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王爷下令把暖床的给关起来,但照这几日情况来看,谁也不敢把主子的心头好给弄地牢里去。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护卫们想破了头皮也没从府院里找出来合适的地方让牧野面壁思过,面面相觑一番后,一同转向老大求助。
甲乙头疼地认命,“西北角那边不是有个没人住的院落吗?收拾收拾带人进去吧。”
那院子偏僻了些,离着演武场倒是近,但因常年未曾有人居住,显得也破落了些,就连练完武的光合也绕个道去他处歇脚,如今倒是正好给牧野面壁思过。
良宵刚出门就遇见回来报备的甲乙,接着就见对方腆着脸来求情,“主子,炭盆跟被褥都换了新的,要不要再送过去点吃食?”
良宵边走边道,“才刚吃过朝食送什么吃的?你们怎么都舍不得还是怎么着?”
“主子不是说让人跟着属下学武吗,”甲乙心里真有点痒痒,他昨晚有任务没亲眼见到牧野一拳打飞车顶的场面,内心十分失望,“这要是吃不好穿不暖还怎么学武?”
良宵吃惊了,“孤还以为你要供着他呢,合着真是学武?孤怎么听说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得苦着点来?”
甲乙:“嘿嘿嘿主子英明。”
良宵:英明你个嘴儿。
西北角的院落像是水土也跟府院别处有异,再繁盛的名花异草移植到这里都能迅速蔫儿了叶子,像是春风都要急急地拐个弯吹往不同方向。良宵遣退了甲乙,进院子前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处,他早就做好了掉时间的准备,甚至想好了一番话哄狼崽子欢心,没想到时间居然平平稳稳地浮动在哪里,不增不减。
良宵的心忽然有些不忍。
他抬腿走进去,院子不大,草木凋零,不像是春光大好时节,反而透露着家亡人散的凄凉。良宵狠了狠心,果然从半敞开的窗里见牧野报膝孤零零地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望着院落里的景物。这是只被主人抛弃了的狼崽子,良宵满心都是这样的念头。
良宵走过去,屈指敲了几下窗棂,牧野听见声音后静滞几秒后,才慢慢有了响动,他嘴角耷拉几分,下颌微动,却有些胆怯地向后退了退。
良宵无奈只好走进去,也不管床上干不干净,直接坐在牧野身边,伸手欲碰他的身体,没想到牧野轻动几分,堪堪避开了他的手。
“你还是怪我?”良宵叹了口气,“我没有丢下你,也不曾想过不要你,不是说要好好习文练武保护我吗?现在就不理我了,是打算说话不算话吗?那这样的话,是你把我抛弃了,我也不强求什么,不如就此……”
牧野嗖地一把攥住良宵的手腕,话音含糊却着急地说,“别走。”
良宵颠倒黑白了一番,忽然听着这声音不对劲,手腕虽然有些疼,但却也没让牧野松开,只是用另一只手把对方背对着自己的身体掰过来,挑起一直低垂的下巴,才发现这小狼崽子正一声不吭地掉眼泪。
良宵心里忽然针扎似的疼了一阵,他连手帕也忘记拿出来,伸手抹去牧野脸上的眼泪,轻柔地问,“你是不是怨我罚你?或者不给你在别人面前留面子?心里是不是难受?”
牧野听话地摇摇头,忽然又点头,他见良宵是真的想安慰自己,心里登时涌起莫大的委屈,他不管不顾,一头埋进良宵肩膀上,闷闷地说,“我想通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他抽了抽鼻子,声音低下去几分,像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说那样的话会给你带来麻烦,你说的对,更是为了我好。我现在什么都不会空有一身蛮力,给你带来麻烦我也帮不了你,只会给你拖后腿,变成一个大灾星。”
小狼崽子抬起头,像是发誓般说道:“那个时候你一定不能要我,得把我抛弃了才行,越远越好我不会怪你的。”
手腕的时间默默增长,一秒钟都没有掉,良宵看着年幼却坚定的牧野,心中一阵颤动,抬手将人紧紧地揽进怀里。
“不会不要你的,哪怕你做错了事,我也跟你在一起。”良宵深深吸了口气,他虽然知道牧野受过的苦难却无法感同身受,但这专注又小心翼翼的感情却是最能打动人心,那一瞬间良宵甚至不敢去看手腕处变动不停的数字。
这头小野狼哪里会掉时间,他分明是认为良宵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害了他,都是为了他好。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良宵叹了口气,默默把手松开。
“你明白就好,没有力量的时候只能忍着,忍到你能将自己翻身的那一天。张勤不是外人,听见倒无所谓,可是隔墙有耳,若是被别人听去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良宵把人从床上带下来,“你若是被杀了头,这世上可就没人护着我了,是不是?”
