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临羽之都,程高感慨万千。虽然才离开两个月,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他在这里蒙受构陷,差点就要被押送到天之国接受审判,幸亏龙相出手相助,不然结果凶多吉少。就凭天之国的皇子死之前与他有关联这一条,他就是死上十次也不够。
程高对于羽之都有点畏惧,他在这里有过不愉快的经历。但他还是跟着龙相走进羽之都,自从那日重新回到龙府,他就发誓要对龙相效忠报恩。
羽之都最高处的审判大殿依旧存在着,程高的脸上贴着琉璃为他准备的人脸面具,只要不展露原本的模样,就不会被人认出来。
有时候龙相就在想,琉璃的人脸面具是从哪里来的。这面具看上去就像真正的人皮,就连毛孔都显得那样清晰。这些脸的模样就像是真正活过的人一般,看上去确有其人。想起琉璃见到血时那从容的样子,龙相甚至觉得这些人脸面具真的是用人皮做成的。如果真如他的猜想,那么琉璃还是个剥皮的大师。想起自己还曾经跟她在一张床上睡过,龙相就觉得背后寒毛直立。
安如赋站在城门前迎接龙相到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然知道龙相随军而来。他很热情,与谁交谈起来都不显得生分,这是他在人前的一贯作风。揽过龙相的肩膀,讲着些热络的言语。
杜川和安如赋热情地拥抱一下,久别重逢的两叔侄都流下热泪,其中有多少亲情的味道就不得而知了。之后,杜川就一个人先离开了,不知道往那里去了。龙相也不好过问,大概就是联络羽之都内的势力去了。
“我听杜叔叔说了,你就在羽林军中。前几日,洛上派来的使者与天之国军队的将军在和议帐里面商谈的结果传到洛上。大公爵是反对你们进驻洛上的,所以不会为你们安排住的地方。你们只能住到我的府邸中,虽然挤了一点,但也聊胜于无了。”安如赋说道,他引着众人往城内走去。
“无碍。”龙相说道:“本就没想过会在羽之都有多受欢迎,这也是情理之中的。”
走到僻静处,安如赋压低声音对龙相说道:“你替我养的奴隶已经有人送过来了,十个蛮子都是外显境练气者,还有二十八个运气境的高手。加上我原本在羽之都招到的佣兵,组成一支百人的小队......”
龙相不关心安如赋势力如何,他问道:“那些来到羽之都的人呢?他们去哪里了?”
因为三十个强大练气者的到来,安如赋很兴奋,每当人兴奋地时候总想与他人倾诉,龙相打断他使他感觉很不舒服。但是,向来以王者自居的安如赋是不会轻易愤怒的,他顿了一下说道:“他们已经离开了,不愿意告诉我去了哪里。”
岚逸风是个聪明人,知道除了龙相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龙相既然将阿奴与叶笙托付给他,他自然就要小心行事,为二人负责。
这再好不过,龙相不能对安如赋给予完全的信任,安如赋是虎狼一般的人物。对人尚且留三分,更别说对狡诈的虎狼了。
安置好一千奴隶,安如赋带着龙相到羽之都的地下世界喝酒,去的是那家叫做“青酒”的小酒肆。这间小酒肆是冒险者经常光顾的地方,与冒险者小屋一样颇受欢迎。来往的冒险者选择在青酒歇脚,点上一杯烈酒慰藉风尘。
吧台前的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只要扔过去两块紫晶,她就能奉上一曲热舞。若是再加点价钱,她就能帮你把来到这里的任何人灌醉,然后从他们嘴里套出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这种地方流通的不仅有大汉难闻的体味,还有来自整个云洲大陆的各种消息。当然更多来到这里的人只是想听一些无关紧要的绯闻轶事,长期的冒险使他们的神经紧绷着,需要松弛一下紧张的神经。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这种地方呢?记得上次在品鉴我为你倒上一杯圣拉缇的时候,你还是一脸疑惑的表情,完全不知道杯中之物是什么?”龙相打笑道。
安如赋先饮一杯,微微一笑说道:“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在羽之都的时候,有杜川限制着我,当然没有办法接触到这些。然而,来到羽之都,我就自由许多,再也不用生活在笼中,可以接触一些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事物。”
