当中能够出现一些优秀的人物,倒也不是不能吸收进入到鲜卑的血脉之中,为优化和增强鲜卑人的血脉做出一份十分荣耀应该感恩戴德的贡献。
而在眼前这座襄平城中,恰恰有着两个骞曼认为必须争取荣誉到鲜卑血脉中的人物。
说是两个人,其实准确来说是一个人加上两个每个只能算作是半个的家伙。
对于前者,骞曼是志在必得。
对于后者,骞曼多少有种“得到了是他们的幸运,得不到只能说他们命不好”的想法。
当然,能够得到自然也是极好的。
比如那位聪明且非常能说会道,后来在襄平攻防战中也表现的非常不错的胡僧胡安辩。
说起来虽然说鲜卑步兵有着很突出的优势,比如很听话,比如几乎不需要考虑后勤问题,再比如可以反复使用,虽然可能会造成环境污染,但与优点比起来不过是小问题吧。
可是经过这次战争,骞曼突然发现自己手下的这种非常好用的士兵除了可以如同并州军所做的那样通过破坏祭坛的方式解决掉之外,还有了新的破坏方式。
除了之前提到过的管宁通过引吭高歌的方式令他的“门徒”们获得了某种信念从而令被击倒的鲜卑步兵彻底丧失再生可能之外,就要数这位引领着在短时间内发展的信徒通过某种宗教方式达到了同样效果的胡僧,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这位胡僧的个人“发明”,但对于鲜卑步兵这种似乎在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兵种,胡安辩能够将自身所掌握的宗教能力运用于军事上,对于骞曼而言,就已经具有了足够高的价值。
当然了。如果真的抓不到活的,死了也无妨,反正现在他的手上拥有足够多的方法让他提供帮助,更不要说天底下的和尚仅仅只剩下这胡僧一人,实在不行再抓一批也是可以的嘛。
反正抓这和尚除了需要他的智慧之外,最重要的便是研究如何应对这种能够令鲜卑步兵无法重复利用的种种手段而已。
虽说与并州军那种连根拔起的方式比起来。管宁和胡安辩的方法更多只能算是零敲碎打,但依然令骞曼产生了足够多的警惕——并州军的方法固然治标治本,但考虑到使用这种方法的前提是在正面战场上压制住鲜卑步兵如同怒涛一般的攻势,可以说光是这一条,便已经让绝大多数的战场上这种方式根本没有推广的意义。
就算是采取一部拖延而另一部偷袭的分兵策略,除非偷袭小队拥有苏小萝莉这样战斗力爆表的存在,否则所需动用的兵力将至少要是鲜卑步兵的两到三倍才能达成目的。
但是与鲜卑步兵比数量优势?
现在因为草原天然性的人力劣势,这样的方法或许还有些效果,但是只要再给予鲜卑人足够多的时间。他们就会像滚雪球一样变成一个庞然大物——你瞧,眼前的襄平城不就能至少收获十数万的“新丁”么?
虽然因为各种原因,屠光一座襄平城所能得到的收获远远达不到这个数字。
不过也绝对是非常的可观。
可如果换成是管宁和胡安辨的法子呢?
固然看起来现在掌握这种能力的人很少,起到的作用也不过是战场上零敲碎打,但如果这种方法流传开来呢?如果如同并州军那样的军队当中有三四成的人掌握了这种能力呢?
原本占据优势的一方可以说几乎丧失了全部的优势,甚至鲜卑的崛起之路都将因此葬送。
虽然说骞曼不希望自己的身边都是一群怪物,但他更不愿意再被汉人压制住,就如同现如今的匈奴人一样。要么颠沛流离前往未知的他乡,要么如同狗一样匍匐在汉人的脚下。
只要一想到那个站在城头上挺直着身体高昂着头不断高歌的身影。骞曼的眼神不由得痴了。
就算是域外之人,对于那些性情高洁之人也是心怀着向往之情。
如果没有利益上的纷争,人们其实都是向往着一切的美好。
只是这个世界能够彻底隔绝利益上的纠葛么?
怕是独行于世的管宁也做不到吧,所以他才不得不窝在一个又一个山窝里做隐士。
从襄平城内传来的浓烟更加浓密且猛烈,但那些或绝望或奋起的喊杀声却逐渐平息了下来,骞曼忍不住冷笑了几声。便从高台上爬了下来。
纵然费尽心机不断抵抗,但最终这偌大的襄平城也不过只能够稍稍抵挡抵挡他们的脚步,为他们制造一些超过他们预期的战损,却根本无法改变一切,改变那最终的结局。
“单于大人。按照您的吩咐,你所需要的那三个人都已经捉到,而且都是活的!”