良宵回头冲牧野笑了笑,“甲乙还在外面等着教你练武,你先去着,到了时辰咱去外面逛逛,听说入了夜曲水河那里热闹的很。”
牧野才刚出了院子,甲乙就迫不及待将人拎走了。良宵望着两人远处的身影,牧野不服气地挣开甲乙的蒲扇大手,急匆匆地回头望了良宵一眼,得到对方抚慰的笑后才放心地跟着甲乙去了,路上还不忘偷偷摸摸踢对方一脚解气。
良宵见时日尚早,想着被揍昏过去的倒霉孩子也差不多清醒,又去了张勤那儿,果然还未进去就听见两人磕花生米共享八卦的聊天声。
良宵:“……”孤认为若是靠这些人,这辈子估摸是不能给太-祖打江山了。
肖七眼尖,正好对着院门,率先见到负手站在假山前的良宵,差点一个趔趄把怀中一盘花生米洒在张勤头上。他蹭地一下站起来,也不知为什么心里打怵的慌,像是上课睡觉要被先生在掌心打板子一样,心中全是懊悔。
狗屁爱八卦大夫害我!
张勤奇奇怪怪地看他一眼,突然打了个突,一脸讪笑地转了个身,“主子您来啦?”
肖七很是狗腿地将四方椅送到王爷屁股底下,觉得这英王怎么看怎么养眼,结合张勤刚才一席话,这才认为全天下的说书先生讲的都是屁话,硬生生把一个神仙似的小王爷搞得不堪入目。
全天下除了我王爷,剩下的都是辣鸡!
良宵坐下来,见肖七傻大个似的站着,又指了指一旁的椅座,“你也坐下。”
又试探地问,“你……可是还能记起什么?”
肖七正沉浸在英王美貌中不可自拔,张勤见机照着他屁股揍了一巴掌,生生把人的魂儿给拽了回来,半响后肖七才活动了一些,却忘了王爷的问话,满脸茫然地向张勤求助。
张勤只好当他脑袋长在屁股上,被自己拍傻了,只好回禀道:“主子,这人名肖七,不过是书剑飘零游于四方的书生,因习得几套修身养性的剑法,又对江湖多了几分奇思,恰巧路上遇到劫镖,便想逞个英雄,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这纸糊的英雄还是个晕血的。
肖七挑出重点辩驳,“你这庸医,武学不懂半分,怎么敢污蔑我家祖传的英雄剑法是修身养性!”
张勤肃着脸,道了个不轻不痒的谦,纠正道:“是我的不是,那套剑法舞起来缥缈若仙难以御敌。”
肖七:????
良宵在一旁算是听明白了,合着这是一位怀揣着拯救世界的中二少年,离家出走准备仗剑倚江湖,却不料头一遭就遇上程咬金,被玩了个半死。那祖传的剑法虽听着好听,估摸也是书摊上买来的杂货,搁现代唯一的用处就是去跳个广场舞。
这通亦真亦假的话里只有两个疑点,良宵抬头望着他,道,“你叫肖七?”
肖七心里虚了几分,但还是强硬着点头。
良宵又道,“路上偶遇劫镖?”
肖七咬着嘴唇,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扣了扣衣衫,但还是点着头。
良宵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忽而含笑道,“既然如此,又受了这么大委屈,定然是要好好休息一番。”
肖七差点感动地跪下,膝盖还没打个弯,又听良宵接着说:“但总归只剩你一人逃出生天,等你在这里长些肉,还是要移交给官府。”
良宵顿了顿,挂着抹笑柔和道:“毕竟人命关天,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肖七腿肚子打了个哆嗦,颤栗顺着奇经八脉游走便全身,最终向着背脊窜了过去。
他若是去了官府,这条人命也得移交给老天了。
良宵不疾不徐,笑眯眯地又问道,“孤再问你一遍,你可是名为肖七?”