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陵的早市在徐灿和程灵绮谈话中不知不觉的开启了,临河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街肆边也开始腾腾的冒着白气,各种小吃早点铺子也已经开张。
徐灿本想带着程灵绮到李红拂的小铺,可不知为何,却没有开门,两人便在街肆边随便吃了一点。
徐灿吃的很不讲究,左手拿着油条又手端着白粥,吸溜吸溜的喝了起来,反观程灵绮就雅观了许多,等徐灿将食物消灭殆尽的时候,她才刚刚动嘴。
或是受到徐灿的影响,这些平日里她看都不看一眼的食品,此刻竟然变的那么可口。
早餐终究是吃不了多少,徐灿丢了几个铜板,两人便径直朝于府走去。
府上门童进府通报一番之后,便盛情的前来邀请,他身后于仲谦也兴致冲冲的走了出来,当他见到徐灿之后,愣了几秒,然后又恢复了常态。
他带着程灵绮直奔中堂。一路上徐灿也没少观摩于家,院子不是很大,可是布置的却很精心,处处都能看出别具一格的风味来。
小院带着一丝古朴,各种盆栽价值都不菲,路上大理石铺成的小道也显得很是别致,和平常宅院一样,府上也设计了假山假水。
这是一个有文化底蕴的家族,单是这些布置,便能看出一二,这绝不是暴发户可以比拟的。
来到中堂前,一个中年男子,脸上带着笑容,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见到程灵绮很是热情,“程侄女来了。”
他见程灵绮身旁还跟着一人,便笑呵呵的问道:“这位是?”
这才是商场老狐狸,他一眼就能看出徐灿和程灵绮的关系不简单,所以也没有将其当成下人来看,那样未免会得罪人。
程灵绮也含笑的介绍道:“这是小女的夫君。”
于绣捋了捋那稀薄的胡子,双目紧眯,打量了一番笑道:“果然少年英才,早就听说巴陵出了一个比鸿儒还要高明的才子,可惜中秋那晚老夫在杭州,不能目睹徐公子的才学,可惜了可惜了!”
他露出一副可惜的样子,像是真的欣赏徐灿一般。
不过徐灿也早就看出这老不死的把戏,这人看上去年岁不大,不过到底是经历了年月的,已经快活成人精了。
你儿子和老子的恩怨,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竟然还能当着于仲谦的面夸赞自己,这老不死的城府倒是很深。
这种笑里藏刀的老家伙,徐灿下意识的提高了警惕。
想到程灵绮每日都要应对这些人,他一时间到也挺同情程灵绮的。
虚伪了一番,便让程灵绮和徐灿坐下,他并没有因为徐灿是赘婿的身份而对徐灿露出任何态度上的高傲,指着二人案几上的茶壶道:“这可都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平日老夫可都舍不得喝。”
“呵呵,那小女到有几分薄面,就尝尝世伯的雨前了,一会可千万不要向小女收钱啊,侄女最近可是穷的很。”程灵绮也是笑着和这老东西揉起了太极。
“你这说的,你程侄女说穷,那巴陵就没富人咯,呵呵,喝茶喝茶!”他说着,自己吹了一口气,便当先喝了起来。
举手投足间都能看出他久居上位的姿态,虽然言语上并不曾对徐灿有什么攻击,可是这种气势,却处处像是在给徐灿下马威一般。
徐灿到也不客气,抿了一口,然后茶水在最终咕咕作响,然后才一口气咽下。
程灵绮狠狠的瞪了一眼徐灿,平日在家这么无形象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来于家还丢人现眼,这接下来事情还怎么谈,就这么一个举动,就被对方给压制住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你只要在敌人面前,稍稍露出一点破绽,那就输了。
谈话也是一般,尤其是这种场合,你只要暴漏出一点,对方便能看出你的深浅,那于绣只是看了看徐灿,并没有说什么。
他可以不说话,程灵绮却不行,她道:“抱歉抱歉,我夫君平日家中这么喝茶喝惯了,世伯莫要介意。”
“大好的雨前就这么被浪费了,真不值当。”于仲谦由于父亲在面前,这说话已经够克制了。
于绣不悦道:“谦儿,你怎么说话的?快点道歉!”