“很好,做得很好!传我将令,擒获三人的部族,提升此次劫掠所得的分配比例。”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谁擒获了哪一个,不过看远处几个听到了骞曼的许诺后脸上露出了惊喜的部落首领,显然这些人应该便是此次的受益者。
却不知失意者又会是谁呢?
好吧,有一个是绝对可以确定的,那边是被带上来的时候脸上一片灰败之色的公孙度。
骞曼对公孙度这位辽东枭雄同样有着相当的兴趣。
“公孙度,虽然你是一个有野心的汉人,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的才能,也不怕你的野心。”
对于骞曼看起来很是大度的招揽,公孙度并没有回答,或者说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无法做出什么回答来——浑身都是硝烟的焦黑与凝结成块的黑褐色血污混杂在一起的肮脏的颜色,有些花白的头发如今长短不一的随意散落着,将颓废的面孔遮住了大半。四肢都被粗壮的麻绳牢牢困紧,甚至还能够在背部和腿部看到几个血色的脚印,大概是走到这里的时候,那些在攻城战中损失惨重的部族士兵甚至可能是将领所为。
骞曼对于这一切似乎完全都视而不见。毕竟对于草原上的部族而言,失败就是失败,身为失败者便要有失败者的觉悟,所谓的尊严只属于胜利者以及……死人。
公孙度想死么?
虽然看起来十分的颓废,但骞曼很清楚,这只是作为曾经的地区霸者。一代枭雄的公孙度有些无法接受失败的结果而已,纵然可能在之前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当失败真的到来时,想必那份心情依然不会那么好受,就好像当初他骞曼得知自己憧憬的父亲战死消息的时候。
但是公孙度不会选择死亡。
这一点骞曼是确信无疑的,不管怎么说公孙度已经不是什么毛头小子愣头青年,他是一位担负着家族兴旺的长者,比起个人的尊严荣辱,家族的安危兴亡显然更为他所看重。
毕竟有家族在。公孙度的血脉和名声都能够流传下去。而如果没有了家族这个载体,纵然公孙度是一代大儒又或者气节上感天动地,也终究不会为人所知,埋没于历史的黄沙之中。
所以说公孙度会如何选择,骞曼丝毫不会怀疑,因此也不会做什么多余的动作,让公孙度心中生出一些别样的期望——他需要的仅仅是为鲜卑部落注入一些强者的基因,而不是让那些枭雄们在鲜卑身上反客为主鸠占鹊巢。那可是大大违背了他曾经的想法。
“如果有什么话一时还无法说出口,那么一会再说也无妨。短时间内,我还是有足够多的耐心。但是我希望公孙度你记住,就算是再多的耐心也会耗尽,不要辜负了鲜卑单于的好意!”
说完,在骞曼的示意下,公孙度又被带了下去。
当然。过程依旧还是如来时那般,相当的不友好。
随后被带上来的,是那位叫做胡安辨的胡僧。
说起来其实这位游方胡僧虽然参与了辽东军对鲜卑军先锋部队的伏击战,但还是有很大的机会跑掉的,因为不同于相当是拖家带口的管宁。胡安辨那个时候可谓是孤身一人,只要他愿意,随便找一个山沟里一躲,就算他是伏击素利作战中颇为关键的一员,鲜卑人到也不可能真的为了他一个便洒下大网漫山遍野追杀他这么一个孤身的游方胡僧。
说白了,那个时候胡安辨身上的价值太低,根本不值得鲜卑人话大力气。
若是将胡安辨换成是李书实,估计只要有机会,哪怕是手牵手心连心……哦不,是手拉着手搞地毯式大搜索,估计鲜卑人也绝对不会放弃格杀这位与他们有着深仇大恨的汉人。
听起来就好像以x列的○萨德追杀那些逃到世界各地的纳x分子一样,为了将他们绳之以法,就算是有很大可能触及到目标所在国的法律也在所不惜。
可惜一来某只兔子要和谐稳定,二来兔子头顶上也没有一顶巨大的保护伞,所以显然不可能效仿这种一旦开了一个口子就很有可能会祸及自身毕竟谁身上都不干净的危险先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胡僧却并不惧怕即将来袭的鲜卑大军,反而留在了襄平城中,利用自己所掌握的佛学知识安抚人心,利用自己学习的一些草药知识帮忙救助伤员,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帮助参赞军务,甚至到了后来还开发出了令鲜卑人头疼不已的进攻方式。
也正因为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这个叫做胡安辨的胡僧做了如此之多的事情,让他在襄平城内的传教活动进行的异常顺利,短时间内便聚集起了大量的信众。
虽说因为时间的缘故,这些信众在数量上无法与管宁的那些“门徒“相比,但比起几乎是以无为而治的思想管理那些所谓”门徒“的管宁,显然不断在刻意经营自己信众的胡安辨从长远来看能够聚集起的信众数量甚至是在各阶层人士心中的影响力都将会超过管宁。
所以说就算天底下的和尚不能说一抓一大把但也并不罕见,可胡安辨依然可以称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只可惜的是襄平城外的鲜卑大军并没有给予他足够的时间发展下去。
“兀那胡僧,投降我们还是尝试一下我们手上的刀是否锋利,一言可决!”