“是这么个道理。”龙相饮一杯酒,说道:“邱方俞在洛上败了。”
“我知道。”安如赋回应。
龙相看他一眼,发现他并不惊讶,“是杜川告诉你的?我记得昨日洛上的消息才传到军中,羽之都里的人根本不会知道的。”
“是的。”安如赋说,“在消息传到羽之都之前,邱方俞必须被捕。一旦他知道洛上的战争失败了,再想抓住他就不是那么容易,羽之都也许就要从时之国的版图被割离出去。”
龙相点点头:“不过,想抓住他没有那么容易,他在羽之都经营这么多年,恐怕埋在地下的势力已经盘根虬结了。”
“邱方俞已经一个月没有出城主府了,自从洛上的战争打响,他就将自己藏起来,想要与这场内战完全撇清关系。”安如赋说。
这时候,青酒突然吵闹起来,冒险者们肆无忌惮地谈论着什么。龙相把耳朵伸过去,倾听着。
“喂喂喂......你们听说了吗?有人说大公爵是上代皇帝的私生子,先皇仙去前本来要把皇位传给他的呢!”多嘴的冒险者炫耀着自己的见识。
话刚说完,立马就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不过现任皇帝获得更多大臣的支持,大公爵就没有希望了。不过听说他最近在积极准备着,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夺回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位置呢!”
“嘘!”有个冒险者提醒他们,“这种诛心的话最好少讲,那样你们就不会被牵连。”
冒险者们没有理会这个提醒的人,他们本就是自由自在的风,不受拘束,不必说句话都怀着小心翼翼的想法。
有个冒险者继续说道:“听说大公爵已经在洛上附近聚集了两万人的军队,想趁着北境形势紧张的机会,伺机夺取洛上的控制权呢!”
另外一个冒险者接过话茬:“看来时之国要变天了,其实对于我们这些冒险者来说,谁当皇帝都是无所谓的。只要他们不限制我们冒险者的自由,无论发生什么,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冒险者从来就是这样,他们是自由的风,也是自私的风。从来都只会往前跑,绝不回头。当没有东西阻碍风的时候,他们是自由自在地前行。但是风会摧毁阻碍它的一切。风从来都只会顺着自己的想法行动,不愿意附和别的事物。
还有一个冒险者说道:“我听说的故事可不是这样的,我听说大公爵不是先代皇帝的私生子。在四十年前,当先代皇帝在羽之都从军的时候,通天河上游过来一只大黄鸭,鸭子的羽毛下藏着一个小孩子,那孩子就是大公爵邱方俞。”
听过相同故事的冒险者附和道:“是的,传说那只大黄鸭是天神的宠物,驮着天神之子下凡。这是上天在保佑时之国啊!”
有心人这时候说话了:“这是神灵安排的,我觉得大公爵邱方俞应该统治这片国度,这是上天赐予他的权利。”
......
龙相都快笑岔气了,从哪里编出来这么一个故事?是不是还要加上“拿赤霄剑斩白蛇”这一段啊!他知道这是造势,借好事者的口舌为大公爵的篡位找一个说的过去的借口。古往今来的上位者不正是这么做的吗?
当然这些故事也只有偏偏那些愚民,真正懂得思考的人绝对不会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
冒险者们谈论很久,龙相也听得腻了,讲来讲去就只有那一套。他站起来转身往外面走去,安如赋跟在后面。
顺着通天路往上走,安如赋的府邸在羽之都半山腰,有种“人家半凿山腰住,车马多从头顶过的感觉”。
时值半夜,一轮孤月遥挂半空。月光如银绸,无处不可照及,山上传来箜篌的声音,在一片月光中悠扬,虫声如密雨,敲击在窗台上。一只黄鸟“落落嘘嘘”地叫着,落在草叶间上。深秋的叶片上终于开始落霜,白白的一层好像薄冰。
安如赋一回到府邸就去找程高去了,龙相已经告诉安如赋程高的事情。安如赋自小认识程高,这倒不用瞒着他。
龙相一个人回到安如赋为他准备的房间里,今日的事情就算这样结束,他要思考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前往北方极域,黑影还在天火渊等着他。
奴隶们被安排住在府邸的后方大院里,他们本就过惯了拥挤的生活,此时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在羽之都的第一天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