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皮肤皱褶，像是浸水的泥沙，“孩子，你与折夜是什么关系？”
“忘年交。”龙相想了个合适的名词，这样说道，“是的，就是忘年交。”
老者狐疑地看着龙相，“真的是这样吗？你的语气可不是那么坚定。”
“哈哈！”龙相干笑两声。的确，他与折夜还没有到忘年交的地步，充其量只是两个熟识的人，拥有相同的目标，走在一条道路上而已。“当然，他现在住在我的家中。”
老者沉吟一阵，这才继续说道：“几天前，我曾经感觉到折夜的气息，就在这片空间。只是当时的我太虚弱，无法离开神庙。”
“那么……”龙相盯着老者看，“请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你和折夜这么像？就连气息……也几乎一模一样。”
老者看向龙相的额头，忽然皱起眉，语气冷峻下来，“孩子，你身上带着不友好的印记，这印记会引发战争，翻天覆地的战争。”
龙相的神识在眉间游荡一圈，感受着绿火的冰凉，无奈地笑着，“我也不想沾染这印记，你应该知道，这世间违背意愿的事情多了，不是每件事情都要经过当事者的同意。这样说吧，你面前的这个小男孩也是受害者，他的本性比被逼良为娼的小姑娘还要善良。”
老者第一次听到这种比喻，不禁莞尔，嘴上却还是丝毫不让步，“魔鬼会用好听的话使人放松警惕，趁着他人不备给予重击。你身上有恶魔的印记，所以你的话不能轻信。”
是啊是啊！妈妈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龙相翻起白眼。
龙相已经确定眼前的这个老者与折夜有关联，只是还没有找到个中联系，或者说他没有得到老者的信任。但是他又没有办法取得老者的信任，总不能从云间大江里爬出去，去师天城把折夜请来吧？
他在脑海深处寻找着，那里曾经存在折夜的本源，兴许会留下些什么。
幸运的是，那里还残留着少许雷电本源的气息，他将这些气息引渡出来，使之外显。
龙相再次看向老者，说道：“这是折夜的馈赠，你应该清楚，神灵绝不会将本源交给别人。他既已将本源交给我，就说明他对我足够信任。连他都信任我，你又为什么不能信任我？”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的确是折夜气息，没有错……”他忽然盯着龙相的看，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看得龙相心里毛毛的。“旧神陨落了，为什么没有天哭！”老者神情悲怆。
当老者打量龙相全身的时候，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想着，这该死的老不休怎么像只饥渴的色狼。而后又像个悲天悯人的贤者，令人摸不着头脑。
老者放下警惕，“我信你了，可你身上有堕落神灵的印记，我不能将那东西交给你。”
那东西？龙相的兴趣一下子被提起来。
“什么东西？是折夜留下的吗？”龙相追问道，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老者沉吟一阵，想着告诉龙相也无妨，只要不让龙相接触到那东西就可以了。“我是此间的天神，却不是这里的主人。折夜创造了我，命我看管这里。他留下成神的契机，等到雷元素消失，带着本源气息来到这里的人可以继承他的神位。”
“我就是那个继承者。”龙相想伸出手指着自己的胸膛，却又再一次失败了，他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本次西行就是折夜的意思，他既决定让我来，就应该做好了这方面的打算。”
“就算如此……”老者继续说道，“我还是不能让你继承神位，远古的黑暗神灵在你身上种下印记，意味着它们已经在算计未来的事情。即便是在现在，黑暗神灵依旧是所有生物的敌人。”
该死的！真是个老顽固，就像有人编了一段程序植入他的脑子似的。
老者说完，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走吧，你在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
他颤颤巍巍地向后走去，不再理会龙相，像是当他不存在似的。
龙相看着老者的背影，只觉得这个人正在迈入棺材，一步一步，走向消亡。
“折夜不会希望这样的……”龙相说，“起码不会希望看着这片空间崩溃。”
老者转过头来，盯着龙相看。