好吧,对待这个胡僧。鲜卑人更是不客气,甚至这一次骞曼连开口都不愿意,仅仅只是由他身边的近侍代劳。不过在骞曼与原本的好基友宇文拓决裂的今天,他身边留下的那些活人近侍自然个顶个都是骞曼心腹中的心腹,让他们来代替骞曼说话,级别上倒也绝对不低就是了。
不过比起公孙度又是被五花大绑。又是被拳打脚踢,此时的胡安辨看起来依然如同他平日里那般,一身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有些简朴的灰色缁衣穿在他身上显得很是得体,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褶皱,也没有分毫凌乱的感觉,更没有鲜血和污垢的痕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位刚刚才参与了一场声势浩大且激烈的攻防战,反而好似闲庭信步游荡至此处的饱学高僧,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能让一般的乡野之人心生想要对其顶礼膜拜的感觉。
“阿弥陀佛,这位便是公孙施主所言鲜卑大单于骞曼陛下吧。”
对于骞曼身边的近侍无力的举动,胡安辨似乎完全没有感觉一般,口宣佛号,双手合十深深对着骞曼鞠了一躬。而做着一切都做的时候,胡安辨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柔和的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与佛祖那所谓的拈花微笑是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呢?
“和尚不要废话,到底选择哪条路,快点说。”
可惜不是鲜卑人的生者注定难以获得鲜卑人太多的尊重。骞曼依旧沉默不语。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僧愿意来到诸位身边。为诸位讲解佛法的精深和广大。”
胡安辨的回答倒是让骞曼微微有那么一点点的惊讶,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这个胡僧能够让他这位鲜卑的大单于感到惊讶,却也的确其夸耀,倒是不愧为他所看重的那两个半人中的一个。
却是不知道那唯一为他所看重的一人会给出他怎样的答案呢?
管宁就在骞曼这样的期待中缓步来到了他的面前。
同样身上没有被绑缚的痕迹,但是与胡安辨那一身仿佛是新换上一般的僧衣不同的是。管宁身上那身月白色的长衫此时上面已经多了星星点点的污损——大多都是飞溅于上的血痕,少部分则是一些尘土和灰烬沾染后留下的印记。
与公孙度同样都是披头散发,但你却在管宁的身上看不到一丝颓唐的痕迹。
那身姿,依旧挺拔。
那头颅,依旧高昂。
“其实小王很想要问先生是否愿意归降我鲜卑。”
对于骞曼翻身下马的礼遇。也依旧一脸的平静,就好像曾经征辟他的那些州郡的长官所遭遇过的冷遇——既不低下头颅谦卑以对,也不会故作清高哄抬身价,就那么平平静静看着对方,用着不卑不亢的眼神注视着对方却不发一言。
时间逐渐流逝,一番对视之下,哪怕周边有着大大小小的沙场宿将助威,可是最终败下阵来的却依旧还是身为鲜卑单于的骞曼。
带着自嘲的笑容,骞曼感慨地说道:
“果然就算是草原上的雄鹰,也只能飞跃挺拔的青松,却怎么也无法折服他。您就好像那高洁挺拔的青松,而我便是那不自量力的飞鹰,在您的面前的我是如此的渺小。或许我可以飞跃您,冲向更高的高空,但您却依旧矗立在大地上,不会因为我的出现而改变您任何的品质。”
“您就不为您的学生,还有那些追随您的部下考虑么?他们的性命就无法令您动容么?”
“只要您愿意来到我的身边,辅佐我,区区一部鲜卑大帅对于您而言可谓是唾手可得。”
“金钱,地位,美人,只要您想要的,我都将奉献给您,就算我这里没有的,也一定会从别的地方抢回来,绝对不会令您感到失望。”
“您应该明白,这样的抵抗对于我们毫无用处,就算无法得到活着的您的效命,死了也同样可以为我所用,只是我尊敬您这样的人才,所以不希望您会变成那个样子。”
威逼,利诱,诉说,恐吓,一切的手段使了出来,但得到的却只有那双平静的双眼冷冷地注视。
“果然这样的人才都是如此难以得到么。”
最终,骞曼只能转过身去,向后挥了挥手,似乎不愿意看到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切。
许久,不远处的高台上,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歌声:
无名山中采樵郎,闲着素白麻布衣。
利斧夺天色,断刃耀日光。
上山吃獐鹿,下河饮鱼虾。
忽闻贼寇至,提刀向前荡。
譬如屈辱死,斩头何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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