对于这对假惺惺的父子上演这处戏,徐灿嫌弃的不能在嫌弃了,他摆手道:“不怪不怪,于兄不懂也是正常的,何须道歉。”
他这话倒是将众人说懵了,估计现在大伙都将徐灿当成缺心眼了。
徐灿怎会不知这些人的想法,他解释道:“其实喝茶是一种艺术,有一门学问便叫品茗,于世伯应该懂的。”
品茗?还真不懂!可是现在也不能真的说出不懂,不然适才吹出的牛逼,现在可就被打的粉碎了。
这个时候徐灿也不可能让于绣下不来台,他道:“这品茗之法,可不是简单的将茶水倒入嘴里便可,想必于世伯这茶是第二泡了吧?”
嗯?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粗俗,什么第一炮第而炮的,大半天这淫言荡语就这么说出来好么?
徐灿早就看出这老家伙的软肋,原来也是个不懂茶文化和老子硬装逼的家伙,他道:“于世伯懂茶,这茶水新泡的是不能喝的,这个想必也是知晓的,所以沸水煮过茶具,第一泡通常倒出,第二泡才正是开始,当茶入嘴,不能一饮而尽,而应在嘴中逗留,让茶香逐渐在喉咙游走,喉咙与舌之间与茶水交相辉映,如叮咚泉水细流,此后下咽,方可品味上好茶香。”
“《神农本草经》言,日遇七十二毒,得茶可解。可以看出茶对人是有极大好处的。雨前产自江南,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谷雨之前的芽尖,是龙井中的极品,价格昂贵不菲,可以说一芽一金!”
这些也都是徐灿凭借着后世一些模糊的记忆说的,具体对与不对他不敢保证,不过忽悠这老家伙足够了。
于绣笑道:“想不到徐才子竟然对茶文化也颇有一番研究,不错,后生可畏啊!”
他说完之后,便学着徐灿的样子,吸溜了一口,在嘴中也发出一些声响,不过那声音太过难听。
但效果是有的,这样品味之后,果真有丝丝茶香萦绕于口,看来这小子到是没有瞎吹牛。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说的越多,错的越多,本来还想借此来打压一下程家的气势,可谁知竟然冒出个真的懂茶之人。
他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问道:“侄女这次来可还是为了那染料之事?”
程灵绮点了点头,将茶壶搁下,然后道:“世伯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生意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要脸!
这二人表面上都对对方很恭敬,有说有笑,背后估计两家的十八代祖宗早已经死翘翘了。
即便有些事情都已经透明化了,可他们对那些透明的东西都保持着绝对的默契只字不提。
于绣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道:“侄女啊,不是世伯不想帮你,说实话,杭州那边有位客户,不知什么缘由,前些日子定了很大量的染料,我们做生意的你也知道,最重要的就是信誉,五倍的价格卖给你,我转手在五倍的价格赔出去,我可是一分钱都没有赚啊!”
他继续道:“说实话,这还是看在侄女你的份上,不然我怎么也要抽点成在里面。”
无耻!程灵绮肺都要气炸了,这老家伙几天来都咬死了这个借口,她明知道是假的,也没办法说什么。
然后他有一副老好人的样子道:“哎,朝廷不晓得什么原因,怎么就突然需求这么多的布匹,真是太不巧啦。”
“是啊!”徐灿也叹了口气,“这个时机真的赶上了,听说北边要打仗了,朝廷为了安抚羌人,这才会施以利益,不过这怕才是开始,北边马上要过冬了,国家对丝绸的需求量怕会越来越多。”
于绣心中暗笑,果然是个读书人,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北方的冬天,你这些丝绸拿过去顶什么用?这些能御寒?
“如果他们以丝绸过冬,这个仗就可以不用打了,早就冻死了!”于仲谦道。
要什么来什么,幸好有这个猪头接话茬,徐灿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对啊,那这样将不会在需求丝绸了……那棉花的需求应该大了起来吧?可是棉花在大周可普遍低于丝绸的价值的,而丝绸棉花的产业好像又是拔萝卜带泥的,幸好程家的丝绸业全部脱手了,不然这再过一两个月,朝廷在来一次突然袭击,程家可真是要垮了啊!”
这些断断续续的信息能传入于绣的耳朵就已经足够了,他就是要种一点种子在于家的心里,也是这一次来的主要目的。
这些事程灵绮都是知道的,这一次的结果他们其实也早就知道了,最后二人不出意外的无功而返。
出了程府,二人并没有失败的颓废感,两人相视而笑,那笑容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