龙相扯了扯嘴角，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创造这空间需要耗费多少力量，但我看得出来，这里的每一棵树木，每一朵鲜花，以及每一捧泥土，都是用心创造出来的。旧神陨落，折夜的力量消散，这片空间面临崩溃。我不是折夜，但猜想他如果看到这一幕，应该会伤心吧……”
老者在原地站了一会，最终还是再次向着龙相走来，“孩子，你是个合格的说服者。是的，折夜不会希望看见自己创造的空间覆灭的……跟我来。”
他带着龙相走进神庙深处，忽然转过身来，将正面朝向龙相。
“孩子，你将得到这片空间最珍贵事物……若是将来有什么因果，就只能你自己承担了。”
老者这般说着，然后拉开胸前的衣物，露出干瘪的胸膛。
胸膛突然凹陷下去，露出一个坑洞，坑洞里面有微微紫光。
他将手伸进去，从里面拿出来一块紫色的晶体，其中蕴含着狂暴的雷霆之力。
龙相向着那个坑洞看进去，里面是机括的结构，并不是血肉。
这老者不是人！龙相一惊。
很明显，这老者是一具傀儡，仿照着折夜的外形制作出来，又被赋予独立的人格。
作为这片空间的“天神”，守护着折夜留下的“成神契机”。
“这是什么？”龙相问道。
拿出这块紫色的晶体，老者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我在拥有躯体之前已经拥有意识，可以称呼我为元素。折夜将我从茫茫元素海中分离出来，让我主管这片天地。突然有一天，一个全身笼罩在黑暗中的人找上门来，他与折夜聊了三天三夜。黑袍人离开后，折夜就为我创造躯体，并将这东西存放在我的胸膛中。”
龙相看着老者手上的紫色晶体，即便是隔得很远，也能感觉到麻痹感。
老者一步步走过来，将紫色晶体按在龙相的胸膛上，一下子就隐没进去。
龙相只感觉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再也没有知觉。
他的意识来到一座金色的殿堂，柔和的光芒映入他的眼帘。
而在金光中，有一道身影，站在视线的尽头，留一个背影给他。
那个人转过身来，是折夜的样子。
“你是……折夜？”龙相皱起眉头，经历太多，他实在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那个人走过来，站在龙相面前，说道：“燕邺，你终于来了，等你很久了。”
龙相见他没有回答自己，于是又问一遍：“你是折夜？”
那人还是没有回答龙相，自顾自说道：“按照你我的约定，是时候把力量交给你了。”
龙相明白了，这相当于记录下来的虚拟影像，后人触发了就能运作。
而他却不能和影像中的人交谈，折夜按照自己先前记录下来的交代着。
“燕邺，这并不是我的本源。我在意识到自己力量逐渐失去的时候，就分出一部分力量储藏起来。这就是我留下的力量，当你融合这部分力量，就相当于半个神灵了。”折夜继续说道。
龙相倾听着，因为他知道，即便与对方交谈，对方也不会搭理他。
“当你看见这段影像的时候，也许已经去过雷鸣狱了。嘿嘿！失望了吧！”折夜淡淡笑道，像个算计人的阴险老头，“虽然不知道未来的我会怎么做，但是也能猜想大概。雷鸣狱里的本源并不是成神的契机，它很有可能成为催命的符咒。你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是没有得到本源。”
原来如此，过去的折夜知道来的人一定是燕邺。因为未来的折夜会将本源交给燕邺，这是早就定下的计划，不容改变。而雷鸣狱被折夜设计成一个杀局，坑杀了三个半神。
“燕邺，你获得这部分力量，并不意味着新的雷神不会诞生。它依旧会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出现。而你要凭借着我给你的力量去猎杀新神，夺取它的本源。”折夜的眼中满是杀机。
“将来的我……可能还活着吧！如果我还活着，请你找到我。如果我死了，请为我修一座像样的坟墓，我希望以人类的方式长眠。”
“好了！我的时间到了！接下来接靠你了……”
“对了如果我还活着，该会像是个耄耋老人，也许都不记得你是谁了……”
声音越来越小，知道最后彻底消失。
龙相也被从金色殿堂里扯出来，再次陷入黑暗中。
一股巨大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与每一条血脉，与每一个细胞融合。
他仿佛化身雷电，血肉将要不存在。有什么东西在重新塑造着，带着愉悦的疼痛。
他缓缓睁开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